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皮鞋釘鐵掌，嘎嘎響的聲音由遠及近。
“爸、媽！”
“呼啦”門一開。
屋里面的人誰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蛤蟆眼鏡、爆炸頭、長鬢角爬滿塞子、高倉健的大風衣、紅色的喇叭褲明顯勾勒出三角區……
即便沒扛著雙卡大錄音機，這身裝扮也是這個時代的代表。
宋大娘端著胳膊飛了半天力氣才看明白進來的是誰：“老……老大？”
宋大娘這么一叫，大家伙才認出來進來的人是誰。
剛燙的頭，一屋子都是宋老大腦袋上的藥水味。
好家伙，知道這身裝備是這個時代的標配，但冷不丁的有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江小池還是感到渾身不適應。
宋老大原地轉個圈：“媽，你看兒子這身捯飭的怎么樣？”
江小池腦海里蹦出兩個字：帥“ka”逼！
宋大娘有點傻：“老大啊，有啥不順心的事跟媽說，咋就憋成這樣啦？”
宋老大郁悶的直跺腳，又擺了一個踢踏舞造型，衣服裹的緊，胳膊腿舒展的不太得勁。尤其是三角區，都要蹦出來。
“爸！我媽土老帽一個，你瞅我這身怎么樣，剛弄的。”
宋老栓顧不得托舉擺造型，一個枕頭飛出去：“中什么邪，我怎么生了你這個玩仍！”
宋老大急忙護住爆炸頭：“干啥玩仍啊，小心給我弄壞了，好不容易排到號弄的，城里現在可流行著呢！”
宋老栓：“一會回家我就給你剃了！”
見宋老栓動怒，宋老二忙提醒：“手……爸……注意手！”
宋老栓忙恢復托舉狀：“我和你媽差點沒命了你知道不？”
宋老大：“電話里江叔不是說沒事，搶救過來了，剛排到的號，眼看就過年，我不也合計弄完回村好顯擺顯擺么……”
宋老栓眼一楞，宋老大嚇得忙把后半句話吞回去。
江小池強忍著，差點笑出豬叫聲。
宋老大上樓就吸引一眾小目光，屋里有了動靜，惹得好趣的又時不時往屋里瞅。
江大武喪氣的揮揮手，宋老二會意，急忙把病房門關上。
這哪是家丑，甜水村的名聲估計都得被老宋家敗活壞了。
江大武莫名產生一個想法：沒準宋老二江小塘還真不是宋老栓兩口子親生的，龍生九子，這四個孩子脾性極端些。
雖然這身打扮對宋老二老說也是見怪不怪，可套在宋老大身上，宋老二的心里可有點不太得勁。
就這樣的，能頂門立柱？
誰不知道，宋老大一月那點騷錢養兩個家，沒事還得回去拽吧一點，敗活的都是宋老栓血汗。
挺大一個人了，啥時候能走點心呢。
宋老栓一臉拉黑線：“你先把你那個眼鏡摘了。”
尤其當著宋老二的面，讓他還說啥啊，都兩個孩子的爸，咋就活不出一點人樣！
宋老大有點不情愿，執拗一下才把眼睛摘下，殷勤道：“爸！你喝水不？”
宋老栓氣的差點打一個水嗝。
現在那是渴，水大想往外放，還一直沒敢挪地方呢。
宋老大繼續殷勤：“咋中的毒知道不？”
宋老栓懶得理他：“帶錢沒，一會把醫藥費給老二。”
宋老大：“啥……啥錢？”
江小池從兜了掏出一把票子：“四個人的，一共花了一百七十五。孫大娘家的我先墊著，您家那份大哥你先出了就成。”
宋老大：“多……多錢？”
知道宋老大主辦糊涂，宋老二不耐煩：“一共八十七塊二毛五。”
宋老大：“都干啥玩仍了就要這些錢，我找他們評理去。”宋老大毛楞著就要往外走。
“你給我回來！”宋老栓把宋老大叫住：“你咋就不知道丟人！”
“丟人”二字，宋老大似乎有點沒尋思明白，瞅眼宋老二：“又不是我一個人爸媽，掏錢是不是也得咱倆對半啊？憑啥就讓我一個人拿？”
宋老二白了白眼：“可……可我是招出去的兒子，你是老大，頂門立戶。我招出去那會就說了，咱爸媽以后養老用不著我。”
宋老大：“這是養老么？再說我爸有錢，讓我一個人掏，我不干！”
宋老二：“你們自己的事我不管，反正今天你來了，醫藥費的錢得給我。我都招出去了，不能又出錢又出力。”
宋老大委屈的倚著門框抓頭，也顧不上保持造型：“可大哥我現在不是沒錢么。”
宋老二上下又把宋老大這身行頭打量一番：“都是花錢置辦的，你說沒錢誰能信。”
宋老大：“不信你問爸，爸上回給我五十沒夠，我還向同事借三十呢。”
宋老栓急了：“啥玩仍？那五十不是給孩子買奶粉的么，咋就都被你全禍禍了？沒夠，還借三……三十？”
宋老大心虛：“現在流行，我要不置辦身，人家城里人就得笑話我土老帽。我這也不是為了給你長點臉么。”
宋老栓：“你一個月工資多錢，把那三十饑荒還了，你就不吃飯了？”
宋老大：“不還是有你呢么？我也不尋著老二的彩禮錢不還在你手里握著，還趕上過年……”
宋老栓這回是徹底激了一把扯下輸液管，拎起鞋頭就往宋老大頭上抽：“你個敗家玩仍，還指你頂門立戶？二十好幾的人了，吃家里你咋就不怕笑話？”
宋大娘心疼也要下床，宋老二連忙過去按住。
宋老二勁大，宋老大娘動彈不得，急的眼淚都要流出來：“老大爸，孩子還小，遇事不能總摔打啊。”
多大的孩子啊？二十好幾了，咋還小呢？
屋里動靜大，小護士推開門：“吵什么吵，要吵回家吵去！”
說完看眼宋老栓手上冒血的針眼：“錢花了，針還扎不扎？不扎剩下的一瓶也不能退啊！”
宋老栓咬咬牙：“扎！”說完又補充句：“讓我先把肚子里的尿先放出去。”
宋老大嚇得跟個小鵪鶉似的，躲在門口發抖，還不放感激的看小護士一眼。
小護士一臉嫌棄：“呸！流氓！”
宋老栓臉刷的一紅，不知如何是好，懊惱的蹲在地上不敢抬頭。
孫婆子看了半天熱鬧：“這身要回村，你家小三的親怕是準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