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謝時沒有反應，謝峰用力的按住自己的胸口，拼命的扭過臉對著謝時道，「阿時，你，你愣著做什么，快，快……快將窗戶關上，快，咳咳，咳咳……」

謝時依舊沒有動。

他半天臉隱在黑暗里，望向的謝峰的目光閃著詭異的光亮。

可謝時沒有動。

他就那樣靜靜的立在床前。

「阿時，你……你……」謝峰終于察覺到了謝時的不對勁。

「爹，你很冷嗎？」終于，謝時說話了。

窗外又響起寒風咆哮的聲音。

「咳，咳咳咳……快，快將窗戶關起，快，咳咳，咳咳咳……」

咳嗽聲越來越大，甚至隱隱壓過了外邊的風聲。

「爹，你是要喝水？」烏漆漆的屋子里忽地響起一道聲音，隨后，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阿，阿時？」謝峰咪著眼睛，他有些不確定的朝那道人影喊了一聲。

看著這冷得像冰窖的屋子，謝峰第一次品嘗到了酸澀又絕望的滋味。

這一刻，世態的炎涼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屋子里沒有點燈，爐子里的火早就滅了，窗戶也大開著，寒風「嗖嗖」的地直往屋里鉆，即便他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卻依舊冷得渾身發抖。

「來，來人……」他哆嗦著喊了一聲。

是夜。

喉間又有一股腥甜漫了出來，他抑制不住的再度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隨著那道人影走近，借著窗外那一點點光亮，謝時有些蒼白尖瘦的臉頰終于出現在了謝峰面前。

呼——呼呼——

「阿時，咳咳……你什么時候來的，剛剛，咳咳……剛剛怎么也不說話啊。」謝峰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的道。

謝時沒有回答。

四周寂靜一片，回應他的只有外邊寒風不斷呼嘯的聲音。

「咳咳……來人，快來……咳咳，咳咳……」謝峰一邊咳嗽一邊掙扎著坐了起來，可不管他怎么喊，外邊卻始終沒有響起半點回應。

明明是一句很平常的話，可不知為何，謝峰聽了卻抑制不住的直打寒顫，「你，你……」

面前的謝峰太讓他陌生的，他眼睛里那詭異的光亮更讓他感到心慌和害怕。

謝時輕笑了一聲，隨后，在謝峰有些驚惶的目光中轉過了身去。

窗戶終于被掩上了。

呼嘯的寒風也被攔在的窗外。

謝峰松了一口氣，他用力的裹緊身上的被子，想要讓自己暖和一些，可即便如此，卻還是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或許是剛剛謝時聽他的話關上了窗戶，所以，這會他忍不住又看向謝時道，「阿時，爐，爐子里的火滅了，你，你，你快將它點上吧！咳咳，咳咳……」

「爐子？」黑暗中，謝時的聲音帶了幾分玩味。

只可惜，謝峰一點也沒有聽出來，他現在惟一的感覺就是冷，所以，他一邊打著寒顫，一邊不停的催促謝時道，「是啊，你，你快去！你快去吧！」

「我也想點啊，但……」

謝峰抬眸遲疑的朝謝時看了過去。

謝時輕笑了一聲，可他并沒有繼續剛剛那個話題，他朝謝峰走了一步，在黑暗的掩護下，他唇角漸漸爬起一抹陰測測的笑容，「爹，你知道嗎？今年城西那邊有不少人被活生生的給凍死了！」

雖然看不到謝時臉上的表情，可謝峰還是敏銳的從謝時的聲音里聽出了些不對，「咳咳，你，你跟我說這個做什么！」

「爹，你說，你要是死在錦衣衛的獄里該有多好啊！」謝時又朝他逼近了一步。

「時，時哥兒……」謝峰終于察覺到了危險。

謝時卻好像沒聽到謝峰的話似的，他繼續朝謝峰逼近，他道，「爹，你要是死在錦衣衛里，說不定，你就不用被除族，那我，那我可能還能侯府好好當我的侯府大公子！爹，你為什么不死在錦衣衛里了！」

