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于安全考慮,他還是決定要先隱瞞山貨和猴頭的事。
周晨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家里其他四個孩子就都懂了,開始不動聲色地配合他。
周晚晚在心里再次遺憾地嘆氣,前世,如果周晨能活著,他們三兄妹后來的命運絕對不會那么慘……
“你們自個留著自己吃吧,”李厚華趕緊瞪了李金華一眼,“孩子們剛分出來,啥零嘴都沒有,你當舅地不說給他們送點,還刮拉(搜刮,占便宜)他們!”
“我這不尋思著給他們拿點高粱米呢嗎!米還沒送到,我也不能先說嘴啊!”李家兩個大舅舅是跟父母已經分了家的,自己單過挺多年了,“都是實在親戚,整那么外道干啥!”
李厚華不搭理一向不著調又口無遮攔的弟弟,瞪了一眼從進門就低頭吃東西的小兒子,“慶云,你帶慶學出去看看,有啥活幫著干干。”
周陽趕緊攔著他們,家里沒啥活讓表哥們干的,況且周晨又不打算讓他們知道太多家里的事,所以還是別放幾個表兄在家里亂走了。
墩子趕緊又搬屋里一個大西瓜,成功吸引住二表哥和三表哥的注意力,再加上周陽的極力勸說,幾個人也就作罷了。
看沒什么事兒了,李厚華就催幾個孩子跟他們回家。
周陽和弟弟對視了一眼,一個起身去準備給姥姥家帶的西瓜和猴頭,一個去給妹妹換出門的衣裳。
沈國棟一改平時不感興趣就不搭理人的拽樣子,跟李家幾個表哥聊得熱熱鬧鬧,墩子沉默地跟在周陽身后打下手,自從李家舅舅們出現,他基本就沒怎么說話。
等大家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沈國棟才尋著機會跟周陽說話:“你姥家人都還行,比你奶家強多了,放心去吧。就是別讓囡囡單獨跟他們在一塊兒。我看你二表哥很可能像你大舅媽了,愛占小便宜,你注意點兒,還有你二舅家那個大表姐。她親弟弟提起她來都有點害怕,對你們也不會咋好,別讓她往囡囡面前湊。”
周陽笑著拍了拍沈國棟的肩膀,“放心吧!我心里有數!”
周晨把墩子叫到一邊叮囑他:“我們晚上要是不回來吃,家里還有幾個玉米面大餅子。你跟沈國棟倆人肯定不夠吃,我面都發好了,你倆晚上自個蒸一鍋干糧,再煮點粥,千萬別對付。”
墩子點點頭,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你一頓至少得吃六個這么大的大餅子,”周晨拿手比劃了一下,“晚上要少吃一個,我就讓囡囡每天多教你三個字兒!”現在周晚晚是墩子的小老師了,每天可認真負責了。
墩子眼睛一下就亮了。“你們晚上就回來?”
“肯定得回來呀!你和沈國棟今天的字兒還沒學呢!”周晨肯定地回答。雖然沈國棟不上學,每天的文化課可沒讓他拉下。
“把囡囡也抱回來?”墩子又問。
“當然得抱回來呀!”周晨莫名其妙,他們都回來,怎么可能不帶妹妹回來?
“那我去屯子頭接你們!”墩子笑了,也不像剛才那么沉默了,“我帶件衣裳過去,囡囡穿的小裙子,晚上下露水了冷。”
沈國棟和墩子一直把他們都要送到南山,李家大舅都開始邀請他們一起去做客了,他們才停住腳步。
周晚晚臨走前抱著墩子的脖子偷偷在他耳邊叮囑:“墩子哥哥。我在碗架子里藏了一碗土豆餅,你幫我吃了,別讓我二哥知道。”
土豆餅是周晨在里面加了雞蛋,單給周晚晚做的。吃不完他一定會盯著她再吃別的東西。
晌午飯吃到一半二狗就來了,墩子每次吃飯的時候一開始都吃得慢,等周晨和周晚晚吃完了,他才敞開了吃,就怕他倆吃不飽。
剛搬過來,周晚晚還沒來得及改掉墩子這個習慣呢。所以只能用這個方法讓他多吃點東西。
今天晌午他吃得最少,下午還得上地干活,可不能餓著。
墩子不負重托,很鄭重地點頭,“放心吧,保準不讓他知道!”被委以重任的墩子一心幫著周晚晚消滅罪證,把心里弟弟妹妹被搶走了的惶惑都沖淡了不少。
周晚晚笑著跟沈國棟和墩子不停地擺手,被周陽抱著走了。
姥姥家就在宋屯,離三家屯五里地,幾個人腳程都快,用不上半個小時就到了。
李家兩個成了家的舅舅都分出去單過了,但分家沒分居,還是跟老人住一個院子里,所以李家一趟六大間連在一起的土房子,在屯子里很是顯眼。
李家的院子也是屯子里最大的,大門進去是長長的甬道,兩邊的園子里蔬菜正當季,都長得水水靈靈,一顆雜草都沒有,一看就是正經過日子的人家。
走到院子里,東西都收拾得規規矩矩,地上一根柴火棍兒都沒有。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正在院子里跳格子,小臉兒上兩個紅團團,長得肉呼呼的,扎著兩個翹得老高的羊角辮兒,像要飛起來一樣。
小姑娘看見一群人進來,扔下手里的石子就跑過來抱住李金華的大腿,“爹!你干啥去了?我娘都上地了,你咋不去?我奶說你得著調點,不能總指望我娘一個人干活!”
