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驚住:“誒?誒?!”
等她回過神,羅裙和夾襖已被利落剝去。
少女驚恐地窩在帳中,像是待宰的小羊羔。
帳幔放下。
帳中人影翻騰劇烈。
“蕭弈你好大的膽子!”南寶衣連踢帶踹,撅著小屁股,著急忙慌地在錦被和枕頭底下刨,“枷鎖呢,我斗獸場的枷鎖呢!”
冰冷的東西抵在南寶衣的腳踝上。
“咔噠”一聲響。
南寶衣不敢置信地回頭。
纖細凝白的腳踝上,赫然扣著鐵鎖。
蕭弈的面容冷峻而野性,眉眼晦暗玩味,輕撫過她的脊背:“嬌嬌乖……我已忍了許久。想來今夜,會別有意趣。”
指尖帶起脊骨的一陣酥麻。
意趣個鬼呀!
南寶衣欲哭無淚,好想打爆蕭弈的狗頭!
阿弱孤零零站在槅扇外。
小家伙抱著一朵艷麗絕倫的牡丹,粉嫩嫩的小臉上流露出委屈。
他今夜偷偷從松鶴院跑過來,就是想和阿耶阿娘一起守歲,再把花匠精心培育的這朵牡丹花送給阿娘。
可是他們寧愿在屋子里打架拌嘴,也不肯與他玩。
阿弱噘著小嘴嘴,難過地沿著游廊離開。
轉過拐角,卻撞上一個小小的小娘子。
小娘子粉雕玉琢,扎兩個小團子,天碧色的發帶垂落在兩肩,絨絨兔毛領子襯得她小臉圓潤白嫩。
她身后,還侍立著幾名年長的婢女。
阿弱嚇了一跳:“你是誰呀?”
小娘子雙手規規矩矩地交疊在胸前,看起來很有世家女郎的派頭,奶聲奶氣道:“我是裴家的姑娘,阿伯見兩位兄長半夜也不歸家,允我前來尋找。”
阿弱歪頭,好奇地注視她。
他長居府中,除了南家小舅舅,從沒見過同齡小孩兒。
而且南家小舅舅又很蠢笨,像外祖父一樣反應遲鈍,只知道哭哭哭,跟他總是玩不到一塊兒去。
他想了想,把那朵牡丹花送給裴家小娘子:“送你花花,你以后叫我哥哥,與我做玩伴好不好?”
裴家小娘子面露挑剔,口齒伶俐:“區區一朵牡丹花,就想收買我?更何況過完年我就五歲啦,你看起來還沒有我大呢,憑什么叫你哥哥?”
阿弱委屈。
過完年,他才四歲。
他比小娘子還小哩!
阿弱想了想,討好道:“我叫蕭定昭,我帶你去找你的兩位兄長,你與我做玩伴,好不好?”
“哼!”裴家小娘子驕傲地抬起下巴,“阿伯說,天底下沒有掉餡餅兒的好事,小郎君定是見我美貌,才主動接近我。我呀,只結交天下名士,你籍籍無名,我才不要與你做玩伴。”
小姑娘趾高氣揚地走了。
侍女們忍著笑,暗道這對小孩兒說話真有趣,紛紛跟上裴小娘子。
阿弱失落地站在游廊里。
就連抱在懷里的牡丹,也仿佛枯萎般耷拉了花朵。
不遠處傳來一聲輕嗤。
蕭子重翻過美人靠,得瑟地負手而來:“小小年紀,毛都沒長齊,還敢惦記裴家的小娘子……可以啊蕭定昭,有膽識!”
阿弱不喜歡他,噘著嘴要離開。
蕭子重在他面前單膝蹲下,隨手取出一袋金豆子晃了晃:“蕭定昭,我是你三叔,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把金豆豆送給你,好不好?”
“貧者不食嗟來之食!”
小家伙傲嬌地扭過頭。
“喲,你還挺有骨氣呢?”蕭子重好笑不已,“那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把裴家小娘子的閨名告訴你,好不好?”
