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孝禮冷眼看著談昶年躺在地上大放厥詞,一言不發。
一直等到談昶年話音落下去,他才上前兩步,看著坐在太師椅上的李氏,咂舌叫道:“親家太太就這么看著他放肆嗎?”
李氏原本是個極柔善的女人。
當初崔瓊嫁過來,她對崔瓊是滿心的喜歡。
再加上崔瓊又孝順,有禮數,懂分寸,況且潤大太太理家是一把好手,教出來這個女兒自然更是不差。
所以李氏一向很高看崔瓊幾眼。
每每出府去走動,總要把崔瓊帶在身邊,或是家里有了什么事情,能放權的,也都放給了崔瓊去做。
后來崔瓊有了身孕,這是給談家傳宗接代的大功,所以李氏更把崔瓊看的百丈高,連晨昏定省都給她省了,叫她安心的養胎。
可是出了這樣的事……
談家大廈傾頹,竟然全是因為她這個好兒媳婦!
叫她說什么呢?
老爺子和老爺都下了大牢,家里沒有了拿主意的人。
小輩兒里面,頂用的也不過她兒子和談昶旭一個。
如今昶旭又問了死罪……
李氏吸了吸鼻子:“高大人,現如今家里拿主意的都是昶年,我一個女人家,突然經歷了這么大的變故,你叫我拿什么主意呢?”
高孝禮倒吸一口冷氣。
李氏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擺明了就是……
高孝禮擰眉:“我們瓊姐兒是經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們談家明媒正娶進門的。她死了,我不跟你們計較她生前遭受過什么,如今你們倒一轉臉要休棄她?”
他一面說,一面忍不住拿腳踢了踢談昶年:“你母親既然說不拿主意,那我就只來問你,瓊姐兒犯了‘七出’的哪一條,叫你在她死后將她休棄?”
談昶年平白的挨了一腳,也不跟高孝禮計較。
他招了招手,叫談績來扶著他起身來。
待他起身站定,與高孝禮四目相對:“口多言這一條,足夠了吧?”
薛成嬌聽來,心中不由得冷笑。
連七出所犯何都提前想好了,談家人也真是夠可以的。
這個樣子,擺明了是決心已定,非要休了瓊表姐不可的了。
高孝禮一時氣結,自然還要與之理論。
要說口多言能不能成立?高孝禮就算不是個善辯的人,也能把這話給反駁回去,且能駁的談昶年啞口無言。
然而……
“舅舅,我有話要說。”
高孝禮話還沒說呢,薛成嬌已經白著一張小臉兒先開了口。
他微一挑眉:“你說。”
崔旻也不知是怎么的,下意識拉了薛成嬌一把:“別胡說。”
薛成嬌丟過去一個沒事的眼神,跨上前兩步,打量了談昶年一番:“你既然動了休妻之心,一聲表姐夫我就不能再叫了——你要休我表姐,可以,連表哥他們我都能替你勸一勸,可是我有幾件事,你都要答應了。”
崔旻心頭微動,想說話,卻被一直冷眼旁觀的其素按住了。
談昶年眉心挑了挑,似乎對薛成嬌這個人很是不屑:“你說。”
“第一,我表姐出嫁時帶來的陪嫁,連一根釵都不能少,全都要讓我們帶走,而且今天就要帶走。”
果然,這話一出口,談昶年神色就變了變。
倒也不是說談家還不出這點兒東西,只是崔瓊當時帶來的陪嫁里,有好些是去定制的頭面一類的,這些東西……早在給談昶旭走動時,一時都拿出來變現換銀子去了。
要是說薛成嬌全都要銀子,了不起舉家上下湊一湊,反正鬧到現在這一步,最差也不過是這樣了。
可薛成嬌說連一根釵都不能少……這就很叫人為難了。
其素聽著,眼中閃過一抹贊賞。
薛成嬌大概是看談昶年不說話了,心里自然有了計較。
估計崔瓊的陪嫁,他們是拿不出來的……
克扣宗婦陪嫁,談家是敗了,可不止于連臉也不要了吧?
于是薛成嬌拿了架勢:“要是不能照原樣還回來,我就進宮去面圣,請陛下來圣裁,且看一看你們談家是怎么待我表姐的。”
她一面說,還一面做真的似的,扭頭看了其素一回:“內臣可愿意做個見證嗎?”
其素將下巴揚了揚,心說這個小縣主確實是個有腦子的。
崔瓊是不是真的非葬入談家祖墳不可呢?
照談家如今這個衰敗的樣子,祖墳里能葬一個崔氏嫡女,那是談家高攀了。
但是不能叫談昶年真的寫下休書了。
真鬧到了外人知道的地步,丟臉的還是崔瓊和崔家。
尤其是崔瓊……懷著身孕自盡了,死后還有受到這種羞辱……
用蠻是不可能叫談家人改變心意的,高孝禮一個尚書站在這兒,談昶年都不帶怕的,還能拿什么壓住他們?
薛成嬌的這個辦法,實則是極好的。
于是其素就很是配合的點了頭:“當然可以。陪嫁嘛,本來就該是大奶奶自己貼身收著的,如今既然說要休妻,也該清點了,再叫當日送陪嫁進府的奴才一一核對過,才是正經的。”
“這就是了。”薛成嬌臉上隱有了笑意,回過頭去看談昶年,“怎么樣?”
談昶年蹙眉,下意識的看了他母親一眼。
到底這樣關乎內宅的事情還是李氏主意大,見談昶年求助似的眼神丟過來,她立時輕咳了一聲:“要退回去,也不是不能夠的。只是家里突然出了變故,好些東西都叫下人們哄搶去了,連我當年陪嫁的東西,有一些都不在了……”
她頓了頓聲,目光投向薛成嬌:“縣主要是覺得不行,我們可以折現,當初她帶的東西值多少銀子,我們拿銀子貼補回去就是了。”
薛成嬌一怔,被反將了一局。
家下人哄搶,他們上哪兒去追究?
而且李氏還不是說直接就不給了,人家說了變成現銀退回來……這合情合理。
可越是這樣,薛成嬌臉色就越是難看。
談家人真的是一點兒情面也不顧了,非要寫下一封休書不可了!
她吞了口口水,再開口時,連語氣都冷了好些:“可以,變成現銀退回來也不是不可以。既然這樣,那就說說第二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