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空間之田園歸處

第九十章 頂罪

下午,周春發和周富兄弟倆先后回來了,兩伙人都沒找到周平。

“她這要是凍死在哪嘎達我也就省心了!”周老太太恨恨地說。

“大樂、二樂、三樂、四樂!你們哥四個去東風鄉!把這個小給我抓回來!還反了她了!”王鳳英胳膊一揮,火氣十足地指揮著。

周富和周軍坐著沒動,這樣去搶人,到時候咋跟人家李家說呀?李家的人但凡是有點火氣的,就得直接把他們揍趴下。

周陽和周晨索性抱著妹妹離開東屋,他們還忙著教妹妹下象棋呢,要不是王鳳英非把他們叫過來,他們才懶得摻和這事兒。

這天下午四五點鐘,周家人遍尋不著的周平回來了。跟她一起回來的還有李貴芝的兩個娘家哥哥和一個堂弟,周家人正對忽然進屋的幾個人愣神之際,鄉武裝部干事楊高志、大隊書記鄭滿倉、生產隊隊長韓老倔、大隊民兵連長喬四喜也陸續走了進來。

周老太太一見家里進來這幾個干部,剛剛還對李貴芝母女橫眉豎目準備破口大罵的氣勢馬上就沒了,一言不發地盤腿坐在炕上,把自己縮成了一小團。

周春發和王鳳英看到這些人進來,就知道十有是換親的事敗露了。但他們自詡半個公家人,還是很講場面事兒的,硬撐著抖手抖腳地給眾人讓座。周春發還特意把大隊書記鄭滿倉讓到了炕頭挨著周老頭上座,周老頭趕緊起來,蹲在了炕沿下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聲不吭地抽起了他的煙袋鍋子。

李貴芝的三個娘家兄弟沒用周家人讓,就在周平的引領下坐到了北炕沿上。李貴芝一見娘家人。哭了一天早就干涸的眼淚又出來了,捂著嘴哭得不能自已。

李貴芝的兩個親哥都是普通的農民,雖然滿臉憤怒,可還是帶著抹不去的憨厚老實相。

再看李貴芝的那個堂弟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叫李得勝,是縣運輸公司的采購員,平時走南闖北。是李家幾代人里最有見識的一個了。去年冬天周蘭吃的葛根粉就是他從外省給帶回來的。

李得勝小時候媽死得早。李貴芝在家的時候給他做了幾年的衣服鞋襪,所以他很記這個堂姐的情,工作以后能幫就盡量幫幫她。

今天一大早。李家大舅、二舅就帶著周平去縣城找到了李得勝。李得勝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謀劃了一番,一家人分頭行動。忙了一小天,所有的事都弄清楚了。該請的人也都請到了,才來到周家。

“周福堂。”公社武裝部干事楊高志嚴肅地叫周老頭,“你孫女告發你包辦婚姻,拿孫女給孫子換親,破壞婚姻自由。迫害婦女,你認不認?”

楊高志這次來周家的身份可不是公社革委會許副主任的說客,而是楊樹溝公社的公安員。

五六十年代。我國的警察隊伍還不像后來那樣壯大,一個普通的縣也就只有二三十個公安人員。一些小點的公社連公安局都沒有,只有一個公安員,還經常是個兼職。因為處于特殊時期,各部門之間的職權極不明晰,所以就出現了像抓人、維護治安之類的工作,由公社革委會和鄉武裝部來做的奇怪現象。

周老頭嚇得手哆嗦得煙袋鍋子都拿不住,囁嚅著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啥也不知道,你問,問老大和他媳婦吧。”

“楊同志,你可不能聽這死丫頭片子瞎說!”王鳳英還試圖胡攪蠻纏,“我們這樣的干部家庭,咋能干這種事兒!”

“來之前我們都打聽清楚了,你們兩家的婚事就定在臘月二十,漚麻坑老徐家啥都承認了,徐春嫁給周富,周平嫁給徐大力,這就是換親!

