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武老家來人并沒有響應他的招呼給幫忙,躲到下邊荷塘那邊的柳樹蔭下頭乘涼去了。
炎炎夏日,柳樹蔭下頭吹著河風,可是比在日頭下干活愜意多了。
老武也沒有管他們。跟大家一起,把要拆除的幾座豬圈給拆了。把拆下來的材料運到下頭指定的地點。
然后才回來,在荷塘邊上洗干凈手臉。招呼他老家的人:“干完了,咱們回去吧。”
拿上衣服率先往借住的房子走去。
陸家的老宅房子還行,是這個時代農村少見的磚瓦房。
但是屋內陳設就不行了。墻上糊著報紙,屋里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幾塊磚頭蹬著個木板就是一張簡陋的床。
沒有箱子和柜子,幾個干癟癟的包袱只能堆放在床的角落里。
這是老武故意做戲呢。不是武大嫂不會過日子,只會將就。
這個時代的人不習慣于買成品家具,都是自己出木料找木匠上門給打。
打家具這種事得男人張羅。老武不張羅這事,家里媳婦孩子就沒得用,只能等著。
老武家屋里當初搬家來的時候老家帶來什么,現在還是只有什么。
老家來的人看著這副情形有點失落。距離他們想象的樣子差的太遠了。
他們也聽外邊回來的人說過,現在城里都住磚瓦房了。磚瓦房倒是有了,屋里也太寒酸了。
像老武這樣的身份地位,公家都給分房子,怎么也不會混到這種地步吧?
老武看到他老家人的表情,再給潑一盆冷水:“你嫂子來的晚了,單位分的房子都分完了,暫時沒有多的,就只能先暫時借個地方住住,這兩間屋子是借的。”
老家來人集體傻眼了。
合著唯一能入眼的這兩間瓦房還是借來的。
來晚了的原因就不用再說了。不是之前武大嫂和孩子們在老家被扣著不許來,照著老武的說法也該能分上房子。
老家來人就不敢說話了。沒法說。不是因為他們也不會住得這么可憐。
老武看到大家都不說話了,吩咐武大嫂:“你去把爐子點上,做點飯給他們吃。”
武大妞拿著盆子舀了一盆子高粱面和成一個大面團,又舀了點白面和成小面團。準備搟面條。
粗糧搟面條不容易成型。所以本地人吃粗糧面條的時候,會和一點細糧把粗糧包在里面,然后搟成面條就容易成型不會斷開了。
那一塊白面細糧,本地人形象的俗稱為包袱皮。
武二嬸看著大團的雜糧,再看看只有拳頭大小的細糧面團,挑剔道:“我們大老遠來了,大嫂可真餿摳,不說給做頓細糧面條吧,多擱點細糧都舍不得。”
武大嫂搟面條的手一頓。沒有吱聲,低下頭接著搟面條。
老武重傷住院手術,給家里發了電報,一個伸頭來看看的人都沒有。這會子看那件事過去了,人都來了。
還不是怕老武真出了事,她們娘幾個會拖累他們。
武大嫂心里恨恨的想:不是全都是粗糧搟面條不成形,一點細糧都不給你們添。
老武之所以醒悟過來,下定決心做戲給他的家人看,也是主要因為這個原因。傷透心了。
老武兩口子都不接武二嬸的話茬,武二嬸碰了個軟釘子。臉面上掛不住。
在屋里坐了一會,自己覺著有些尷尬。就溜達溜達出去了。
她還有一個目的:想趁著飯沒做好這個空檔往四周去看看,打聽打聽他大嫂家是真的窮成這樣,還是裝出來給他們看的。
陸家老宅正門這里是村子的中心位置。門前的大槐樹下是村里人閑話家常的主要陣地。
看到陌生面孔,大家觀察了一會知道她是老武老家的人。都開始跟她搭訕。
鄉下地方沒有什么秘密。很快武二嬸就打聽了清楚。
“……你們家大嫂子可真夠大膽的,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就敢一個人住在這……。”
鄉下人平常沒有娛樂活動。好容易遇到個生人,可不是得像說書似的,把陸家的事往夸大了講述一遍。
把武二嬸嚇的臉色發白。
不知道的時候沒感覺。此時知道了,越看陸家老宅越覺得陰森恐怖。
直到吃飯的時候臉色都沒有恢復過來。
吃過了飯再不肯呆在屋里。拽著武二叔讓他陪著出去乘涼。
武二叔一路舟車勞頓,這會吃飽了正是犯困的時候。想在屋里睡一會都不行,被她硬是拽了出去。
兩個人坐在樹蔭下。聽了武二嬸的話,武二叔一下子嚇得完全清醒了:“真的嗎?”
“肯定是真的,這一大片院子全都空著,不是真的誰家這么好的院子舍得空著不住啊?”武二嬸把她觀察到的情況說了一下。
兩個人回到屋里。武二嬸拿腳踢了踢她男人,提醒他問問老武,這里是兇宅是不是真的。
武二叔:“那個,大哥,剛剛我們出去,聽村里人講這個宅子以前出過事?”
老武:“嗯,出過事。”老武沒想嚇唬他。“沒關系,子不語怪力亂神,鬼啊神啊的都是自己嚇唬自己。”
老武安慰的話,對武二兩口子一點用都沒起。
兩個人在老武這兒證實了這件事情,只有更害怕的。
所謂: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兩個人平日做人做事不夠磊落,遇到跟鬼神有關的事就膽戰心驚。
晚上肯定不能回城里住了。只能宿在老武家。
兩口子一晚上都提心吊膽的。聽到風聲都疑神疑鬼。玻璃窗外樹枝的影子被風吹的一晃一晃的,兩個人都害怕。
兩個人縮在被子里不敢亂聽亂看。還好如今伏天過去了,只白天熱,夜里不是特別熱了。不然捂著被子非得捂出痱子。
一晚上兩個人都沒睡踏實。好容易挨到天亮。兩個人穿戴好,說什么都不愿意再住在這兒了。非得去城里住旅社。
老武知道,讓他們住進旅社,他給付錢,就相當于縱容對方賴在這里不走了。他不給付錢,就逃不脫一個仗勢賴賬的罪名。
左右都是錯,除非不讓他們住旅社。
說:“一大家子都過來了,你嫂子沒活干,幾個孩子要上學,處處都要錢,搟面條弟妹說白面少,我們也想多加白面,可是沒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