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口,臨時搭建的工棚里,一幫漢子們正圍在一起看電視。[燃文書庫][]
“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睜開眼吧,小心看吧,哪個愿臣虜自認。因為畏縮于忍讓,人家驕氣日盛……萬里長城永不倒,千里黃河水滔滔,江山秀麗疊彩峰嶺,問我國家哪像染病。沖開血路,揮手上吧,要致力國家中興……”
電視劇霍元甲的主題歌讓一幫漢子們熱血沸騰。
江寄海聽完這首歌,戀戀不舍的把眼神從電視屏上移開,站起身來,用報紙包著兩本書夾在腋下出了工棚。
“海仔,上夜校去啦?”門邊的工頭打了聲招呼。
“嗯,夜里沒事,耍耍去。”江寄海笑著,遞了根煙,然后擺擺手,走遠了。
工頭吸著煙沖著邊上的守工地的老漢道:“海仔以后有大出息。”
“那是,一天活干下來,誰不累的趴?都想著輕松快活一會兒,就他還每天去上夜校,尤其干活那眼神,跟牛犢似的,就憑著這股子不服的勁道,不能沒出息。”邊上的守工地的老漢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老眼識人。
路上,華燈初上。
蛇口并不如江寄海信中所說的那么美好,這里固然有著無限的未來。但人生地不熟,看著長滿荒草的工地,江寄海覺得他的心也會長滿了草,那種孤寂悠遠的滋味讓粗神經的江寄海有些懷念起大院的梧桐樹。如此,一個大老爺們那心也會泛著一種淡淡的酸澀,那滋味就好象夜校老師常念的那首詩《鄉愁》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而對于江寄海來說,鄉愁是大院中的梧桐樹,醒著見不著,夢中卻郁郁蔥蔥。
江寄海便在這郁郁蔥蔥中入眠。
第二天太陽升起,鏟車將荒草鏟盡,迎著朝陽,江寄海又開始激情飛揚的……搬磚!!!
只為著夢想的啟航。
江家和虞家收到蛇口寄來的東西,又給大院憑添了話題,從江寄海跟虞建國寄回來的東西年,眾人隱隱也覺得,時代似乎是不一樣了……
梧桐大院
葉梧桐穿著小舅寄來的牛仔褲,上身是加厚帶著帽子的長袖t恤,t恤正面印著一只大企鵝,企鵝圖案下面是一個大大的插兜,葉梧桐這一身在這個時代潮的沒邊了。
這時候葉梧桐就坐在前后院中間的圍墻上,她喜歡坐的高高的看著大院的人們忙來忙去的身影,象在看紀錄片兒。
“這衣服真好看……”鄧倩倩從梯子上爬了上來。
葉梧桐回頭看她:“我們換換?”鄧倩倩身上的衣服也挺好看,是件紅色的薄毛有,鄧媽媽花了不少心思,胸前還織出了兩只小鹿的圖案。
“好……”鄧倩倩一臉歡喜。互相換了衣服穿上。一個看著自己衣服前面的企鵝,一個指著兩只小鹿,都沒心沒肺的笑了。
大院門咣當的一聲又被人推開了,虞老太又在虞家老二虞建設的攙扶進了大院。
這讓葉梧桐又想起了曾經的那個吵吵鬧鬧的早晨。
吵鬧是梧桐大院的慣常風景。
“姚桂芬,我老大寄錢來了吧?正好,這幾個月的生活費都沒給呢,快給我拿來。”虞老太曉得姚桂芬不待見她,她也不待見姚桂芬,所以她就站在大院里吼,也不怕丟人。
在她眼里,老大是不孝的,自從討了這潑媳婦進門就不要了娘。即然老大靠不住,那她就得多摟錢,還有老二一家,兩個孩子在讀書呢,一筆開銷自也要老大這邊補貼一點。
這是虞老太眼中理所當然的一種平衡。
“建國哪回給你的錢是經過我的手的?他不定背地里瞞著我給你寄了多少錢了呢,你還來追著我要?這回建國就給我寄了幾十塊錢,如今,他一個人遠在蛇口,我帶著東南不要生活啊?”姚桂芬站在走廊上,狠狠的瞪著虞老太又補了一句:“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來拿啊。”
自從鬧過自殺那一場鬧劇之后,命似乎成了姚桂芬可以掛在嘴邊的東西。
“哈,你拿命嚇唬我呀?你有命,我沒命嗎?總之今天你得把錢拿出來,不然我就跟你拼命了。”虞老太說著,又突然的拍起大腿干嚎了起來:“命苦啊,辛苦把兩個孩子拉扯大,最后落得無人養老地步,反正橫豎都是死,我不如就死這里好了……”
“老太太,可不能說這種話,有事好商量……”院中的人也不免勸著。
“商量個屁,今天不把錢拿出來我就搬東西,建設,拄著干什么,給我搬……”老太太發了狠。
“要東西是吧,我給你們……”
嘣的一聲,一臺電視機砸在院中間的水泥地上,發出好大的響聲,嚇了所有人一跳。虞東南黑沉著一張臉站在門口,砸完了電視機,又轉身進到,出來時手里提著的錄放機也舉了起來:“這也給你……”
錄放機又砸在了院中,后蓋都砸碎了。
“呀……”大院的人都驚呼一聲。
鄧倩倩在葉梧桐耳邊說:“我聽平曉北說,虞東南在學校里都沒什么人理他的,都說他爸爸是犯了錯誤的……”
葉梧桐的心抽了一下,這種滋味葉梧桐知道,前世,她蔬菜事件母親被單位停職,她也這么被排斥過。
“死孩子……”姚桂芬一下子癱在了地上,虞老太不知是氣的還是心疼的,總之那嘴直抽著:“賴婦養敗兒,賴婦養敗兒,建設,我們走……”
虞家老太走了,院中人看著散亂了一地的電視機和錄放機,搖搖頭嘆氣。
到這會兒,姚桂芬才緩過神來,看著地上摔壞了的電視機和錄放機,臉頰子一抽一抽的,眼淚嘩啦啦的流,那是她攢了好些日子才贊出錢買的……
心疼極了,姚桂芬抄起走廊上的掃帚就直往虞東南身上招呼:“你能的啊,你能的啊,電視機多少錢你知不知道?錄放機多少錢你知不知道?打死你這個敗家的東西……”
虞東南拄在那里,一動不動的任由著她媽抽,兩眼遠遠的看著,不知是看梧桐樹高高的樹稍還是更遠一點的天空,總之葉梧桐覺得就這一刻虞東南深沉了。
人生就是在這磕巴磕巴中長大了……
虞東南越這樣,姚桂芬就越氣。
那抽人的手就沒了輕重,一下一下的,葉梧桐和鄧倩倩看得直咧嘴。
“東南他媽,不能這么打孩子的啊。”葉梧桐姥姥同鄧奶奶一起攔著。姥姥又拉開虞東南:“你這孩子也是,跟你說道個歉說句軟話不就好了……”
虞東南依然望著天空。
“這是怎么了?”江寄紅匆匆從外面進來,看著大院亂糟糟的問。她這幾天天天早出晚歸的,不是在跑菜源就是在跑攤位,調查市場。
葉梧桐看到母親本來的白晰皮膚變成了小麥色。黑了,但那眼睛卻燦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