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白薇薇坐著玩兒那團毛線.
高峰儀有些詫異,白薇薇在白家過的什么日子,他是親眼見了的,十指不沾陽春水,連菜都不會擇,哪里會打毛衣。
“薇薇,等我去單位了,你在家聽咱媽話就中,沒事幫媽弄弄院兒里那些樹,其他不用管。”
白薇薇聽出高峰儀這話里的意思了,是怕她幫倒忙。
沒關系,賢不賢惠也得久了才看得出來,日子還長呢,慢慢兒來。
“嗯,都聽你的。”白薇薇跟貓兒似的,往他肩上一靠,又打了個哈欠,聲音軟綿綿的,音調慵懶。
這個點兒,村子里炊煙徐徐裊裊,人間煙火氣很足,不像冷冰冰的通商口岸,沒有一點人情味在里頭,從早到晚,除了機器轟鳴聲,就是戰火狼煙.
兒子和兒媳婦兒還沒回來,高家這午飯攘得晚。
高淑惠也不情不愿出來,接了高峰儀手上大包小包的米面肉菜,仔細點了一遍,心下有氣,過年都吃不上的全買回來了,娶回來一尊佛了這是!
白薇薇掃了一眼她的臉色,心下有了主意.她知道高淑惠瞧了之后會生氣,不過沒法子,她也不能硬拉著高峰儀別買,這男人自尊心可強呢,處處怕她嫌棄.
小姑子生氣,她有的是辦法應對.
“媽,你們等很長時間了吧?”
白薇薇瞇眼笑,把毛線放到桌案上,從兜兒里掏出兩顆雞蛋來,“剛剛車上的王嬸給的。”
婆婆文秀一聽,蹙眉:“王嬸家兒媳有了身子,怎么好要人家的雞蛋?咱們家也有。”
高峰儀連忙解釋:“媽,是王嬸硬塞的,人喜歡薇薇。”
“哦,是這么個事兒啊。”婆婆點頭,兒子的話她是信的。
不該拿的,斷不會拿。
高淑惠不屑冷哼,昨兒個拜堂只怕全村都知道自家娶了個什么女人回來。
王嬸會喜歡她?
笑話!
“這個點兒該餓了,快,峰儀去后頭生火去,媽去做飯。”
她走了兩步又想起什么來:“淑惠,媽看灶屋里靶子不夠燒了,你把門口那些靶子絞出來。”
“媽,我來吧!”白薇薇連忙站出來攬活兒。
高峰儀插進來打斷:“薇薇,不用,你剛回來,走累了好好歇著,把那捆毛線拿回你屋里去。”
婆婆也應和:“是,薇薇,媽知道你有心,快去歇著吧。”
自個兒兒媳什么家庭環境長大的,這個婆婆心里還是有數兒,不會怪她懶。
婆婆和丈夫進了灶屋,小姑子丟下一句:“你還幫忙,不添亂就不錯了”,也往外走。
白薇薇只好抱著那一大捆毛線進屋去,心里嘆息,唉,前世自己咋就不惜福吶?婆婆是難得明事理的婦道人家,丈夫也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
一個字兒,作!
門口籬笆樁子圍的院兒里,一米來高的稻草堆前,高淑惠扎倆麻花辮坐在小馬凳上絞靶子,一邊絞,一邊氣,她素來是個要強的。
正是這樣,她在打小兒念書比誰都用功,她母親也不是什么大字不識一個的村姑,而是書香世家的大小姐。
家里一貧如洗還咬牙撐著她把書念完,就是要他們以后走出去不要給人家笑話,說高家的后人連個書都沒讀過!
這個白薇薇還真把自己當根兒蒜了,進門就來下馬威,讓她家成了村里人的笑話。
牛掰什么?不就是命好點兒,說起來,她爹當初,還是自己爹的隊長!
“淑惠。”
她正氣著,白薇薇從東屋跑過來,她也跟自己一樣,扎著兩邊發,只是沒打成麻花,看起來洋氣多了,身上穿著月牙白絲綢袍,到腳踝的長度,配上那雙短方跟皮靴,儼然一個都市麗人.
白薇薇跑得有點兒急,站在她面前微喘,白煙從嘴里冒出來,臉上粉粉的,像清晨霧靄里掛在樹梢的紅蘋果。
一抹嫉妒從高淑惠眼中劃過,她這才正眼瞧這個剛入門的嫂嫂,竟是把村東頭那個羅桂芬,還有城里的茉莉姐都比下去了。
至于自己嘛……更要比不得了。
“喊我做什么?有什么不會?”
她冷著臉,架子端得足,白薇薇再好看也是個繡花枕頭,什么家務都不會做。
誰知,白薇薇從袖子里掏出兩盒膏來,“給。”
高淑惠斜眼瞥了一眼,繼續手上的活兒:“這是啥?我不用,我們莊稼人,習慣了,沒有你們城里人矜貴。”
還不是想著,這輩子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然,誰理你!
不知好賴的東西!
上輩子自己跟高峰儀離婚的時候,高淑惠可還沒嫁出去呢,不是她看不上別人,就是別人看不慣她,總之是賴在家里當老姑娘了,天天跟自個兒抬杠。
“淑惠,這是我從望城帶來的雪花膏,你看現在天兒這么冷,臉上手上都容易皸裂,尤其是你又能干老幫著家里干活兒,念書又念得好,平常熬夜做個作業背個書什么的,這手和臉不都得保護好不是?”
白薇薇嘴上能溜馬了,臉色可是老實誠懇,一點兒諂媚看不見。
高淑惠手都停下來了,被她說得有點心動,自己平常是沒怎么愛惜這張臉,女孩子家哪有不愛美的呀?
白薇薇自然而然握過她那只空出來的手,往上面涂雪花膏,那油膩膩的膏在糙皮上被碾開來抹勻了,果然就滑溜了不少。
“淑惠,你這手又細又長,膚色還挺均勻,要是好好保養,以后拿出去,別人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個握筆寫字的手呢。”
高淑惠心下一喜,面上也有所松動了,“嫂子說笑了,做不完的活兒,這手哪里還拿得出臺面。”
“那可不一定,我有個發小兒打小兒學古箏,手指常年護得好,卻也沒有你這么個細長法兒,我看,等你去城里上班了,也能學個音樂舞蹈啥的。”
這一番話聽得高淑惠舒坦不少,白薇薇的發小兒那肯定也是大城市千金小姐,能把她們比下去了,才說明自己是真不差,她高淑惠除了命不好,其他地方本來就不比白薇薇她們這些人差。
白薇薇給她涂完,蓋上蓋子,把蛤蜊膏放她兜兒里,又挖了一坨雪花膏涂她臉上,手指軟軟地輕輕地,揉在高淑惠臉上,甭提多舒服了。
“閉上眼睛。”
她聲音又甜又輕,溫柔得狠。
高淑惠沒法子拒絕,只能乖乖聽從,心里卻在想,自己哥哥一定很喜歡她吧,怪不得那么護著,這十里八鄉的,愣是沒遇見過像白薇薇這么說不出來啥感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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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完膏,趁著休息的功夫倆人閑聊了幾句,白薇薇要高淑惠教自己絞靶子。
其實,這種活兒不用教,一看就會。
不過這個小姑子,她是了解的,處處想顯擺自己能。
她也就隨坡下路了,反正高淑惠高興就好。
飯熟了,菜上桌婆婆才來喊吃飯。
高峰儀把菜端上來,好家伙,都是硬菜,過年都不一定吃得到,自家腌的剁紅椒灑滿了魚頭,曬的梅菜干兒蒸五花肉,配上一大盆酸白菜煮魚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