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亭。
南寶衣已經吃完了三個青橘子。
她嗅著橘子皮的酸甜清香,一雙丹鳳眼使勁兒往亭子里張望,卻根本看不出名堂。
視線在溫知凝和蕭子重之間逡巡。
“這蕭子重是個心狠手辣的,萬一他問趙家討要了溫妹妹,一定會對溫妹妹進行各種虐待報復……”
南寶衣揪下一朵梅花。
腦海中,浮現出姜歲寒曾經給她講過的很多故事。
什么“霸道王爺強制愛”,什么“我被東宮太子囚歡鎖愛”,什么“淪落風塵后我成了王府下堂妻”等等等等,弄得南寶衣一陣心慌慌。
她撫了撫小心臟,鼓起勇氣踏進芭蕉亭。
無論如何,她得向趙家買下溫家妹妹。
芭蕉亭里,氣氛肅穆。
南寶衣的到來,像是寒風吹進一陣冷甜冷甜的芙蓉花香,悄然沖散了那股子凝重抑郁。
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她。
南寶衣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笑瞇瞇道:“在下是新上任的長安司隸,南家寶衣。”
趙小蠻心情不好,率先翻白眼:“區區寒門,也敢湊到我們跟前?什么玩意兒,沒瞧見我們在談論正事嗎?滾!”
南寶衣仍舊面帶笑容:“趙小娘子又是什么玩意兒?”
趙小蠻不可思議地站起身。
她抬起手指,惡狠狠指向南寶衣的鼻尖:“你說什么——”
南寶衣捏住她的手指。
她眨了眨亮晶晶的丹鳳眼,笑容更加燦爛:“高門寒戶這一套,本官已經聽膩了。趙小娘子,你出身趙家,所以別人愿意恭恭敬敬遵你一聲趙姑娘。如果有朝一日趙家坍塌,你又是什么東西?”
“你——”
“我?不勞趙小娘子費心,哪怕沒有南家,別人見著我,也依舊要恭恭敬敬地稱一聲南大人,這就是你我的差距。”
南寶衣不緊不慢地松開她的手。
趙小蠻捂住被掰疼的手指,雙眼淚兮兮的,委屈地湊到趙驚鴻身邊:“阿姐,你看她!”
趙驚鴻抬眸,正對上南寶衣的目光。
少女桀驁,進了芭蕉亭便先聲奪人,可見不是尋常寒門姑娘。
她溫聲:“南大人來芭蕉亭,可是有什么事?”
南寶衣打量她。
進了司隸衙門以后,她和周聆書成了好友。
那家伙八卦得很,給她講了很多長安城里的趣聞。
眼前這位趙驚鴻趙姑娘,正是皇嫂嫂的手帕交。
不愧是皇嫂嫂的朋友,果然生得美艷不可方物,舉止之間充滿書香氣度,端莊自持,一看就是家族傾盡全力培養的嫡長女。
南寶衣自來熟地跪坐在矮案后,從果盤里拿了個青橘子。
她邊剝橘子皮,邊嬌憨笑道:“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向趙家買個姑娘。我身邊丫鬟不夠,想買個美貌的回家伺候。我瞧這位溫姑娘就不錯,不知趙家肯不肯賣?”
亭中眾人目光各異。
以周家大郎君為首,他們紛紛望向蕭子重。
蕭子重挽袖,在面前排開的酒盞里,斟入分量不同的佳釀。
他淡淡道:“看本殿作甚?本殿和溫知凝,早已一刀兩斷。”
這么說著,卻悄悄瞟了眼溫知凝。
當年他被掌摑,被撕毀婚書,到底失了臉面。
只要凝兒低個頭,向他認個錯,他定然不顧一切買下她,不叫她被南寶衣這個妖女買走。
說起來,這妖女也忒惹人嫌。
她又不是男人,她買凝兒作甚?
有二皇兄陪伴還不夠,竟然還敢肖想別人的女人。
不知想到什么,蕭子重斟酒的手,突然微微一抖。
難道說……
南寶衣這妖女,既喜歡男人,也喜歡姑娘?!
是了,聽聞濛山書院山長的千金季蓁蓁,就曾為了南寶衣朝思暮想不肯說親來著。
蕭子重呼吸漸重。
他復雜地看一眼南寶衣,決定找個機會,把這個秘密透露給皇兄,好叫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南寶衣完全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她笑吟吟注視著趙驚鴻:“趙姑娘開個價?”
趙驚鴻把玩著一柄玉如意。
她始終低垂眼睫,淡淡道:“溫知凝是彤兒的親妹妹,我和彤兒既然是手帕交,自然也會把她當成親妹妹。談買賣,未免太過刻薄。”
“手帕交……”
南寶衣品著這個詞兒,笑容莫名:“曾和皇嫂嫂共度過一段時光,她給我講了很多長安的風土人情。卻從未聽她提前過,趙姑娘是她的手帕交。”
“哐當!”
一聲脆響,玉如意跌落在地。
細微的裂紋出現在翠玉表面,逐漸往縱深處蔓延,貴重的玉如意,頃刻間成了不值錢的碎玉渣子。
趙驚鴻伸手去撿玉如意,指尖頓在半空,才自知失態。
南寶衣注視著她蒼白的面頰,歪頭:“怎么了嘛?”
趙驚鴻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態,端起一盞熱酒,抬袖掩面,緩緩飲了半盞。
烈酒入喉。
她抬起泛紅的眼尾:“只是因為太過思念彤兒的緣故。彤兒她……還說過什么?當真一句也沒有提起過我?”
南寶衣對她的反應感到奇怪。
她剝開青橘子皮。
剔透的指尖,輕輕刮開橘子瓣上的白色經絡。
她唇畔帶著笑,溫聲道:“一句也沒有。”
趙驚鴻慢慢垂下眼睫。
南寶衣吃了一丫橘子瓣,好奇道:“說了這么多,趙姑娘,你到底賣不賣嘛?你們教坊司美人如云,應當不缺溫知凝一個。你開個價。”
趙驚鴻已經恢復端莊自持。
她看了眼懵懂茫然的溫知凝:“你若肯對知凝好,一個銅板也使得。你若對知凝不好,黃金萬兩,我也不賣。”
南寶衣笑了:“你放心——”
“本殿買了。”
蕭子重打斷南寶衣。
他從寬袖里取出一顆珍珠,鄭重地擺在矮案上。
珍珠有嬰兒拳頭大,圓潤剔透潔白無瑕,產自東海深處,是中原沒有的瑰寶。
他不耐煩地揚了揚眉梢:“南大人要與本殿競價嗎?”
雖然凝兒沒有向他低頭,但他實在憋不住了。
一想到凝兒被南寶衣帶回府以后,會經歷怎樣不堪入目的玷污,他就渾身不自在。
他必須買下凝兒!
見南寶衣愕然,他譏諷:“南大人有蕭道衍和季蓁蓁伺候還不夠,還想要溫知凝伺候。是不是我大雍權貴,都得雌伏在你南大人的帳中?”
南寶衣:……
總覺得哪里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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