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欽蘭幾乎是一夜未曾合眼,她翻來覆去擔心得要命,母親帶走了藺婷婷,會不會出事?
她嘴上念叨著母親平安無事,但其實心里卻怕自己暴露怕得要命。
對于這個母親,她很陌生,親生母親又怎樣,她又不是沒有父母,多出來一個親生母親,除了可以對自己好點兒,也沒什么多大作用。
可是誰知道,她去了米國表演,見識到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現代化繁榮夢幻民主的國度。
以前在文工團想盡辦法圖表現,爭得頭破血流,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眼界實在是太狹隘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這么繁華美妙。
朱欽蘭第一個拉自己的親生母親下水,這個時候才發現血緣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穩固的情感紐帶。
江春紅也曾對自己的女兒白薇薇這么說過。
現在,面臨著身份暴露的危險,母親毅然決然地一個人帶走了藺婷婷,擺明了是要把危險攬在她一個人身上。
只要不出意外,都不會懷疑到自己身上來的吧?
朱欽蘭又安慰了自己一遍,強迫自己睡覺,不然第二天滿臉憔悴才惹人懷疑。
朱媽的尸體連夜被檢查了一遍,手腳粗大肌膚粗糙,做慣了粗活。
身上從來沒有槍傷或者是其他傷痕,年紀在四五十歲左右。
不像是專業間諜出身。
高峰儀一手攬腰一手托下巴,干練精明,“既然是神農架那邊的山村里出來的,應該在城生活過不少時間,去查查。“
士兵收到命令,敬軍禮,“是。“
朱媽想要掩蓋的一切,很快就會被查出來。
她實在是窮途末路了,才有那么一句荒唐的話。
害死了她的兒子?
可笑,擺明了是想要掩蓋什么。
季常是佛山人,她是神農架人,怎么可能是母子?
結果很快就得出來,朱媽原來在幾年前是個江漢路胡同口掃大街的清潔工,后來辭工回鄉下了。
以前一起掃街的幾個老大爺老大媽都說,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從山里逃出來,孤苦伶仃。
可是高峰儀看了一眼清潔工管理部的檔案,里面的工資條都取出來了,她吃住都是公家的,花不了幾個錢,那錢去了哪里?
“朱媽……“
高峰儀站在解剖室里,對著朱媽的尸體呢喃,忽然,他瞪大雙眼瞪著這具女尸,“朱欽蘭!“
朱媽,朱欽蘭!
她本命叫英子,村長說她父母就姓英,生了個丫頭,隨口取個名字叫英子。
朱媽這個明顯是編的,可是編也編得跟朱欽蘭撞了姓。
“難道……“
他努力去觀察朱媽的五官眉眼,透過斑駁的皺紋溝壑和枯黃的肌膚紋理,看見了那一點點的相似之處。
她們的確有兩三分的長相相似。
一滴冷汗從高峰儀額頭上流下來,腦海里幾處斷掉的線索在這一刻重新接上去。
潘書峰——權怡寶馬博豪——季常——朱媽——朱欽蘭!
朱欽蘭背后……
高峰儀深深地閉上眼,他不敢想!
也不愿想!
那個女人……那個他一眼看過去就宛若蛇蝎美人一般的女人。
他跟她明里暗里地在家庭關系上較勁。
他幾年前就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可是他從未把她往這上面想。
他以為她在人情場上歷練,自帶殺氣惡意,要對付自己,渾身上下敵意流露出來了,自然就是那個樣法兒。
可是……她居然……
一切都沒有證據,沒有定論,她沒有作案動機。
高峰儀強迫自己按捺住這種危險的念頭,他腦海里浮現出白薇薇那張清純無辜的臉。
他忽然又想笑,整個解剖室只有他一個人,面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回想這幾年,他跟江春紅兩個人的對手戲,幾乎就是一部沙家浜。
“這個女人不尋常……”
“刁德一有什么壞心腸?”
他就像是刁德一和阿慶嫂,一個防范著,一個試探著,誰也沒有放過誰。
高峰儀起先以為,江春紅憑借著絲路花雨名聲大噪,又親手將白薇薇推進了京城的大門,已經徹底看不上自己了。
甚至于,她也看不上岳父白建國。
她處處算計,也不過是想要排擠走自己,讓白薇薇跟自己斷了,再去攀高枝。
江春紅微妙的情緒變化,在高峰儀看來,就是一個女人變心的前兆。
當然,他想的也沒有錯。
這也算是一種變心。
那時候他沒有往深層次想。
只顧著勒緊了白薇薇,恨不得把她別在褲腰帶上,另外,又防范著江春紅,時不時跟她過招兒。
后來,他被軍校領導安排轉系,從陸軍指揮部進了軍事情報部。
開始做反間諜工作,著手收集全國各地的相關情報。
他的注意力從江春紅身上挪走了,眼界和格局逐漸變大,若不是室友江昌平第一次護航就枉死,他大約還要呆在城很長時間。
深圳,他沒有白去,查清楚了南海事件真相,還牽扯出來一條間諜線,和一張文物走私網。
可是最后的最后,兩者都回到了城!
文物走私不斷地要經過城的碼頭。
間諜線如今……已經順藤摸瓜摸到了這里。
男人詭異的冷笑聲浮起來,在整個解剖室里彌漫開來。
武昌,軍屬樓,白家。
江春紅削蘋果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嘶……”
一道血口子冒出來,白薇薇趕緊捧著母親的手指放進嘴里,“媽,沒事吧。”
“沒事。”
江春紅摸了摸白薇薇的腦瓜子,她這么本能的緊張自己,讓她心里舒坦不少。
“以后我自己削,媽,我又不是小孩子,讓你給削蘋果。”
白薇薇小心地盯著那個傷口,“剛剛跟您說完了,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現在朱媽死了,婷婷渾身是傷躺在軍醫院里,她病房門口守著兵,是陸少東派人守的,不讓我進去,楊衛國也不讓我進去,叫我回家帶孩子玩兒。”
“兩個混蛋!”
江春紅挑起眉毛。
“你少跟這倆人攪和,兩個臭流氓!”
“以后別管陸少東那點破事兒,跟他走近了,你名聲就不好,曉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