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憑借大受歡迎的一包鮮攢下了家私,但為了儉省些,八娘和九娘依舊住在三樓的丁字號房里沒挪窩兒。劉娟兒幫著八娘九娘將四處布滿油污的雜物房收拾干凈,八娘又一力封起了對外的門板,三人這才端著那鍋寶貝湯頭朝樓梯口走去。劉娟兒邊走邊朝客棧外門的方向探望,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奇怪虎子和白奉先為何還沒找過來?兩人都不笨,鼻子底下就是嘴,隨口一問不就知道她劉娟兒過來找八娘和九娘了么?莫非是虎子哥貪涼喝多了涼茶鬧肚子……
劉娟兒本想干脆回茶館那頭一探究竟,奈何八娘太過熱情,愣是攔著不許她走,不論如何也要先上樓去給她親手做幾串一包鮮來嘗嘗味道。九娘也小心翼翼地端著湯頭連聲道:“小娟兒,一包鮮雖說飽受食客歡迎,但咱們到底也想讓你親口來品嘗一番。你這小舌頭到底是不同凡響一些,或許能品出不足,讓咱們改進味道,更上一層樓呢?你嘗了再去尋家兄,也不差這一會子!”
聞言,劉娟兒也不好推拒,想著虎子和白奉先兩個后生呆茶館里也鬧不出啥事兒來,只得暫且放下,跟著八娘和九娘蹬蹬蹬上到三樓,朝丁五號房內轉去。打頭的八娘推開了房門,先將攔在門內的一個空盆挪開,這才將九娘和劉娟兒讓進門,笑瞇瞇地去倒茶水。九娘將那鍋湯頭用紗布罩好,連鍋一起放在蔽蔭處的櫥柜里,扭頭對劉娟兒笑道:“陳湯香,老母雞湯頭熬燉起來又費事兒,這天越發熱了,趁著湯頭還不易壞,咱們總是過兩日才換一趟,往后就不成了!”
“哎哎哎,九娘。你忙著把湯頭罩起來干啥?咱不是還要做幾個一包鮮來給小娟兒嘗味道么?”八娘拉著劉娟兒在凌亂的茶桌邊坐下,一邊地給她茶杯一邊對九娘嬌聲埋怨道“我說你這個人啊,就是一板一眼的,不活絡!那盆子里不是還剩著一點兒肉餡么。雞皮也還有,不過就是……”
“不過這不是咱好久都沒用那小爐子了么?也不知道能不能生起火來熱湯!灶頭和大鍋在雜物間里,姐姐你剛才又沒記得提醒我,這會子能怪誰?”九娘撇了撇嘴,雙手端起門邊的木盆湊到茶桌前,指著其中的一點點肉餡輕聲道“就這么點兒了,大約能包一兩個吧!姐姐,你來包,我去把小爐子收拾出來看得不得用!唉……咱都說好了不在屋里頭生活的,讓伙計見到又有話說!”
見狀。劉娟兒放下抿了一口的茶杯,對八娘和九娘擺擺手客氣道:“就別為了我一個人忙活了!生爐子哪里是容易的事?這煙熏火燎的,便是掌柜的和伙計不抱怨,這左鄰右舍的也嫌棄呀!大不了我讓我哥在烏支縣呆一晚,明兒來尋你們買幾個一包鮮帶回我家去。今兒嘗不到也沒啥……”
“你生火就生火,磨嘰個啥呀?莫非不想聽小娟兒的高見了?”八娘呲牙咧嘴地一叉腰,跳著腳對九娘怒道“你再這么磨嘰磨嘰,小娟兒都不好意思麻煩咱們了!哼!小娟兒,你甭擔心,這左鄰右舍都沒住著人呢!客棧冷清了好些時日了……唉……掌柜的成日里掛著苦瓜臉,愁得跟啥似的!不怕不怕。咱們就算是生再多煙來也熏不著旁人,你來瞧我捏一包鮮啊!”
語畢,八娘將茶桌上亂七八糟的雜物一把推開,取出案板端端放好,又尋了木勺來講盆中的肉餡小心翼翼地刮落到案板上,這才動手開始捏。九娘見八娘態度堅決。只得從床下搜羅出那個閑置了許久的小火爐往門外走廊上生火去了。這邊八娘已經雙手團這肉餡窩成了一個肉丸子的模樣,一邊忙活一邊對劉娟兒解釋道:“肉餡是普通蛇肉混著嫩雞肉剁成的泥,油炸的蛇骨頭用不了多少,沒個里面只用包一塊就夠了,買蛇的人總是白送給咱們呢!”
