訥敏并不知道康熙與皇貴妃談了些什么,但在對宋氏吩咐熱水一事的處理上,她卻是考量過這兩個人會有什么反應的,鑒于前世對他們的了解,訥敏知道康熙會對此有些不豫,但她還是選擇這么做了,因為她目前最先要爭取的,是皇貴妃的好感。
康熙這個人,狠起來的時候能斷情,但平常的時候也重情,還很長情,元后崩世經年,他對太子的撫育、栽培和寵愛,世人都有目共睹,即使發現了太子有種種的不妥,也是一直容忍到了不能再忍的時候才發作,而在他的三任皇后中,最得他心的還不是元后,而是現今的皇貴妃,訥敏只要得了她的喜歡,相信康熙也是會受一定影響的,就算他不受影響,皇貴妃也一定有辦法讓他受影響的。
訥敏此舉雖然是利用了皇貴妃,卻也是為了讓她能有所牽掛,據說有牽掛的人,就不會輕易的離去,而能讓皇貴妃牽掛的,只怕也就是四阿哥了,她雖然只是四阿哥的養母,但卻勝似那個生母多多,如果訥敏處處表現完美,事事處置周全,難免她會認為四阿哥身邊已經有人照顧了,于是自己就可以安心離去了,而前世的她,也真就是在訥敏嫁過來不到一個月就崩了。
且不說皇貴妃的太早離世、會不會讓自己落個“福氣不夠”的名聲,只說她的存在對四阿哥有多么重要,訥敏就覺得在這一世自己應該試著去做做努力,即使努力之后還是不行,也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讓皇貴妃不能了無牽掛,是她努力的第一步,也是她為自己在皇貴妃那里爭得好感的計劃之一。
在前世,因為弘暉的早早夭折,訥敏沒能嘗到做婆婆的滋味,但她卻是有妯娌的,而且還不少,由她們身上,訥敏對婆婆的心理多少倒是能了解一些,雖然做母親的都想給兒子最好的,但一個本身就很完美的兒媳婦,和經她調教之后才變得完美的兒媳婦,在婆婆心里的地位卻是不一樣的,至少后者會讓她有成就感。
當然,這種不完美也是有底線的,一個婆婆對兒媳婦的標準,首要的就是能實心實意的對自己兒子好,再來是能實心實意的孝敬自己,不會搶走自己在兒子心中的地位,還有,注意別張揚太過,八面玲瓏、精明過甚之類的性情,并不是婆婆對自己兒媳婦的期許,不說皇貴妃現今的身份和地位,只說四阿哥本身的學識和能力,都是用不著訥敏去上竄下跳、四處張羅不休的。
而訥敏剛進宮第一天就生出的熱水事件,卻是并不完全符合這些標準的,雖然皇貴妃會為了四阿哥而在康熙面前替訥敏說好話,但她的心里卻未必會喜歡,說不得也會懷疑自己這個媳婦是在利用四阿哥立威,訥敏知道這一點,可并不擔心,她不是宋氏,她是能每天給皇貴妃請安的,又要時時在她身邊侍疾,解釋的機會很多,表現的機會也很多,既可以很快打消皇貴妃的懷疑,又可以借此來承認自己的不足,并請求皇貴妃對自己進行諄諄教導。
“我看著你挺好的,”皇貴妃聽了訥敏的請求之后,笑著說道,“雖因年紀尚小,難免有些閱歷不足,但世人都是有缺點的,我也不例外,這次的事兒,你也是出于維護禛的名聲所想,雖操之急切了些,卻也不能說是錯。”
“額涅這話是在替我遮掩呢,”訥敏有些慚愧的微低著頭,“其實在家里,我也是學過處事之法的,可是當事情真的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我才發現,所學只是所學,事情的發生卻是會有變化的,而一有了這個變化,我就不如該如何了,想來想去之后做出的決定,卻依舊有著這樣或是那樣的不妥之處,更讓我羞愧的是,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沒能想出一個周全的法子來。”
“你這話算是說著了,”皇貴妃笑著點點頭,“這世間的事兒,本就是不容易‘周全’的,你顧到了這邊,就顧不到那邊,顧得了大多數,也依舊會有人不滿意,所以咱們不要去求‘周全’,‘求全則毀’,咱們只求“無愧”就好。”
訥敏肅手恭敬的聽著皇貴妃的話,又鄭重的應道,“額涅的教誨,我記下了。”
“我知道,”皇貴妃又對訥敏笑笑,“你剛進宮中,本來就怕被挑出錯來,卻偏遇到這樣的事兒,因此才會這般多想,其實用不著,宮里雖然規矩大,但也不用戰戰兢兢成這個樣子,你只要守著規矩,按章按例辦事,就不會有大問題。當然,有些事也不能完全的硬按規矩,咱們雖不求周全,但也不能完全的不懂變通之道。”
訥敏自又是恭敬的應了。
“你是禛的福金,”皇貴妃繼續笑著說道,“按說這些事兒我是應該帶著你,慢慢的教給你知道的,只是我這身子骨......”
