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好眠,王云夢睜開雙眼,入眼竟是空曠高敞屋梁,一陣恍惚,方想起睡前種種,不禁分不清已經醒來亦或是仍處身夢中,直到手被人緊握一下,稍轉頭看去,男孩就臥在身邊,一雙黑亮眼睛緊緊地盯著她,似安撫,又似提醒,不由偷偷喘口大氣,心中稍定。
“娘,妹妹醒了。”話音未落,一人就搶上前來,把云夢摟在懷里,“兒啊,你可好些了?可有哪里不舒坦?”聽著聲音是這個身子的娘親。抬頭看去,大約三十上下,雖是美麗,但已花期不在,可卻是另有一種雍容貴氣,只是這會子面上帶著焦色,許是沒見云夢開口,更是急上三分。
想著存周的提醒,云夢忙順著話音開口道:“娘,頭上疼呢。”也不知這人以往是否這種聲氣兒,心中忐忑,不由也帶到面上來了。只是這為娘的看來,確是以為還在為摔著的事害怕,恐她依舊神魂未歸,忙不迭的打發人傳大夫過來,一邊又讓人給老爺賈老爺報信,忽又想起被冷落在一旁的存周,忙忙的道歉:“史妹妹,我真是嚇昏了頭了,也沒顧得上問一聲正哥兒,你快來仔細看看哥兒。”又掉轉頭對存周言道:“正哥兒覺得怎樣,頭還疼不疼,有沒有昏,身上哪兒疼,快告訴你娘和你王伯母,你王伯母剛剛只是被你妹妹嚇住了,你別往心里去。”
“姐姐說哪里話來,哪需對他一個小輩說這些,正兒快回你王伯母話來。”史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把存周攬在懷里細看。存周上輩子已是一個老頭,這時卻被人當個小孩子,雖說心里告訴自己要淡定啊淡定,卻仍不免抽抽,只是多少年的歷練,讓他一點不顯,一幅小兒做派道:“正兒沒覺著頭昏,只是頭上傷處有些疼,身上痛得也不厲害,只是軟軟的,用不出勁兒。”
說話間,大夫已經到了。又是一陣忙亂,不過結果是安慰人心的。存周看著精神頭不錯,云夢已經醒過神來了,只要明天也沒有頭暈嘔吐就好,不過到底小孩子家家的神魂弱,需要靜養調理,萬事要小心,不要驚著嚇著,順心為主,因為有外傷,膳食調理也有頗多忌口;至于那些外傷,一來他們本身是大戶人家,不怕掏不到好藥,二來小孩子在生長頭上,只要沒有傷著筋骨內里,確實極容易好的。
聽著這些話,眾人都舒了口氣。于是又忙忙的厚賞了大夫,又是給老爺送信,又是看方子抓藥,人雖是忙的,但也是有條不紊的。瑣事雖多,但也無需以前的老倆口現在的當事人小朋友參與,現在他們最關心的一是如何盡快熟悉環境二是如何不被分開。
對于第一條,現在也是急不得,只有多看多聽,這不,現在又知道小姑娘姓王,云夢也不用改姓了,至于兩人是不是表現得異于往日,那也不甚要緊,恐怕那些人自會理解為因是出了事的緣故。至于第二條,眼前的還簡單一些,只要哭鬧就行,不是順心為主嗎,那就這樣順好了,以后的再慢慢想辦法。兩人對看一眼,已互相了然。
說話間,有人過來按吩咐抱他們去梳洗,云夢立馬去拽著存周,同時抽抽嗒嗒的哭開了,其實這倒也不是裝的,只要一想到他們要被分開,心中那份不安就不住擴大,都不用去刻意,淚意就涌了上來,按說都已經活了幾十年了,況且又是那樣的出身,經歷過那些動蕩的歲月,歲月的洗禮,沉淀的瑰寶,心境的成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哪怕是面對穿越,都能從容應對,但現在卻控制不住情緒,應該是這身子還是太小,神經的控制不完善?不過現在倒是恰好需要。被人又是哄又是勸的,她也不說別的,只一句話,“要哥哥,哥哥不要走”。
結果,當然很美好,存周留下來住一段時間了。
晚上,云夢和存周躺在床上小聲談論著。屋子里其他的人都已經睡沉了,而他倆到要感謝那寧神湯劑讓他們睡了那么久,現在可以熬到人都睡沉了。現在他們明白了,賈老爺帶著夫人和兩個兒子過王府做客,當然,這王府指的是姓王人家的府邸,然后就發生了這一個意外。意外的調查到底如何他們不知道,只是以前跟著伺候的人全部換了,現在身邊的人全是王家太太身邊的人,也沒有住在王小姐原先住的屋子,只住在太太院子的抱廈里。這樣不錯,徹底不用擔心以前的人和事了。晚飯后,賈家的其他人都回去了,存周被留了下來,不過也沒有另外收拾屋子,只和姑娘一塊住。古人最重規矩,男女七歲不同席,現在他們卻睡在一張床上,這固然也可以說他們年紀幼小,但是否還有其他含義?兩人回憶著兩位夫人的談話,話里話外,都透著你兒子就是我兒子,我閨女也是你閨女的熟絡,只是因為一些原因,話還沒有挑明。看來,事情的方向都向著他們想的方向發展著。