「時哥兒，你，你瘋了么！我，咳咳……我是/你爹！我，我是/你爹啊！咳咳！咳咳咳……」謝峰捂著胸口再度咳嗽了起來，他一邊咳，一邊撐著身不停的直往后退。

「對啊！你是我爹啊！所以，爹，你為了我一定什么都愿意做吧！」謝時猛地一下沖到床前，他一把拉過謝峰的手，漆黑的眼珠子在黑夜中滾動著幽幽的冷光。

謝峰被謝時這樣的目光嚇到了，他慌忙想要甩開謝時的手，可無論他怎么掙扎，怎么用力，他都沒有辦法將手抽出來。

「放開我，你，你快放開我！咳咳，咳咳……」

「爹，你去死吧！」

「咳咳，咳咳咳……」喉間的腥甜不斷涌了上來，終于，謝峰抑制不住倒在床塌上咳出一大灘鮮血。

屋里很黑。

謝時看不到屋里的情形，可是，他仍舊感覺到什么東西濺到了他的臉上。

熱熱的。

黏黏的。

是血。

謝時眸子動了動。

「大夫……阿時，去請大夫來……」謝峰癱在床邊，他一邊攥著胸前的衣襟，一邊拼盡全力的將頭轉向了謝時。

他在向他求救。

向他惟一的兒子求救。

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呵呵呵……」黑暗中，忽地有道刺耳的笑聲響了起來。

「阿時，我，我是/你爹！你，你不能，你不能這樣對我的！」這一刻，謝峰徹底被絕望所吞沒，眼淚也不自覺的滾落了下來。

他是他的父親啊！

是他的生父啊！

他怎么能這么對他啊！

可謝時仍在笑。

這一刻，謝峰終于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鼓起勇氣啞著嗓子低低的問了一句，「為什么？」

謝時終于止了笑，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謝峰，他沒有回答他這話。

「是謝嫵吧……她，她跟你說了什么？」謝峰強撐翻了個身，語氣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謝時的眼神終于閃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聽了謝時這話，即便胸口劇痛，可謝峰卻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他道，「除了她還能有誰，咳咳……她，她許給你，許給你什么，讓你……咳咳，讓你如此大逆不道，竟想，竟想要弒父！咳咳，咳咳咳……」

「我，我……」

「說吧，說不定，說不定我能成全你，讓你不必……咳咳……不必背負弒父的罵名呢？」謝峰有些譏諷的朝謝時看了過去。

謝時抿了抿嘴角。

謝峰那句，不必背負弒父的罵名到底還是讓他心動了。

「大姐姐，大姐姐她說，她說只要我幫她解決了你這個煩惱，她，她就會給我一萬兩銀子讓我離開京城……」謝時咬著牙，最終還是將謝嫵對他說的話說了出來。

「一萬兩……」謝峰嗤笑了一下，只是，笑著笑著，他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原來，他這條破命竟還值一萬兩銀子啊！

事到如今，他已經一無所有！他不是不能死，只是，為什么要讓他的兒子來取他的命了！

知如此，他當初還真不若不死在錦衣衛的詔獄里！

「爹，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我沒有辦法！我們現在過的是什么日子你也看見了！我不想這樣忍饑受餓的過一輩子！」謝時用力的睜著眼睛看著謝峰道。

他是被逼的！

他沒有別的選擇！

況且，況且爹他都已經病成這樣了，就算他不動手，他也不一定能熬過這個冬天，既然這樣，那他為什么不幫他一把了！

看著謝時眸中閃動著的那奇異的光亮，謝峰忍不住又牽著嘴角笑了，他道，「你就這么相信謝嫵……」

你就不怕謝嫵是騙你的嗎？

就為了她這空口白牙的一句話，他就敢手刃生父！

可不想，謝時卻被謝峰這話給惱恨到了，他怨毒的瞪著他，毫不留情的就反駁他道，「大姐姐她不會騙我的！」

她不會騙他的！

她沒有騙他的理由！

她為什么要騙他呢？

聽著謝時有些瘋魔的聲音，謝峰終于絕望的再度閉上了眼睛。

「爹，你剛剛說過會成全我的！」見謝峰不說話，謝時有些急了，他不自覺的就將聲音拔高了起來。

「我是說過，但……我現在又不想了。」

「爹！」謝時的聲音越發尖銳的起來。

他甚至忘了要壓低自己的聲音。

反正也沒人愿意踏進這間屋子。

反正這間宅子里的人都巴不得謝峰早點死。

「這樣你就惱恨了嗎？那若是謝嫵騙你呢？」謝峰嗤笑又道。

「我說過，大姐姐她不會騙我的！分明，分明是你不想死！」

即便看不到謝時的臉，可是，他依舊能想象謝時此時咬牙切齒的模樣。

他說的沒錯。

他確實不想死。

如果能活，誰想死啊！

他還這么年輕，他只要熬一熬，熬到正宣帝死，熬到新皇登基，熬到老夫人重掌侯府，那他就還能夠重來！

「時哥兒，你太嫩了！謝嫵她是騙你的！她是騙你的你知道嗎？」謝峰滿眼含淚的朝謝時看了過去。

雖然他知道謝時不會信他這些話。

如今的謝時就像是被陷入了沼澤的人，而謝嫵就是他惟一能夠到的繩子，所以，他根本來不及想這繩子結不結實，可不可靠，他只要快點逃出這個沼澤。

「所以，爹……您還是要逼我動手是嗎？」漆黑的屋子里，謝時幽沉陰冷的聲音忽地又響了來。

謝峰是被生生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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