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軍進病房的時候，張桂蘭和羅繼軍正在吃飯，孫淑波和張老漢也在屋里，看到有人進來，就站起來，卻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爸媽，你們坐，我出去一下。”羅繼軍交代一句，又對著張桂蘭點點頭，帶著李雪軍出去了。

李雪軍能來找自己，羅繼軍也預料到了。

兩人到了外面，羅繼軍遞了一只煙給李雪軍，兩人點上之后，羅繼軍不等李雪軍開口，就先說道，“咱們倆認識也有十年了吧？這十年來整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兩家又住對門，就是親兄弟也沒有咱們這么近乎，所以不管什么時候，我能拉你一把的時候都拉你一把，就是知道你家比我家更困難，咱們是戰友又是朋友，更似兄弟，我說的沒有錯吧？”

見李雪軍低著頭猛吸煙，羅繼軍繼續道，“當初在部隊里出了兩次事，我一直也沒有問過，我知道你家里困難，你比我更需要機會，想過你會找我來把話說開了，直到我被調走，你也沒有來。”

羅繼軍扭過頭盯著他看，“你知道為什么我會跟你說這些嗎？是因為在你還沒有來求我的這一刻，我還抱著期望，你不是那種人。看到你來找我，我再也不抱期望了。有些話也該扯開了說明白，在部隊里的事情我就不多說了。算是你們戰友之情已盡，那就說說到城里之后的事，你為了孫家，而趁我不在去為難你嫂子，甚至動手，好在沒有傷到她，卻傷到了我丈母娘，這件事情我一直也沒有跟你明白的扯出來說過，是給你還留著一點臉面，可顯然我是錯了。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讓你這么恨我，在我落難的時候回到大院去散播流言。那樣對你有什么好處？既然到了這種程度，就不該再見面，你今天卻又來求我，你說可不可笑？”

打徐鳳會被抓起來。羅繼軍就料到了李雪軍會來找自己。

他卻沒有料到在徐鳳出事的當天，李雪軍就來了。

這樣的速度，羅繼軍對李雪軍真的是失望了。

當年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竟然被利益迷了心智，連一點男兒的自尊都不要了，怎么能不讓他失望，更覺得可惜，失去了一個好戰友。

李雪軍被這些話說的只覺上面有千斤重的石頭壓著自己，讓他喘不過氣來，可今天就是來求人的。是低頭的時候，就是當面吐他一口，他也不能退縮。

“繼軍，咱們倆都是從農村來的，可你比我走運。處處都比我強，我卻什么都不如你，我羨慕你，甚至同樣是娶了農村的媳婦，可是看看張桂蘭，再看看江枝，跟本比不了。我比你努力上百倍。可是仍舊是在那個位置，你知道咱們如果在一定的年歲在升不上去，那只能退伍，我不想離開部隊，所以我只能把上面和我爭的人踩下來，這樣才能有機會往上爬。”李雪軍苦笑的把手里的煙頭扔地上。用腳狠狠的踩滅，“你真以為這樣做我心里就舒服嗎？我每晚都不睡不著，會失眠，因為我知道打我決定那樣做的一刻，我就失去了咱們這份戰友情。甚至連所有人都會鄙視我看不起我，可為了能留在部隊，我選擇了被所有人遺棄，可真正面對周圍一切鄙夷的目光時，我還是受不住了，出賣了良心最后還成了笑話，自己什么也沒有得到。所以我想著逃走，轉業回我們家，只會讓老婆孩子和父母跟著挨餓，為了家人，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我求你你會幫我嗎？我只能求孫家，可欠了人的就一定要還。”

李雪軍把心里話都說出來，突然間覺得輕松了，從來沒有過的輕松，明明一切都知道了，大家卻在裝傻，當著面挑明白了，反到都輕松了。

特別是面對羅繼軍，李雪軍心一直很愧疚。

這樣優透的人，他當然希望能成為朋友，特別是羅繼軍一直對自己很照顧，還有自己家，張桂蘭對媳婦的照顧。

羅繼軍看著他，一點也不同情他，“就因為這樣，你就要為了自己的私欲而去利用別人？你忘記了，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一名軍人，所有人都可做的，偏你不能做。所以你跟本不配做一名軍人了，不管你怎么努力，都沒有用。以前看著你做那些事，我還很傷心，可這一刻再也不會，因為我的戰友已經死了，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具軀殼。”

