訥敏用于沐浴的時候并不多,因為一會兒還有幾處地方要去,一些人要見,洗頭是萬萬來不及的,而只需將身上的汗洗干凈,自然是費不了什么時候的,又因是與四阿哥分開沐浴,她這回也沒等用完膳再上妝,不過與沐浴時一樣,她妝點自身的速度也是加快了的。
訥敏這次上的妝,當然依舊是淡的,頭發也讓李嬤嬤重新歸攏整齊,又選了一對銀質鍍金的蝴蝶簪,蝶身以累絲為托,頭部以紅寶石嵌成,蝶翅用了點翠,須端則各嵌有一顆珍珠,整體式樣著重突出的是“生動”二字,戴在兩把頭上,好似一雙彩蝶在翩翩起舞,而“蝶”又與“耋”同音,更有延年益壽的象征,自然還是為了隱寓對皇貴妃的祝福。
至于衣服,在那堆吉祥喜慶的常服之中,訥敏挑出的是一件清雅的、繡有四季平安紋樣(即月季等四季常開花卉)的納紗舒袖衫衣,顏色是與頭上蝴蝶簪點翠顏色相仿佛的藍色,外罩著的如意襟坎肩則是月白色的,上面的紋樣是并蒂同心(即兩支同根生蓮花),這也是訥敏今天親選的物事中,唯一一個與對皇貴妃的祝福之意無關的圖案,但從四阿哥的神情來看,他應該還是挺喜歡的,而他現時所穿的四開裾常服袍也是藍色的,只是比訥敏衫衣顏色要深重些,與朝服、蟒袍上有彩色織繡圖案不同的是,男子的常服袍上都是素織暗花紋,四阿哥的這件上是團鶴的圖案。
“爺等久了吧?”訥敏抱歉的對四阿哥笑笑,“我動作太慢了。”
“沒有,”四阿哥回了訥敏一個微笑,“我也剛過來。”
“爺想是也該餓了,”訥敏又問四阿哥道,“可要傳膳嗎?”
“嗯,”四阿哥微一點頭,“傳吧。”
訥敏看了一眼在一旁侍候的倚云,她馬上會意的退出去吩咐了,過不多時,膳桌抬來了,各式膳食擺上了,兩人份的餐具也放好了,昨日合巹宴曾用過的雙喜圖案的懷擋也再次分別被侍候著垂掛在他們的胸前,再剩下的就是開吃了。雖然兩人從昨天到現在就沒太正經吃過東西,折騰到這般時候也都有些餓了,可因為接下來還有人要見,到底也還只是墊個半飽,讓肚子到時候不會亂叫以致失態就差不多了。
用完膳漱過口之后,訥敏再次征求四阿哥的意見,“看著應該還有些時候,爺是否要到屋里先歇一歇?”
四阿哥看了看訥敏,從用膳前他就有些感覺了,自己的福金好象是有話要說,而現在這個時辰,即使是稍耽誤些,趕一趕應該也來得及的,就點了點頭,起身領先往他們的新房里走去。
“你們都退下吧。”跟進了新房的訥敏,在下人們將茶水奉上之后,出言吩咐道。
果然如此,四阿哥心中暗想,等下人們都退下之后,先啜了一口茶水,然后直接問訥敏道。“你是有話要對我說吧?”
“爺看出來了?”訥敏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從前世歸來的她,當然知道這位爺是很自信能明察秋毫的,而他在這方面的本事也確實是有一些的,只是自己的話,卻并不打算現在就說出來,畢竟接下來還要見人的,總不能在此時就破壞了四阿哥的心情。
“我是有話想對爺說,卻并不是什么大事兒,”訥敏對四阿哥笑笑,“等咱們見過大哥和三哥之后,再說也不遲。爺先在這里靠一靠歇歇乏,我到另一處去更衣,您知道,我那衣服換起來,是比您用時要長的。”
四阿哥看了訥敏有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那話,可以留著一會兒再說,但也別挪來挪去的麻煩了,你現時要換的吉服,總是比朝服費時要少的,我也該更衣,現在的時候已經不早了,若你覺得不方便......”