“額涅,”訥敏忙打斷皇貴妃的話,“您的身子骨好著呢,我們爺早上請安時,才問過御醫,說您只是病情初愈,又趕上苦夏,這才顯得較常人羸弱些,等到秋風一起,就會神清氣爽、全然無礙了,到時候咱們正好一處過重陽,聽我們爺和御醫說,您這兒的菊花酒最好,到時候額涅可一定得多賞媳婦幾杯嘗嘗。”
“好,”皇貴妃也不再做哀傷之嘆,而是笑著一口應承道,“只要你們喜歡喝,我這菊花酒是盡有的,但有一條,喝醉了可是不許的。”
四阿哥的婚假只有三天,三天過后,他就又要接著去學習了,訥敏的生活也進入到規律之中,每天一大早起來,先陪著四阿哥用完早膳,等他去上學之后,再將東三所這一天的事務交待下去,然后稍事歇息一下,就整裝開始去各處請安,所謂各處,其實也就是兩處,先去的是皇太后的寧壽宮,然后就是皇貴妃的承乾宮,至于德妃的永和宮,因四阿哥現時的撫養權不在那兒,行朝見禮也就罷了,請安卻是不用去的,不過,若是在皇太后那里遇到了,禮數自也是不能缺的。
而等到了承乾宮之后,訥敏就停了下來,她過來并不只是要請安,還要給皇貴妃侍疾,當然并不用她真去燒水熬藥做體力活,只需陪著皇貴妃說話解悶就好,訥敏會說些外面的事情以及自己家里和自己小時候的趣事,皇貴妃則會講些四阿哥和宮中的事兒,還有她要教訥敏的東西,雖然她現在因病不能處置宮務,但卻并不影響她結合著宮中的一些事情來做分析,她還讓訥敏分別以不同的立場上,來擬定各種應對方法,然后再由她來做優劣之評。
前世的訥敏并沒有提出讓皇貴妃教自己處事之法的請求,前世的訥敏在皇貴妃面前極力的表現著自己的沉穩,務必要讓自己做到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皇貴妃也曾試著點撥幾句,但當時訥敏一來是年紀小,二來是被所學的規矩和進宮的緊張弄得有些一根筋了,因此并沒能領略皇貴妃話中的深意,幾次下來,皇貴妃自然也就放棄了。
而這一世的訥敏當然不會這樣,這一世她主動向皇貴妃請教,在被教習的過程中,也主動的犯點兒小沖動、小不冷靜或是小不知靈活變通什么的,除了要符合她現時的年齡和閱歷,還因為糾錯、改正、解惑,本就是教習中的樂趣,而皇貴妃在糾錯、改正和解惑的時候,又會引申出很多的話來,訥敏記下來在心底里細品著,也能咀嚼出許多的味道。
在為皇貴妃侍疾的時候,訥敏也曾經遇到過康熙,這倒沒什么奇怪的,據說康熙是每天都要過來的,只是并不定時,所以有時遇不到,有時就能遇到,遇著了,見過禮,避開去也就是了。
康熙在聽說皇貴妃現下正親自教導訥敏處事之法時,卻不由得皺皺眉,“你現今的身子正弱,哪能在這上面再耗心思?這禛福金也實在是不省事。”
“皇上且少尋些我兒媳婦的不是吧,”皇貴妃斜睨了康熙一眼,在私底下,她是不介意展露些風情的,“我并沒有耗什么心思,我正樂呵著呢,您可別橫插一杠子掃興。”
康熙見皇貴妃這個樣子,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伸手輕掐了她嫩腮一把以示薄懲之后,又有些疑惑的說道,“看來,你是真喜歡禛的福金。”
“她是挺好的,”皇貴妃的笑容里帶著滿意之色,“對禛實心,對我也是孝順有加,這些日子陪著我說話,逗得我開心不少,學起東西來也快,”說到這兒,皇貴妃抿了抿嘴,“還很有些小聰明。”
“哦,”康熙挑了挑眉,“這話是怎么說的?”
“她啊,”皇貴妃又是一樂,“為能從我這兒多學些東西,有時候會故意說錯,好引我多講一些道理呢,她當我沒看出來,可是每每得我多言幾句之話,她那眼底里發出的亮光,我又豈有看不到的?不過,我也只當沒看到,就讓我們彼此間都圖一樂吧。”
“沒想到你在宮中,倒是得了教習之樂了,”康熙搖了搖頭,“只是你教歸教,可不許累著了。”
“不會,”皇貴妃笑著說道,“這幾日有她陪著,我還覺精神了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