“一只蘆花母雞和一條黃花菜色。一共能出多少個一包鮮?聽掌柜的說你們每日都只做一百個?”劉娟兒好奇地瞅著八娘靈活翻飛的雙手,捧著茶杯認真地問“既然好賣,我瞧你做的也容易,咋不干脆多做點兒來賣呢?對了,還不知道你們是咋樣定的價,這畢竟只是一味小食,定價也不能太高了吧?”
八娘放下團好的肉丸子,伸長胳膊從桌面上的一個大碗中取出雞皮,背著頭對劉娟兒輕聲道:“這一包鮮雖說團得不大,但每一串上至少要串兩個才顯得實惠。每每捏到最后,有些個只能捏小些的,串上三個四個也是有的。不拘如何,一只雞和一條蛇大約能出十來串,掌柜的說咱們每日只做一百個,實際上是一百串,也沒法那么精準,你說說看,這每日捏三百多個肉丸子莫非就不費力?”
原來如此,劉娟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道,八娘和九娘到底只是兩個人,也沒請個人來幫手,如果不是一百個而是一百多串的話,三百多個當真是要費力去捏出來,這還沒算上收拾用料采買補給和熬燉老母雞湯頭的功夫呢!眼見八娘已經將肉丸子包進了雞皮里,也不知她是在尾端如何打的結扣,只見那雞皮穩穩妥妥地包裹在肉丸上,連一絲縫也看不出來!八娘放下兩個包好的生一包鮮,又搜羅來一根竹簽串成一串,這才對劉娟兒笑道:“不拘大小顆粒,這一串能買上二十文!剛出攤那會子只賣十文,咱也沒想到這么快就打開了局面?!”
“恩,值得這個價!你們不是還找掌柜的租了雜物房么?這租金柴火水費都等沖進成本里來算,水漲船高是自然的!”劉娟兒放下茶杯對八娘點點頭,實際她早就口渴了,但這杯中的茶水太過苦澀寡碎,眼見就是用茶葉沫子兌出來的,讓她實在下不了口。看來這兩姐妹不止能吃苦,還十分重視對成本的壓縮!劉娟兒一臉唏噓地看著八娘粗糙的雙手,搖搖頭輕聲道:“既然攢了錢下來,也該過得好一點兒,即便是不想去住好一些的房間。這吃穿用度也別太苦著自己啊!”
“嗨呀,沒事兒,咱們都是糙慣了的!”八娘拍打著充滿肉腥味的雙手,尋了個布巾來一邊擦手一邊接口笑道“能省點兒就省點兒!我和九娘又沒個身家。老家的人都死絕了。咱們這種在外漂泊的女子名聲能好聽到哪兒去?嫁也嫁不到好人家,還不如吃點苦攢出身家來,往后總也能靠著自己過活么不是?”
這古代的獨立女性還真真是難得!劉娟兒一臉欽佩地點了點頭,心中思慮再三,到底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八娘,我瞧你們真是不容易,既然如今打開了局面,老呆這兒雜物房里小打小鬧也不是事兒呀!這么著吧,恰好今日我娘也來縣城了,我呆會子讓我哥帶你們去見娘一趟。大家商議商議。由咱家來出資入股,讓你和九娘出去兌個正經鋪子來做買賣,你覺得咋樣?你瞧,一包鮮這么受歡迎,買賣定然做得起來!這買賣做得好。咱家也能分紅啊!”
聞言,九娘眼前一亮,也不顧滿手肉腥撲上去捏住劉娟兒的小手連聲道:“真的!小娟兒!你當真肯說服你哥和娘親來出一份本金?哎呀,你讓我說啥好!可真是咱們的小福星啊!!說啥入股啊,我也不懂!這老母雞湯頭的方子都還是你提供給咱們的,咱都沒掏過一文錢呢!這么著吧,干脆你讓你哥來開鋪子。咱們就算是在你們家鋪頭里做工,照月領工錢就挺好的了!”