更難聽的話他也聽過，在因為張桂蘭的事被降職之后，在單位里他就受人冷嘲熱諷，每天夾著尾巴做人，處處受人指點，上級分配下來的工作也是單位里最累最難的，他知道這是在刁難他，可是這都是自己的選擇，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自己承受。

日子一天過的比一天難熬，有時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崩潰。

“繼軍，我知道我現在說什么都晚了，今天我過來求你，也知道咱們倆之間的情誼再也維持不下去，我現在是走頭無路，你也知道我的處境，我知道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你們看著我笑話也理所當然，厚著臉皮來求你幫我，我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求。”

“見死不求？”羅繼軍覺得這句話很可笑，就真的忍不住笑出聲來，“看來要讓你失望，我不會幫你，也不會落井下石，一切就看你自己的命，這也是我最后一次為你能做的。不過我給你一句忠告，做下昧良心的事，就不要在這里呆下去，離開回老家，那樣對你來說會是個新的開始。”

現在的社會，人們最看不起的就是自私又壞心眼的人。

羅繼軍的話說的很明白，李雪軍做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他留在單位也只會被排擠，最后到失去工作，臭名昭著，到不如現在離開。

李雪軍是精明人，羅繼軍相信他會聽明白。

李雪軍聽了不語，可是得到了羅繼軍的保證，他還是松了口氣，“繼軍，謝謝你。”

停頓了一會兒，李雪軍才又道，“我對不起你，這輩子我也沒有臉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最后一句話說完，李雪軍大步的離開。

望著離去的身影，羅繼軍獨自站在外面點燃了一只煙，吸完后才回了病房，張桂蘭已經吃完了，把羅繼軍的飯菜還留著。

“快吃吧，都快涼了。”孫淑波叫著人過來吃飯。

“媽，剛剛我就吃飽了，你們也回去家，飯菜留著我飯上吃就行放在這里。”羅繼軍上前去收拾。

孫淑波幫著他一起收拾，“才吃那么幾句，哪里能飽，這些還是帶回去吧，大冬天的吃冷飯對胃不好。”

“是啊，反正你媽要做飯，家里也能熱，也不麻煩，吃什么冷飯。”張老五也接過話。

羅繼軍這才笑了。

等送了老兩口回來后，羅繼軍悶聲的坐到床邊不說話。

張桂蘭看出他不高興，“李雪軍又說什么了？”

“來求我。徐鳳被抓了，他怕把他捅出來。”羅繼軍想起李雪軍現在落魄的樣子，心里又是一悶，“他變成那個樣子，真讓人失望，我答應她，不會落井下石，一切靠他自己的命。”

“惡人自有惡果，讓他自己慢慢熬吧。”張桂蘭心中不解恨，不過報復人最好的方法是讓對方生不如死，痛苦的活中才是最好的折磨。

羅繼軍點點頭，默不作聲。

張桂蘭握住他的手，“你不必愧疚，你并沒有做錯，你已經夠善良，是他自己不知道珍惜，把自己的福氣磨光了，人就是這樣，總要為自己做出來的事付出代價。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去原諒愧疚，那么這個世上的人在知道做了壞事也沒事，所有人都會去做壞事，也就沒有人愿意做好人了，是不是？”

“你很會安慰人，有沒有人說過？”羅繼軍笑了。

“當然有。”張桂蘭挑眉笑意的看著他，“就是你啊。”

羅繼軍朗笑而笑，病房外面，孫梅靜靜的看著屋里的歡樂場面，面若冰霜，自己家七零八碎，他們卻在這里這么歡快，還笑的這么高興，怎么可能這樣？

在母親被帶走之后，孫梅就知道出事了，人再也回不來了，不理會四下里異樣的目光，直奔醫院而來，打出事之后，她就沒有來醫院，其實跟本不用她再來，醫院的電話打到了家里，通知她被停職。

事情到了這一步，孫梅的事情在醫院里傳開，以前風光的人，現在再回來，護士們都躲的遠遠的側目，沒有一個人上前來打招呼。

人情冷暖，對于這些孫梅早就明白，看不上自己，自己還看不起她們，站站病房外面，護士們看到了，也沒有人出聲去打擾，只在一旁觀望。

直到病房里的張桂蘭抬起頭，透過門縫發現了外面有人站著，“是誰在外面？”

好的聲音一出，外面人影閃過，顯然是走了。

羅繼軍站起來幾個大步走過去，打開門正好看到急急沖沖離開的背影，卻也認出那是孫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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