“放心,我們會在一起的。”存周望著云夢,眼里透著堅定。那么久的風風雨雨都已經一起走過,他們已經互為血肉,滲透進了靈魂,哪怕是生死都沒有把他們分開,今后也不會。
隨后的幾天,云夢和存周都在靜養,見天的呆在屋子里,準確地說,應該是躺在床上,也幸好是他們倆,如果真是小孩子,估計早就耐不住了。這幾天,除了老爺太太,還有太太身邊得力的幾個人外,并沒有見著他人,細細聽著伺候的人的話縫,原來也有其他人的探望,有府里的也有府外的,都被老爺太太以醫囑為由頭擋了。太太倒是十分疼愛他們,但凡一得著空子,必來這屋子照看,只是十分忙碌,經常有丫鬟婆子在屋外院子里等著回話或請示,看情形是當家主母吧。老爺也是關愛有加,每日里晚飯后必來坐會子,問問一天做什么了,看看氣色怎么樣,在他們看來,古時父親能做到這個份上極其難得的。一來二去的,他們與老爺太太也親昵起來,他們是做過父母的,能從老爺太太的一舉一動中體會得出對孩子的疼愛,現在頂了這肉身,領受了父母親情,必當以回報,特別是云夢,現在稱呼爹娘已不別扭了,心中也認了這份關系。
太太管家很是有一套,不說別的,只說著身邊伺候的人,進退有度,識分寸,不光當著云夢和存周的面不多嘴,私下里也不八卦,害得他們豎著耳朵什么也沒聽著,幾天下來,只把身邊的人認了個七七八八,青蘿、蘭芷、綠蘅、紫蘇四個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張嬤嬤,江嬤嬤,秦嬤嬤,胡嬤嬤,還有就是八個二等丫鬟,縐兒、緞兒、綾兒、紗兒、綃兒、綈兒、絹兒、紡兒,其他還有一些小丫頭,粗使丫頭婆子等等。光這樣也不是辦法,看來得走出屋子。于是倆人精開始磨著要下地,要出去。太太看他倆確實精神頭不錯,也心疼他們整天在屋子里拘著,就同意在天好的時候去院子里散散,只是不能跑啊跳的,行動得跟著人,也不能出院子。兩人開始在院子里探險,慢慢的,又嫌跟著的人老成,不好玩,太太又讓院子里的小丫頭陪著玩,于是整日子里捉蟲斗草,掐花折柳,又或是什么也不干只在院子里支張榻子躺著曬太陽和小丫頭子們說話玩繞口令什么的,小丫頭到底比不上那些上頭的,加上兩人套話有十分的技巧,幾來幾去的得出了不少信息。院子里進出的大部分是管家娘子,雖然太太是在議事偏廳招他們安排事務,但都要在院子里唱名等著通傳的,還有其他主子的丫鬟婆子要見太太也是如此,這些人也要和他倆打招呼,通過那些唱名和招呼,又是一些信息來源。
天天晚上,云夢與存周都要耳語半天,還不讓服侍的人到跟前,說這是悄悄話,不能讓人聽到。開始丫鬟婆子還要打趣他們怎么有那么多的話,說了一天還不夠,可以是比別人親熱,漸漸的也就見怪不怪了,見他們耳語都遠遠的走開,等他們不說了要睡了,才上前伺候。云夢存周也就堂而皇之的分析討論起來。
開始的信息還好,比如,這是在京城,王家是官宦人家,太爺已經過世了,只老爺一個嫡長子,襲了伯爵,還有一個庶出的弟弟,已分家另過,老太太還健在,居于松苑,太太娘家姓張,也是大家名宦出身,老爺太太感情很好,老爺有兩個妾氏但并不上心。太太生過幾胎,但現在只有云夢和第二個哥哥站住了,老太太心疼,就把哥哥養在身邊,前幾天哥哥倒是天天來給母親請安病來探望她,只是她關在屋子里沒見著。后來她好點了,老太太說是為了她到寺里去還愿也把哥哥帶在身邊,她又沒見著。還有就是她還有一個庶出的哥哥行四,還有一個姐姐,她姨娘生她難產去了,老太太看著可憐,就記在太太名下了,再有就是她二哥哥今年十歲,下面幾個孩子歲數倒是接著,姐姐六歲,四哥五歲,她也五歲,古人都說的是虛歲,這點她到也習慣。接下來事情就向詭異的方向發展了,他倆不好套問長輩的名諱,但小爺們的名倒是說得,二哥哥名子騰,四哥子勝。天哪,他們已經不敢打探去了,轉問賈家的官位和出名的氏族。果然,沒有最雷,只有更雷!老天果然不肯放過他倆。他,賈存周,榮國公嫡孫,母族保齡侯尚書令史家,還有一個寧國公是他爺爺的兄長;她,王云夢,老爹襲的正是都太尉統制縣伯!到了現在,還有什么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