“那不成,那你們就太吃虧了!八娘,我知道你不肯占了咱家的便宜,但是這做一包鮮的手藝是你和九娘獨門的,那個老母雞湯頭也廢不了啥事兒。重要的是蛇肉和雞肉的比例,還有選料、手法等等,這些可都是錢買不來的!你別勸我了,我敢肯定你和九娘一定能靠自己的雙手過上好日子,到時候咱家才是沾光呢!”劉娟兒抿著嘴唇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八娘顫悠悠的雙手“我佩服你們兩個漂泊在外的女子這一身剛性,別說嫁不到好人家,以后等攢下好嫁妝,再帶幾個徒弟,怕是送上門來的好漢子都要踏破門檻呢!”
“呸!瞧你才多大一點子,啥漢子漢子的,也不嫌羞?!”八娘臉上一紅,呲著白牙逗了劉娟兒兩句,又一邊擦手一邊朝門外走去,皺著眉頭嘟囔道“這個九娘是跑哪兒生火去了?我咋沒看到煙呢……九娘!!!你這丫頭死哪兒去了?!”
八娘俯在門邊叫了好幾聲,左看右看也沒找到九娘的人影,正在心里犯嘀咕,卻見九娘突然從樓梯口疾步而來,雙手摟著幾塊劈碎了的木柴對八娘急聲道:“姐姐,不好了!我去尋柴火來生爐子,回來的時候瞧見掌柜的讓好些人給堵在院子里了!這也不知出了啥事兒,那些人個個兇神惡煞的,你快去瞧瞧!”
“你說啥?!”八娘伸長脖子往院中看去,果然看到一群惡形惡狀的彪形大漢團團圍聚在寡瘦的掌柜的四周,可憐那掌柜的對來人連連作揖,頭上還青了一塊皮,畏畏縮縮的樣子十分可憐,眼見就不是好事!八娘正驚魂未定,卻見劉娟兒推門來到她身邊,也朝院中探了兩眼,沉著臉低聲道:“不好,你聽那些漢子在嚷嚷些啥,怕是來收賭債的!這事兒就算鬧到衙門里也得不了好,黑有黑道,白有白道,八娘,你和九娘別急著湊過……哎哎!讓你別去你咋不聽呢?!”
卻見八娘兜起裙擺就往樓梯口沖去,劉娟兒一伸手沒扯住,急得直跳腳。九娘扔下幾塊柴火,一手扶在劉娟兒肩上輕聲道:“這客棧里的住客都不好管閑事兒,但咱們不同,咱們能做起這項買賣,也是得虧了掌柜的多番照顧……如今掌柜的被人逼到這份上,姐姐定然不會不管的……有的時候女人說話比男人有用呢!哎哎!娟兒,你可別去啊!你你你……等著我!”
劉娟兒義無反顧地朝樓下沖去,把個還沒反應過來的九娘扔下老遠,她是突然想起來虎子哥和白奉先還在茶館里,想偷偷溜去茶館搬救兵,不論如何也不能讓八娘前去“以身伺虎”!收賭債的人又多兇惡她是最清楚的,絕非八娘一人能壓服!果然,劉娟兒剛剛沖到一樓,恰好看到一個彪形大漢將八娘猛地推開,罵罵咧咧地威脅道:“哪兒來的臭娘們?!有你啥事兒?!今兒咱收不到錢就不走人!掌柜的,該把你們東家給請出來了吧?!你莫非還能藏他一輩子?!”
眼見八娘被推得后退了十來步,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劉娟兒顧不得多想,急忙湊近幾步抬著下巴高聲問:“打女人算什么好漢?!這尋來客棧的東家欠你們多少賭債?!敢不敢給句明白話?!”
“別……別管我……快走啊……”那掌柜的原本看八娘挨了打就心急,又越過幾個大漢的肩膀看到此時為他出面的居然是嬌小秀美的劉娟兒,越發急得語不成調,只得跳起身來拼命對她揮手。
“喲呵?掌柜的,你還有這么水靈的小孫女兒?”領頭的大漢看到俏生生的劉娟兒,一臉壞笑地威脅道“你還不肯把你們東家給請出來,怕不怕我把你的孫女兒抓走賣到窯子里?!”
聞言,掌柜的幾乎嚇癱,卻見兩個修長的人影疾步沖進院中,其中那個面龐黝黑的高大后生抬起下巴,對來收賭債的漢子們沉聲道:“不拘欠了多少賭債,我來替東家償還!我原本就想買下這客棧來開酒樓,這也算是趕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