沈議絕巍然不動。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少女眉目如描,紗質襦裙被勾破大半,象牙般的凝白色澤順著脖頸和鎖骨往下,最是那半遮半掩的起伏,銷魂至極。
美人千嬌百媚。
倒也有些明白,清高孤傲如阿弟,為何會要求留下她的性命。
他垂眸,緩緩喝了半盞涼茶。
寒煙涼起身,柔弱無骨地倚到沈議絕肩上,涂著丹蔻的指尖,漫不經心地輕撫過他的面頰:“沈大人還未婚娶吧,再如何君心似鐵,在女兒家面前,也該化作繞指柔腸……沈大人,您說是不是?”
沈議絕不動如山,目不斜視:“我的柔情,只給我的女人。”
寒煙涼吃吃低笑,尾指撓了撓他的掌心,漸漸勾住他的小指:“我自知要成為階下囚,只是不愿被挑斷手腳筋。我自廢武功,從今往后,貼身跟在大人身邊,任由大人監視,如何?”
沈議絕面無表情。
他握住她作亂的小手,不容她再勾撓他的掌心。
雖然沒有回答寒煙涼的提議,卻也沒有下令讓金吾衛動手。
就在僵持之際,雅座外傳來低笑。
身穿大紅宮裙的少女,把玩著火蝶,慢悠悠踏進門檻。
榴花夫人倚在門邊,譏諷:“沈大人,這個女人,在騙你。蕭道衍何等心機,他掌控的天樞,已經滲透到諸國朝堂。也就只有大雍長安,被皇后娘娘堅守,他的勢力滲透不進去罷了。如果你把這個女人收在身邊,即日起,你所有的機密情報,都會被她暗中傳遞給蕭道衍,你信是不信?”
寒煙涼盯著榴花,眼底掠過詫異。
這個女人擅長卜卦、陣法和幻術,在諸國天下也算小有名氣。
她效忠顧崇山,原以為她這次會隨顧崇山一起返回北魏,沒想到,她竟然留在了盛京……
榴花冷傲:“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確實隨顧崇山返回北魏了,卻在兩國邊境那里,被顧崇山和蕭道衍的人聯手對付。因為南寶衣那賤人的緣故,這兩個人,都想我死。可惜我命大,他們失算了。”
寒煙涼了然。
主子和顧崇山都要榴花死,她無路可走,所以投靠了大雍皇后。
榴花又道:“沈大人,前太子妃溫彤化名桐夫人,就在皇宮。未免夜長夢多,你還是盡早殺了寒煙涼,入宮抓人為好。”
太子妃,溫彤……
寒煙涼微訝。
原來被主子當成小妾收入府中的,是太子妃,溫彤。
那么那個孩子,也該是太子的骨肉。
怪不得南小五不哭不鬧不吃醋……
她思慮的功夫,沈議絕的手掌忽然覆在了她的頭頂上。
頃刻間,少女的腦海仿佛重重炸裂!
她慘叫著匍匐在地。
嬌媚的面龐慘白如金紙,渾身冒出細密冷汗,她捂著額角,痛不欲生!
沈議絕淡漠起身:“我不信你愿意自廢武功,所以,我替你廢了。從今往后,就待在本官身邊,老老實實把關于蕭道衍的一切都寫下來,以便呈給姑母觀看。若是聽話,本官會把你留在沈府伺候阿弟。若敢忤逆,本官要你生不如死。”
榴花反駁:“沈大人,這個女人效忠的是蕭道衍,怎能留她性命——”
沈議絕冷冷盯向她。
他滿身血性,榴花沒敢再多言。
沈議絕帶著榴花,徑直從窗戶離開,直奔皇宮而去。
寒煙涼獨自趴伏在滿地狼藉之中。
她一手扶額,冷汗順著鼻尖,緩緩滴落在地板上。
琉璃燈火漸漸燃盡。
卷翹的睫毛遮住了她瞳眸里的情緒,在昏惑的光影里,少女唇角悄然翹起,明明被廢了武功,但傷心卻是沒有的。
外間傳來腳步聲。
沈議潮已經收拾好包袱。
他出現在雅座外,隔著珠簾,靜靜看著狼狽的少女。
寒煙涼斂去唇角弧度,支撐著坐起身:“來看我笑話?”
沈議潮挑開珠簾走進來,在她身邊單膝蹲下,拿干凈帕子為她擦去頸間血漬:“藥箱在哪里?”
寒煙涼隨手指了個方向。
沈議潮拿了藥箱,仔細給她上藥:“我與阿兄一文一武,他遠比我心性兇狠。他若想從你這里知道什么,你要老實告訴他,否則,你會吃更多苦。”
寒煙涼托腮:“我倒是覺得,沈大人身手利落,很有男人氣概。沈議潮,你阿兄,比你有趣多了,叫人很想征服他。”
沈議潮上藥的動作,徹底僵住。
他抬眸。
少女笑吟吟的與他對視,不是在開玩笑的意思。
他沉著臉扔下藥膏,拂袖而去。
寒煙涼笑容譏諷。
嘴上說著不在意她的話,這就受不住了?
子夜將至。
南寶衣的馬車行駛在大街上。
她挑開車簾,家家戶戶都涌出門庭,準備觀看官府燃放的焰火,小孩子們成群結隊地嬉鬧玩雪,也有迫不及待偷偷燃放小爆竹的。
隨著遠處傳來青銅鐘聲,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滿街都是歡呼。
南寶衣抱著小手爐,念著祖母、爹爹他們,又念著蕭弈、珠珠等人,默默為所有人祈福。
然而就在一片祥和的氛圍里,變故陡生。
街尾傳來接二連三的爆炸聲,竟不知是誰把炸藥埋在了民居的墻根底下!
屋舍崩塌,還在吃年夜飯的百姓被活生生砸死。
火光四起,隨著北風助威,氣勢洶洶地蔓延到城中。
“殺呀!”
粗啞的嗓音,從黑暗深處傳來。
無數手持大砍刀的西蠻漢子,兇神惡煞地竄上街頭,竟然當街屠殺起手無寸鐵的南越百姓!
滿街混亂和尖叫中,一騎快馬疾馳而來。
馬背上的禁衛軍厲聲高呼:“西蠻十萬兵馬和陳副將軍的十萬兵馬,合作攻城!都城破了,咱們的都城被攻破了!”
荷葉小臉都慘白:“王妃……”
南寶衣很冷靜。
她目送那一騎快馬遠去,淡淡道:“西蠻遠在數百里之外,十萬大軍南下,不可能一點風聲沒有,必定是假的。陳副將軍率領的十萬兵馬,本就駐扎在盛京城附近,倒有可能是真的。城門被破這種消息竟然當街傳播,絲毫不怕引起皇城內亂,可見這個禁衛軍本身就是別人的內應。”
她分析得在理。
荷葉沒有之前那么慌張,連忙問道:“陳副將軍是打算謀朝篡位嗎?咱們皇城里面,可也有十萬禁衛軍呢。”
“謀朝篡位的,不是他……”
南寶衣仰頭,與對街酒樓上的楚懷南遙遙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