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嬌

12:敲打

周氏是人精,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姐妹倆,腳下微挪動,人往姜云璧身前略擋了擋。

章老夫人把這些都看在眼里,唇邊帶著笑,但也沒給周氏難看,不過與姜家太太寒暄了一番,叫人送了她們出去,屋中眾人便要退出去,她又開口留人:“老三家的,我這里有個東西要給你們老太太,你且留下。”

周氏暗道不好,卻沒法子推辭,便笑應一聲重又提步回到堂中。

直等到人散盡了,老夫人給曹嬤嬤使了個眼色,才支了周氏坐:“叫她去拿了你帶回去,坐著等一等。”

周氏噯了一聲,心下忐忑,便也不敢多話。

曹嬤嬤這一趟去的時間有些久,周氏分明有些坐不住,章老夫人看在眼里,笑了笑:“急著家去?”

“沒……”周氏吐出一個字,抬頭正好對上老夫人審視的目光。

那樣的目光很可怕,周氏心頭猛然一震,她覺得老夫人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可是卻什么也不說。

果然章老夫人手指在翹頭小案上輕點了兩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看好不好?”

周氏腿肚子都在打顫:“老太太……我……”

章老夫人把手一抬:“我不跟你計較,也沒告訴你嫂子知道,你不必說了,既做了,就敢作敢當

周氏想來老太太是不會給她分辨機會的,于是把心一橫,強撐著笑:“許是老太太多心了,我原只是想叫孩子們多親近些,不至于生疏而已。”

曹嬤嬤回來的很是時候,手里拿著個錦盒。

章老夫人朝著周氏努努嘴,曹嬤嬤便把錦盒交了過去。

周氏顫顫地把錦盒掀開一些,大約是知道里頭放的什么東西,只掀開了那么一條縫,往里頭看了一眼,心情已是說不出的復雜。

好好的絡子剪的七零八碎,老太太分明是打她的臉,但是這件事她理虧在先,還不能跟長輩論理,只能生受了。

周氏臉上的笑變得有些難看:“老太太這是什么意思……”

“你果真要我說?”章老夫人見她抵死不認的樣,冷笑一聲,“叫孩子們親近,怎么不見瓊姐兒跟旻哥兒收你的絡子?不至于生疏而已,怎么你外甥女腰間的絡子跟你手里拿的是一樣的款兒?還要我說?”

周氏噤了聲,果然章老夫人對崔昱的事情這樣把著,這次是她棋差一招,沒料想這樣細小的物什,老太太也這樣看在了眼里。

章老夫人見她不說話,翻眼皮瞪她:“我原也只是猜想,本來囑咐了曹嬤嬤今兒背著人把東西給你送回去,誰知道你的外甥女這樣明目張膽掛著那根絡子到我面前來請安。”說著嘖了一聲,“我長久的頤養起來,你就打量著放肆到長房來了是不是?”

周氏一驚,就差跪下去賠禮,還是曹嬤嬤托住了她,輕笑著看她。

她再去看老夫人神色,雖然是嚴肅的很,可又不像是正經生氣的樣子,轉了幾圈兒想法,料想老太太今次是為敲打她,不是真要同她計較,便趕緊告說下不為例不多分辨。

老夫人見她識趣兒,便叫她自行回去,果真沒再為難。

待周氏前腳出了門,老夫人后腳就打發金陵去叫成嬌來,按剛才的情形看,這小丫頭是認出來姜云璧腰間的絡子了。

薛成嬌得知金陵親自上門來叫她的時候,正縮在房里擺弄手里的線,要動手給崔昱打絡子,聽是金陵來,便趕忙撂開手,往外頭迎了她兩步:“金陵姐姐怎么來了?”

金陵是個本分又機靈的丫頭,笑著見了禮,眼睛淡掃了一圈兒:“姑娘要打絡子?”

“打著玩兒的,”薛成嬌隨口應付了一句,又怕日后生事,緊著就添上一句,“昨兒表哥的絡子不是讓老夫人剪了嗎?出了門他滿臉的不痛快,我怕他憋在心里憋壞了,就說給他打條新的。”

金陵笑說姑娘手巧打出來一定好看,跟著才回明來意:“老太太叫姑娘過去一趟。”

薛成嬌料想老太太是為了才剛屋里那一幕,便吩咐瑞云把東西收起來,隨著金陵往后頭去了。

進屋去的時候,老太太正對著半支開的月窗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還是金陵小聲的提醒了一句,老太太才回過神來,半是打量半是思考的看成嬌:“你來了。”

薛成嬌看她這個眼神不對,就更警醒了些:“您找我,是有事兒嗎?”