李金華抱起小女孩兒,笑嘻嘻地哄她,“行!爹聽芽兒的!著調點,不讓你娘一個人干活兒!”
周陽走過去,從兜里拿出來幾塊糖遞過去,“芽兒,還記得我是誰不?”
“陽子哥!我娘說以后你跟我們住了,讓我把你當親哥!”芽兒有點靦腆地把一半臉藏在李金華的懷里,看著糖卻不去拿,等著她爹發話。
“拿著吧!就你嘴甜會說話!”李金華輕輕地拍了小閨女的屁股一下。
李厚華和李家的幾個人都笑笑地看著芽兒,她是李家最小的孫女,平時最受寵,又被她娘教得很懂事兒,嘴又甜,大家就更喜歡她了。
芽兒拿起周陽手里的糖,也不靦腆了,響亮地道謝,卻不急著扒開糖紙開吃,“我留著跟三姐一塊兒吃。”
她說的三姐是李金華的二女兒李葉兒。大家又夸了芽兒幾句,把她夸得小臉紅撲撲的,得意極了。
周晨抱著周晚晚也過來跟她打招呼,芽兒還記得周晨,卻沒見過周晚晚,“你是囡囡?你可真好看!”想了想,芽兒又商量周晚晚,“大伯娘說你來搶我的好吃的,你別搶,我娘說以后有好吃的我們分著吃,我分給你。”
周晚晚現在當然不能對他們家里的事說什么,只能當做沒聽懂芽兒的后半句話,甜甜地笑著跟芽兒打招呼,“芽兒姐姐好。芽兒姐姐也好看!”
還從來沒人叫過芽兒姐姐,被這么個漂亮乖巧的妹妹叫姐姐,芽兒馬上有了當姐姐的自覺,她把緊緊攥著的糖給周晚晚扒開一塊,“給你吃吧!你小,你先吃,剩下的我們要等三姐回來一塊兒吃!”
周晚晚接過糖,放到嘴里,也從自己的小兜兜里掏出兩塊糖,送給芽兒,“這是我的糖,我們現在就吃,芽兒姐姐的留著以后跟三姐一塊兒吃。”
芽兒覺得周晚晚說得太有道理了,也開始高興地吃糖。
兩個小孩子相處愉快,大人們的臉色卻沒有剛才好了。
李厚華的臉上有點掛不住,周陽和周晨從小就聰明,怎么可能聽不出來芽兒話里的意思,他家那個碎嘴的婆娘一定又到處扯老婆舌了!
“到了這兒,就當自個家一樣,家里人從小就喜歡你倆,你們仨就踏實地待著,啥都別多想。”李厚華是個老實的莊稼漢子,這種時候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在心里盤算著以后對孩子們好點兒,可別讓他們因為自個家那個不長心的婆娘跟姥姥家人生分了。
“大舅你就放心吧,我們不會外道,小時候大舅把我扛脖子上去看燈,我現在還記著呢!”周晨真誠地說道。
“唉!唉!那就好,那就好。”李厚華欣慰地笑了,因為不善言辭,只能憨厚地笑。
“老大啊,你是不把孩子們給帶回來了?趕緊帶進來,你爹要看看。”中間的兩間房子里,一間門窗緊閉的屋子里傳出李老太太的聲音。
李家老兩口帶著小兒子住中間的兩間房,兩個大兒子各住左右兩間,三家獨立開門,共用一個院子和園子。
李厚華趕緊帶著眾人進屋,老兩口的兩間房進門是半間廚房,再進去的一間半屋子隔成兩間,老兩口住外間,里間住李國華。
七月的天氣,外間的門窗都緊閉著,屋里非常憋悶,又有一股長期臥床病人的奇怪味道,很不好聞。
后來周晚晚才知道,他們這邊不知道什么時候流傳下來的說法,像李老頭這種病,是中了邪風,病人必須一點風都不能吹著,所以李家才會在七月天里門窗緊閉。
李老頭躺在炕上一動不能動,李老太太坐在旁邊,抓著他唯一能動的手,安慰他:“秀華的仨孩子接來了,你看看,都長這么大了,可水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