“哪有什么不方便?”訥敏忙接過四阿哥的話,笑著說道,“我只是怕爺會累,爺既這么說了,那我這就叫她們進來侍候咱們更衣。”
四阿哥說的沒錯,穿吉服確實是比朝服要費時少的,因為相較于朝服來說,吉服是要簡略許多的,首先朝裙是不用穿的,金約、領約、彩帨也一概不用戴,朝珠只需掛一盤,只耳墜還是和穿朝服時一樣,要兩邊各戴三副,而皇子福金的蟒袍,也與朝袍一樣是香色的,通身共繡有九條龍,吉服褂亦是石青色的,繡有正龍四團,分布于前后及兩肩,吉服冠沒朝冠那么繁瑣,關健是沒那么沉,只在頂端用了紅寶石。唯一比穿朝服不方便的就是,穿吉服時鞋要換成高底鞋的,這倒也沒什么,畢竟總是要習慣的,以后在宮中生活,穿這個的時候可是比穿朝靴多很多的。
不過,為了照顧四阿哥現時的身高,訥敏暗示著李嬤嬤取來的是相對來說并不是太高的鞋,站起之后,又先在屋子里扶著她簡單走了幾步以做適應,然后對也已經換好了衣服的四阿哥盈盈一笑,“爺,我準備好了。”
“那就走吧。”隨著四阿哥回過來的一個微笑,兩人下午的行程開始了。
大阿哥就在乾東五所的頭所住,四阿哥和訥敏自然也不用乘什么轎輿了,只管溜達著走過去就好。大福金依舊如前世一般的大腹便便,一副馬上就要臨盆的樣子,看著很是讓人戰戰兢兢,當然訥敏知道是不會這么快的,至少不是在今天,而對這位大嫂,她的感覺也很復雜。
應該這么說,不管大阿哥在別的地方做得如何,對大福金卻真是不錯的,在她離世后,連著四年都沒有子女出生,在她沒離世前,所有的子女全部都是由她所出,當然,這里面或許也有大阿哥因為自己只是個庶長子,所以想讓自己的長子是嫡子的緣故在,他的這個想法,最終也真就實現了,只是在他的嫡子降生之前,是先有了四個嫡女的,大福金如今肚子里的這個,就是他們的第二個女兒,而他們的第一個女兒,卻不管怎么算日子,都應該是在太皇太后崩世后、大阿哥應該守孝的期間內懷上的,但或許是因為那時候剛處置了明珠一黨、不想打壓長子過甚的緣故,康熙對此事裝了糊涂,他都裝糊涂了,別人自然就更不會不識趣了。
大福金的阿瑪科爾坤,就在被康熙處置的明珠黨人之內,但比較倒霉的是,和他一起被解任的佛倫,已經被康熙重新任用了,明珠也重新擔任了內閣大臣,他卻是真真正正的退下來了,再沒領過職,雖在幾年后又復了尚書銜,卻也是“以其年邁,不復任用”。
但讓訥敏感覺復雜的,并不是大福金在阿瑪被處罰之后,依舊能讓大阿哥對她一如既往,而是大福金的離世,雖然連年生孩子,其間的間隔也短,導致了她的身子不是很康健,但在她終于得償心愿生下了兒子之后沒兩年的離世,其中的原委卻依舊很是成疑,私下里隱約有傳言說,她是被康熙賜死的,而種種跡象顯示,這種可能性也未必就不存在,也正是因為如此,皇室、宗室及相關人等在對此事的態度上,都是一派的官方說法。
如果說大福金讓訥敏感覺很復雜,那么大阿哥就是表現得很復雜了,其實也不能說是復雜,而應該說是矛盾,和前世一樣,他依舊的不是很聰明,能看出來他對四阿哥是有些拉攏之心的,但卻又不愿意失掉他長子的派頭,于是最后做下來,就成了他在影射太子的各種不好之處了,這就讓四阿哥和訥敏很難接話了,他們既不能失了對長兄的恭敬,也不能跟著他一同派太子的不是,好在這只是他們成婚后的例行拜訪,之后還有兆祥所那邊要去,簡短的敘過幾句話之后,就可以告辭出來了。
到兆祥所,就要乘轎輿了,它是在紫禁城的東北角,離著乾東五所雖不算很遠,卻也不能說是很近,要行禮見過的三阿哥,只比四阿哥大一歲,他表現的應該說是中規中矩。
“給三哥請安。”四阿哥一個標準的請安禮行下去。
“四弟快請起。”三阿哥用雙手將四阿哥扶起。
“給三哥請安。”訥敏隨后也跟著行下禮去。
“四弟妹快請起。”三阿哥用了打橫禮,這個禮除了兄妹相見之外,也是大伯接受弟妹請安時的專用禮,這樣既不用接安,也能受禮。
一應之禮都行過了,大家這才算是坐了下來準備開始敘話。
三阿哥自幼是養在內大臣綽爾濟處的,才回宮沒幾年,與四阿哥的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又因他從小有些結巴的毛病,現在雖好多了,卻也不是很愿意多言,而四阿哥雖然有點話癆,但也不是跟誰都能說得起來,于是客套的寒暄過后,大家就有點無話了,場面一時也顯得有些尷尬。
“咳,”身為主人的三阿哥清了下嗓子,吩咐下人道,“去把其他阿哥們請來吧。”
訥敏看向四阿哥,對他抿嘴一笑,心中卻已經不那么平靜了,三阿哥要人去請的阿哥們,就是也住在兆祥所的、四阿哥現時已經滿了六歲的弟弟們,其中包括因為年紀漸長而從皇太后的寧壽宮里搬出來的五阿哥,天生腿腳有點不大好的七阿哥,以及......八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