老夫人先是嗯了一聲,卻許久沒問話,好一會兒才出聲:“你認出她腰間的絡子了,是不是?”

其實來的路上薛成嬌就想好了,章老夫人眼睛毒,在她面前扯謊很容易會被拆穿,對自己實在沒好處,雖然她不知道老夫人為什么會為了這件事單獨再見她,但實話實說,一定是沒錯的

于是此時她便點了頭:“一開始沒留意,后來仔細看,才覺得絡子很眼熟,之后就認出來了。”

“你認出來了,為什么要指給你表姐看?”老夫人半瞇了眼。

薛成嬌被問的噎住,一時不知道怎么回。

是啊,她認出來,為什么非要崔瓊也知道?

照理說她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不可能懂這種事情。

同樣式的絡子,打了兩根不一樣的色兒,一條在姜云璧手里,一條給了崔昱,這是周氏的私心,章老夫人懂,崔瓊也可以懂,姜家太太想必也懂,可她薛成嬌怎么會懂?

她半天沒聲,老夫人提聲一沉:“嗯?”

“我怕認錯了,又覺得有些吃驚……”她輕咬了下唇,帶著些怯怯的去看老夫人,“老夫人……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她露了怯,老夫人反倒沒那么繃著了,可也沒回她的話,盯著她打量了半天,才嘆了口氣讓金陵送她出去了。

“老太太覺得怎么樣?”曹嬤嬤臉上的笑一直淺淺的,從來沒化開過,迎到老夫人跟前開口問。

章老夫人搖了搖頭:“許是我多心吧。她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主意,許是我多心……”

曹嬤嬤端著茶盞奉到她面前:“老太太怕嬌姑娘存私心?想借這個事情小題大作,敗壞璧姑娘的名聲?”

“你不覺得……”老夫人的話到了一半又收住,過了許久才重新接上去,“她有什么心思都好,只要不帶壞我的昱哥兒,她長在咱們房頭里,我能容她的自然容著。可她要是……”

“我看嬌姑娘就不會,”曹嬤嬤嘟囔了一句,“姑娘出身好,家學淵源,姨太太的氣度教養擺著,教出來的閨女能錯嗎?她眼下又長在大太太手里,縱有些小打小鬧,還能出格?前兒她能到您跟前給五姑娘說情,就足可見不是個心壞的丫頭。”

“那依你說,姜云璧又如何?”老夫人像來了興致,歪靠著問她。

曹嬤嬤還正經的想了會兒:“三房太太的心思,她或知或不知。倘或她知道,那便不是個好的,小小的年紀這樣沒羞沒臊,將來還了得了?”

“那倘或她不知呢?”老夫人先是問了一句,可曹嬤嬤沒急著回,就聽她又自顧自說下去,“即便她不知,她母親也不是個好的。孩子們都還小,她倒急著攀親戚,小東西塞進來,將來孩子們長大了,可不知道該塞什么了。”

曹嬤嬤沒再接話,人都說隔輩親,放到老太太這里再沒那么貼切。

長房這里一共四個孩子,除去潤大太太生的崔瓊崔旻和崔昱以外,滬大太太膝下還有個崔瑯,這四個孩子里,老太太最疼的要數最小的崔昱。

老太太為什么會抓住這根絡子不放?還明著給周氏說透了敲打她?不過是因為周氏打錯了主意,心思動到了她們二爺身上來,這是戳老太太心窩子了,哪里會輕易放過?

當初嬌姑娘住進來,二爺對她百般的好,老太太為這個不待見嬌姑娘,不然何至于住進來幾個月,連面都沒正經見過幾次?

如今是嬌姑娘自己有本事,能討了老太太的喜歡,可這喜歡也是有限度的,就好比今次的事情,把她和二爺放到一起,親疏立明,倘或嬌姑娘真動了什么歪心思,只怕第一個不放過她的,就是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