你們請得媒人是你們屯子的老趙太太,她也承認了,換親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這是你一句話就能抵賴掉的?你們要是還不承認,咱們當著楊公安的面把人都請來,當面對質!”李得勝沉聲說道,“我們今天來可不是聽你胡攪蠻纏的,換親是封建糟粕,是迫害婦女,不經過本人同意那就是倒賣婦女!你們公社的公安也來了,今天就看看你們周家誰去擔這個責任吧!”

“唉呀媽呀!自個家孩子結婚,長輩還不能說了算了?”王鳳英的聲音降低了好幾度,心虛地把屁股往后挪了挪。

“婚姻自由!她親爸親媽都不能替她做主!你算哪頭大瓣蒜!”李得勝沒見識過王鳳英的渾勁兒,幾句話就被她搓出了火氣。

“啥換親,我可啥都不知道!”周春發趕緊撇清自己。

“我也不知道!”王鳳英也有樣學樣,“我啥都不知道!”

“你自己兒子大后天結婚,你們做爹娘的說啥都不知道誰信?”李得勝諷刺地看向周春發,“你還是大隊干部呢,還管著公社基建隊的帳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當上這個會計的。”

“我,我忙工作,忙革命建設!家里的事我啥都不知道!”一聽李得勝說到他的工作,周春發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這都,都是,”周春發的眼睛快速地轉著,“都是我娘操辦的,我們啥都不知道。”

“趙滿桌,他說的是實話嗎?”楊高志公事公辦地問周老太太,“換親這事要是你一手操辦的,你就跟我們走一趟吧,咱們去公社革委會說個清楚。”

楊高志現在對周家的態度很微妙,許副主任的兒子已經退伍了,最后也沒能進縣武裝部,誰都拿不準是周家沒替許副主任說話還是他們沒那個能力說話。所以楊高志現在不會主動得罪周家人,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巴著他們。

“我,我……”周老太太哆嗦著抖成了一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要是被拉去鄉革委會。蹲小黑屋、開批斗會,說不定還得像老三媳婦那樣罰勞動,她以后就得把腦袋插褲襠里,再也沒臉見人了。

周紅英躲在炕上的一角,嚇得臉色發白,一動都不敢動。錢家的四個孩子也跟她擠在一起,連錢剛和錢鐵都嚇得有些坐不住。

“周富。這是給你換親。你知不知道這事?”楊高志又問周富。

“我,我……”周富也害怕,就怕說知道被拉去公社審問。說不知道又怕以后查出來罪加一等。

“我們誰都不知道這是換親,我們家啥事兒都是我奶做主,我奶說讓我哥結婚我們就給我哥張羅結婚。我們也不知道沒給徐春彩禮,我結婚要的彩禮都給我奶了。光錢就有二百,就是讓她給我哥娶媳婦的。不信你問我奶。”周娟趕緊搶過話頭。“咱們全屯子的人都知道這事兒,錢大隊書記和韓隊長也能給我們做這個證。”

“是這么回事兒,周娟可是找了個好婆家呀,就是公社徐一刀家的二小子。老徐娶兒媳婦可是舍得花錢,光彩禮就給了二百塊,一點都沒含糊就拿出來了!”鄭滿倉笑著接了周娟的話頭。“老周太太攥著彩禮不撒手,就給了周娟二十塊錢置辦嫁妝。這全屯子都知道。”

徐一刀在公社也算是一號人物,鄭滿倉當然不能得罪他未來的兒媳婦。徐家為了生男孫的事鬧騰得全公社皆知,要是周娟嫁過去生了個男娃,那以后徐家就是她的天下了,現在能賣給她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楊高志點點頭,問周老太太:“趙滿桌,你二孫女把自己的彩禮錢給你,讓你給她大哥娶媳婦,你舍不得,就想拿大孫女換親,是不是?”