小娘子的閨名……
阿弱咽了咽口水。
黑葡萄似的眼睛清澈見底,他脆聲:“那你問吧。”
蕭子重微笑:“聽說你的母親是蕭道衍的侍妾,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與蕭道衍關系可好?”
據他觀察,蕭道衍和南寶衣十分恩愛。
他不信蕭道衍會有侍妾。
甚至,還讓侍妾生下了他的骨肉。
阿弱嘟囔:“人家只是小孩子,那些事,人家不記得了嘛。”
“那你記得什么,都與三叔說說。”
阿弱努力回想:“荷葉姨姨說,阿娘很敬重我的生母,她們是很要好的姐妹。阿娘的白纻舞,也是跟我生母學的。荷葉姨姨還說,我生母很有風度,像是官宦人家的明珠。”
南寶衣敬重的女子……
白纻舞……
再加上阿弱的出生時間……
一切都對上了。
蕭子重沉吟著,忍不住嘲諷地笑出了聲。
蕭道衍還真是!
自己偷偷保住了太子哥哥的骨肉,卻不叫他這個兄弟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南寶衣會邀請凝凝來南府玩耍,還特意把蕭定昭抱過來給她看,原來是因為蕭定昭是溫彤皇嫂的孩子!
這對夫妻真是……
他們自己承受了那么多,卻不肯告訴他,叫他幫忙分擔。
果然拿他當外人!
蕭子重煩躁地抹了一把臉。
阿弱期盼:“三叔,裴家小娘子的閨名是什么呀?”
“閨名?”
蕭子重復雜地看他一眼。
可憐他太子哥哥光風霽月溫潤如玉,他皇嫂嫂知書達理溫文爾雅,他們的寶寶竟然被蕭道衍養成了這個鬼樣子!
他開啟了嘲諷模樣:“小小年紀,毛都沒長齊,就開始惦記小娘子……還敢問閨名,你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寫嘛你?回去玩你的泥巴團去吧!”
阿弱睫毛撲閃撲閃。
這個三叔太可惡!
太可惡!
他暗暗捏緊小拳頭。
恰在這時,溫知凝揉著惺忪睡眼,抱著枕頭從廂房出來:“吵。”
蕭子重見她穿得單薄,連忙迎上去:“凝凝……”
阿弱看著他三叔殷勤的模樣,慢慢彎起眉眼。
他小臉無辜,奶聲奶氣:“三叔,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請你成熟一點,不要再打我阿娘的主意。半夜爬床這種事,千萬別再有下次。三叔,再見!”
他禮貌地擺擺小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蕭子重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他幾時惦記南寶衣了!
他幾時半夜爬床了!
他慌里慌張地轉向溫知凝:“凝凝你聽我解釋——”
“臟。”
少女淡漠地把他關在門外。
蕭子重:“……”
他好想掐死那個搗蛋侄兒!
正月初三。
因為趙小蠻之死,南寶衣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卻始終查不出所以然。
從醉花陰回來,她見府里收到了很多封信箋。
她拆開寄給她的那封。
雪白的硬質花草紙被裁成帖子形狀,畫著熱鬧的新年圖案,其中燈盞高低錯落,有雙姝敲擊編鐘,有貴族子弟圍著矮案談笑風生。
正是他們除夕夜聚會的場景。
其中一名少女的臉上,戴著鬼臉面具。
是死去的趙小蠻。
南寶衣雙手顫了顫,遲疑地翻開帖子。
帖子上只有一句話:
月圓之夜,獸面狂歡,罪人將死。
筆跡憤懣鋒利,可見書寫者懷著多大的仇恨。
蕭弈掃了眼上面的內容,淡淡道:“大雍的上元夜,百姓喜歡涌上街頭狂歡慶祝。人戴獸面,男為女服,倡優雜伎,詭狀異形。看來兇手,會在上元夜出現。”
“人戴獸面,男為女服,倡優雜伎,詭狀異形”摘自《北史》
北魏之后北方的正月十五狂歡,唐宋元宵節的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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