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
在跟慕辰和會直接送慕辰去縣城做火車的曹川告別后,季家的幾人返身回到家。
到家后,哪怕天色已經稍晚到了差不多該做飯的點鐘。但是看見全身臟的仿佛皮膚外面貼了一層黑呦呦的泥殼;頭發老長,都已經快長到肩膀那,還一綹一綹的打著硬結;身上更是傳出來一陣陣一言難盡味道的曹豐年,一貫愛干凈的常鳳英實在是半刻都沒法忍。
沒法忍還能怎么辦?
當然就只能把全家人都調動起來,先齊心協力的把人給拾掇干凈了唄。
于是一到家,常鳳英停頓一下都沒有的,就立馬吩咐季北北和季愛珍兩個一起抓緊時間去把季展鵬上一季穿小了,還沒來得及送去給她娘家侄子穿的衣服褲子都給找出來。按著曹豐年的尺寸先給簡單的改一套出來,免得一會兒他被洗干凈了會沒衣服穿。
然后,她看看院子澡盆里曬的水。估摸著那些水會不夠用,又毫不猶豫的讓季寬、季展鵬父子負責去廚房燒水。
雖然是夏季,但是因為受家庭條件限制,打小一直習慣用涼水來洗漱,到了年長身上免不了遺留下不少毛病的常鳳英是一貫不主張叫孩子們直接用涼水,哪怕是在夏天,大熱的天氣,她都會堅持讓孩子們和季寬跟自己一樣用溫水洗漱。
如今曹豐年來了他們家,在常鳳英看來就是自家的孩子了,自然也得按著家里的習慣來才行。
讓季寬去燒水前,常鳳英又尋思著曹豐年那一腦袋打著結的頭發,也不知道長沒長虱子?
沒必要費勁洗它們,直接麻溜的都給剪了還更省心。
又想要拿剪子,常鳳英可沒把握曹豐年初來乍到的會繼續乖巧的坐著等著她動剪子。這刀剪無眼的,她可不敢一個人上手,于是讓季寬先留下幫忙按住了曹豐年。她這才敢挽起袖子下手,三除五下的給曹豐年剃了個大光頭。
沒成想剃頭的時候,曹豐年竟然全程都竟然異常的配合,沒反抗不說還乖巧的坐那叫他低頭就底頭,叫他不動就不動......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壓根就沒有半點反抗。他的乖巧叫常鳳英暗暗稱怪的同時,對他也忍不住更心疼了。
剃完了頭發,常鳳英用剪子把曹豐年身上那破破爛爛的衣褲都直接給一氣剪掉。囑咐季寬把那些碎布連著曹豐年剪下來的頭發一并收拾了送進廚房的灶眼里燒了后,她一伸手,兩手穿過曹豐年的腋下把人直接抱起來放進洗澡盆里。
剛入水的一瞬間曹豐年臉上有片刻的恐懼,但是等到他感覺到包圍著自己的水是溫熱,是被烈日曬的暖烘烘的水,被那溫水包裹著的久違了的舒服的感覺讓他的臉上又露出迷茫。
他小心的偷偷看了常鳳英一眼,等見到常鳳英很自然的給他回了一個微笑,還不管他聽得懂聽不懂,把手里的香皂展示給他看,用哄小小孩的聲音和顏悅色的對他道:“乖,洗香香搓泡泡。”
他又眨了眨眼睛。鼻端聞著香皂那恍惚有些熟悉的味道的時候他心里那隱隱的惶恐好像一下全都被人安撫住了,讓他有種異常安心的感覺。他放松下來嘴里無意識的跟著念叨:“洗香香。”
“對,洗香香。”常鳳英一邊抓著曹豐年的一只手臂固定住他,把香皂往他身上先囫圇抹了一遍,就開始動手搓起來;一邊嘴里也沒忘記附和著,點頭繼續也念,“豐年乖乖,不動。洗香香哦。不洗臟臟,生病。”
“洗香香,洗香香......”曹豐年眼睛里迷茫的神色漸漸散去。溫熱的水,帶著熟悉香氣和豐富泡泡的香皂,甚至就連常鳳英的動作都讓他覺得熟悉的感覺讓他的表情開始變得生動起來。甚至還跟著點頭,有點小興奮的配合著用水往自己身上撩,嘴里不斷小聲重復著,“香香,洗香香。”
“哎,好孩子,咱們洗香香、洗白白。”
看著曹豐年這樣明顯的變化,常鳳英心里越發的相信起之前季北北說過的,他其實并不是傻了,很有可能只是當時一時間被父母的慘狀給嚇住了的話。
想到曹豐年這樣的反應應該是想到之前他親媽給他洗澡時候的情形了。
想到他沒了爹媽之后在他親爺爺、親奶奶手里過的那種豬狗都不如的日子。她頓時鼻子有點發酸。眼睛眨了眨,想把眼里涌出來的淚意眨回去:還真是有媽的孩子是寶,沒媽的孩子有時候卻連根草都不如。
不過幸好他如今到了他們家了。以后不說自己一家有能力對孩子多好,但是怎么樣也肯定不能叫他再餓著凍著,再過之前那樣衣不遮體的日子了--
感慨歸感慨,常鳳英手里的動作沒停過。
雖然曹豐年異常乖巧的配合,任由著常鳳英怎么搓洗都沒躲閃,更沒鬧脾氣。泡在水里,尤其是每次新換水,給他重新打上香皂的時候他甚至還露出陶醉、享受的小樣子更是逗笑了常鳳英好幾回。
但是這把個小黑泥人給洗刷到能見人的程度這工程太浩大。來來回回換了幾遍水不說,就連香皂都一次性被用了半塊掉。更是把常鳳英整個人給徹底累慘了。
用她的話說是:“比下地干一天的活都累。”
不過辛苦的代價明顯很值得。
等給好不容易被洗白白的曹豐年,再套上季愛珍和季北北姐妹緊趕慢趕給改好的合身衣服,大家只覺得眼前一亮。
常鳳英咂咂嘴,忍不住上手去輕輕捏了捏曹豐年那沒多少肉的臉頰,用無比惋惜的聲音道:“嘖嘖,可惜了身上沒幾兩肉,不然咱們豐年這么俊,可不就跟觀音菩薩座下的金童有的一比了?”
“的確俊。等肉多養養回來了以后只怕會更俊。”
季寬也仔細打量曹豐年,見從他身上能依稀看見曹豐年親爹曹家昌的影子。他不由也帶了幾分傷悲感慨:“瞧這皮包骨頭的。”
他嘆息:“當年家昌最疼他,聽說好不容易家里吃回肉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只肯聞聞味道抿幾口湯。肉更是能多省下一口給兒子吃就多省下一口的。這要是叫他看見他兒子現在這樣子,還不知道心里會多心疼呢?”
“......可憐天下父母心。”
常鳳英默了一會也感慨,然后很快又故作輕松的道:“不過現在說這些干啥呢?人都沒了,眼睛一閉那還能知道世間的事情?還不是早就一了百了了?”
她扭頭帶著微紅的眼眶徑直往廚房去:“不說這個了,這天都黑了咱們家飯還沒煮呢。孩子不經餓,別再餓到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