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周晚晚還沒起床,周晨就已經開始為她出門去看沈爺爺做準備了。
預防早晚天涼的小外套帶上,細條絨的小連衣裙穿一件帶一件,沈國棟那么粗心,照顧不好妹妹讓她臟了衣服怎么辦?
溫溫的蜂蜜水帶一壺,睡醒了午覺小丫頭必須得喝水的,萬一沈爺爺那沒有蜂蜜怎么辦?
零食帶一小袋,數量少,種類卻齊全,墊肚子的小餅干,最近她特別喜歡的沙果和秋李子,沒精神時得喂一塊果脯,哄她高興就吃巧克力糖……
周晨打開袋子一樣一樣地交代,沈國棟仔細地聽著,不時還問兩句,如同兩個部隊換防交接任務,鄭重認真得讓周陽直發笑。
周晨把備用的手絹放進周晚晚隨身的小挎包里,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囑咐沈國棟:“不能在干休所住下,囡囡昨天就惦記著吃肉包子呢,我晚上包了等你們回來。”
“惦記著吃肉包子的不是小汪嗎?”沈國棟笑嘻嘻地打馬虎眼。周晨這小孩哪兒都好,就是太精明了,想忽悠他真是不容易。
周晨撇了一下嘴,根本就懶得理沈國棟。他從小抱在懷里看大的妹妹,她想什么自己能不知道?
她要不是自己惦記著吃肉包子,會幫小汪記得那么牢?
小汪脖子上掛個軍用挎包,規規矩矩地蹲坐在門口,聽見肉包子竟然忍住了沒跑過來撒歡兒,只是轉過頭來看了幾眼,搖了搖尾巴,就又盯著門口時刻準備著出發了。
它都等了一晚上了,從昨天周晚晚告訴它今天“坐車。出去玩兒。”它就準備好了,晚上也不肯回屋去睡覺,非要在門口守著,就怕周晚晚像上次一樣,自己坐車走了把它給拉下。
周陽壞笑著走過去,抱住它的大頭,扒開它閉得緊緊的嘴。一灘口水嘩啦就流了出來。
沈國棟嫌棄地皺眉。“太沒出息了!一頓肉包子就饞成這樣?!”
周晨也笑,指著它脖子上的挎包,“是牛肉干饞的。昨天晚上囡囡說今天出去玩兒,把零食先給它準備出來裝包里了,它就掛著這個包流了一晚上口水。”
沈國棟這才滿意一點,“笨是笨了點。至少還算聽話。”說是今天的零食再饞也能忍住不吃,還不算太丟人。
“小汪真是個聽話的好狗狗!”周陽路過門口。使勁兒揉了揉小汪的大頭,順手又扒了一下它的嘴,嘩啦又是一灘口水……
周晚晚起來吃早飯的時候,小汪四肢著地地趴在門口。一副受了打擊的樣子。
“沒忍住把牛肉干吃了?”周晚晚偷偷問周晨,她提前把今天的零食給它,當然也是想看小汪饞得不行又忍著不能吃的傻樣子。
“可能是失水過多。”沈國棟難得可憐小汪一回。給它端了一碗水過來。
一早上都不知道流多少口水了,周陽和墩子輪番去折磨它。小汪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干看著不能吃,這對每天絕大多數時候都在想著吃的小汪來說,狗生都暗淡無光了吧?
小張叔叔過來接他們的時候,小汪第一個竄上吉普車的后座,哈哈地吐著大舌頭,興奮得涂了一車窗口水。
沈爺爺現在已經在干休所長住,基本不管外面的事了。
他主管的那個大型軍工項目也擱置一年多了。這個項目早在60年蘇聯撤走全部專家以后就陷入了困局,后來還是通過一些特殊渠道請來了幾個南斯拉夫籍的蘇聯裔技術人員,一直勉強支撐了這么多年。
去年國內形勢越來越緊張,那幾個專家也呆不下去了。他們一走,我們在技術上完全無法自主支撐,最后只能擱置下來。
沈爺爺在那之前就病危住院了。這個病危是周晚晚做的手腳。
她對這場紅色浪潮的可怕程度太了解了,沈爺爺一生戎馬,如果真被惹急了,絕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人,所以她希望老人家能在這十年里隱退下來,至少不要白白犧牲了自己。
但周晚晚只能提供一個契機,最后的選擇權還是在沈爺爺的手里。
所以,在某一個連夜開會后的清晨,沈爺爺入院急救了。在別人看來是昏迷病危,實際上周晚晚只是讓他進入深度睡眠兩天,然后在呼吸和心跳上做點手腳而已。
沈爺爺的身體里還有兩個定時炸彈呢,她可不敢拿老人家的身體太折騰。
沈爺爺大病一場,適逢技術上難題不斷,雙重打擊下,那個軍工項目就此擱置了下來。
沈爺爺養病期間,政治形勢日趨緊張,他看透世事,早就不再執著于這些了,索性完全放手,打算退下來頤養天年。
可是他越不爭不管,反而越受重視。百般推辭不過,沈爺爺掛名停工的工程總指揮,躲在干休所養病,成了軍區最不管事也最逍遙的一位在職首長。
沈爺爺也想得開,既然有人需要把他放在那供著做個幌子,無論是安某部分人的心也好,或是做個沒有把他們那一輩老人打壓干凈的典型也好,只要不耽誤他養老,別拿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來招惹他,他也就隨他們去了。
所以,沈爺爺帶著他身邊的全部工作人員住進了干休所獨立的二層小樓,擺明了是不準備回軍區去了,也表明了不管事兒的態度,讓他們在外面隨便折騰去吧!
沈爺爺在他干休所的院子里種幾畦小菜,兩垅莊稼,安個大大的藤椅,每天喝茶曬太陽,再找老戰友聊聊天下下棋,日子過得非常逍遙。
為了把周晚晚忽悠來陪他玩兒,沈爺爺把院子里剩下的地方都種上花花草草,“就看我這一院子花,誰都猜不著這里住了個糟老頭子!”
“您本來就不老!”現在最希望沈爺爺長命百歲的人恐怕就是小張他們這一批人了。
有沈爺爺在這鎮著,他們的境遇會好很多。
當整個軍界一片混亂,身邊的戰友一批一批地被揪斗、關押、審查,甚至莫名失蹤以后,他們在沈爺爺的庇護下能安安穩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甚至位置還能有所提升,這是多大的幸運只有他們這些身在其中的人才能體會。
沈爺爺完全放手不管事兒了,反而成了香餑餑,很多微妙不可言說的事最需要他這種沒有利益相關,身份又足夠貴重的人出面了,所以他的小院子里并沒有周晚晚想得那么安靜。
他們到的時候,院子里已經來了兩撥人了,一撥是沈爺爺的一個老戰友,帶著孫子孫女來看他。
這位老將軍周晚晚不認識,他的孫子孫女卻是見過的,就是郭副縣長的一雙兒女,十五歲的郭克儉和九歲的郭克貞。三年前他們曾經在縣委大院沈爺爺的家里有過一面之緣。
另一撥人就更熟悉了,一進門看見梁晴帶著惱怒和厭惡的眼神,周晚晚就想扶額,出門沒看黃歷,今天這是有一場硬仗要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