“彩禮,彩禮錢,我,我沒花……”周老太太緊張得已經語無倫次了,好容易聽到一個她能反應過來的詞,就想趕緊為自己辯解一下,可是嘴又哆嗦得不好使,估計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么。

“不舍得花彩禮,就拿孫女換親。周大娘,周平不是你親孫女嗎?你可真下得去這樣的狠心。”李得勝一句話坐實了周老太太換親的罪名。

“你們家還有誰參與了這事兒?”楊高志又問。

“不知道!”周春發趕緊回答,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誰都不知道是咋回事!都是我娘一手操辦的!”

“趙滿桌,那你跟我們走一趟吧!念在你年紀大了,鄉里鄉親的,就不捆你了,等交代清楚問題了再看看公社怎么處罰吧!”楊高志說著就準備下地帶周老太太走。

周老太太嚇得徹底攤在了炕上,臉上一片灰白。周家眾人沒有一個人替她說話的,都低著頭,就怕一句話不慎惹禍上身。

周老太太哆嗦著看了一圈屋里的人,最孝順她的三個兒子都不在,家里剩下的人不是嚇堆萎了就是恨不得趕緊把她推出去頂罪,一個都指望不上。

“等等,”李得勝見大隊和公社的人這就要走了,趕緊出言阻止,“我們今天來,還有一個事兒,就是我外甥女的婚事,今天趁大家都在,就給我們做個見證,我們今天就把周平領回去,給她相看人家,以后我外甥女的婚事周家人誰都不能插手。”李得勝掃了一圈周家眾人,“你們老周家誰要是不同意,現在就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要不以后也就別插嘴。要是我們把孩子婚事定下來了,你們再起啥幺蛾子,到時候別怪我們把他告到公社去!”

周家眾人都低著頭,一句話沒有。

“鄭大隊書記,韓隊長,你們也看見今天的事了,我現在就把這孩子帶走了,你們給做個見證,別以后他們周家緩過勁兒來,覺得事兒過去了,再跑我們李家胡攪蠻纏。”李得勝對從進屋就很少說話的幾個大隊干部說道。

這種事,一個大隊的總是要向著些的,所以二道坎大隊的幾個人進屋以后除非必要的表態,都是默默地坐著,在楊高志審問周家眾人時什么都沒說。而且,鄭滿倉這個大隊書記是出了名的能和稀泥,誰家有啥事找他給評理,他看的都不是誰有理,而是怎么能把事兒給平了。

周家這事兒,按他的想法,換親的事既然被捅出去了,不換也就是了,真沒必要鬧到公社去。到時候誰真被判個游街、勞改,那也不值當不是,再說了,出了這樣的事,這多給大隊抹黑呀!周平這丫頭也是,平時看著不念聲,做事全憑腦子一熱,都是一家人,你說你叫那個真兒干嘛!到最后鬧個全家名聲都臭了,不是還得在一口鍋里攪馬勺!

可今天李得勝把話都說道這個份兒上了,鄭滿倉也不能不表態,不管怎么說,出了這種事,也是他這個大隊書記失職,要是他再和稀泥,不肯給個公道話,李得勝可不是一般農民,吃了虧也不知道怎么找補回來。他走南闖北的,人面也廣,出去一宣揚,或者惹急了再把他這個大隊書記舉報了,說他包庇罪犯,迫害婦女,革命意志不堅定,那他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那不能!今天你們就放心把孩子帶走,我就托大一回,替老周家做這個主了!”鄭滿倉一邊說一邊看向周老頭和周春發,看著他們忙不迭地點頭表示同意,滿意地笑著,接著跟李得勝說著他駕輕就熟的場面話,“主席都說了,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咱新中國,可不興那些迫害婦女的封建糟粕!今天有我在,誰也別想干這知法犯法沒覺悟的事!你們該給孩子相看人家就相看,將來給周平找個好婆家,也算給咱二道坎大隊長臉不是!”

“都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這孩子老實能干,是把種莊稼的好手,”老隊長也接過話茬,“誰也沒想到能出這事兒,你們就放心吧,以前我們不知道也就不說啥了,現在知道了就不能看著這孩子往火坑里跳。”

楊高志看事情都解決了,就要帶周老太太走,周老太太攤在炕上,哆嗦成一團,動都動不了,更別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