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月高掛天空,散著幽幽清冷的光芒,只是透過梧桐樹稍灑在梧桐大院的月光卻有些影影綽綽,顯得別樣柔和。
葉梧桐進了后院,一眼就看到母親正在水池邊洗頭,隨風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洗發水的香味。
一邊屋子的門半虛掩著,透出淡淡的燈光。然后一陣輕輕淺淺的歌聲是屋里傳出來,因著周圍人家電視的聲音,那輕淺的歌聲便聽不太清。
一院子,雖然各種聲音夾雜著,但在這月光和梧桐樹的襯托之下卻顯得一種溫馨的靜怡。
這樣的氛圍在后來的高樓大廈再難重現。當然了,那時自有另一番風味。
母親這會兒正一手將水壺提的高高,要沖頭發。
“媽,我幫你沖頭發。”葉梧桐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先打開壺,水壺的水用掉一半了,試了試溫度正好,便將水壺提高,然后一股溫熱的水便人壺嘴里流淌了出來,澆在母親的頭上,那水便順著頭發四溢開來……
“到哪里玩去了?”母親邊揉著頭發邊含糊不清的問。
“濱河公園那邊,大排檔,吃了田螺。”葉梧桐笑嘻嘻的聲音。
“哎喲,我閨女這小日子倒是舒坦。”母親打趣著。
“媽,我今天碰著虞東南了,他現在在開拖拉機,從鄉下到城里運客呢。”
“那孩子不容易啊!不過啊,這樣也好,也算是正經的過日子了。今天你黑皮叔那錄像廳里打群架了,傷了十幾個,派出所又銬了十幾個。打架的一邊正是當初虞東南混在一起整日打架的那此小子,若是東南還像以前那樣,那不管是傷了還是被抓了,都是事兒。”母親嘆了口氣。
葉梧桐想起之前聽到的工人文化宮出事的消息,這會兒母親一說,才知道原來工人文化宮那事兒就是發生在黑皮叔的錄像廳。
“那黑皮叔豈不倒霉了?”葉梧桐說著,想起小舅被人叫走。估計為的就是黑皮叔這事兒。
葉梧桐想著。母親的話又似乎勾連起了一些陳年記憶。似乎前世,好象聽大院里人說起過虞東南這事兒,只是畢竟年代久遠。實在是想不太清了。
“怎么不倒霉,這回啊,你黑皮叔這錄像廳怕是開不了了。”母親說著,一手在發底點了點:“這兒再沖一點。”
何止開不了。說不定還要罰一筆款,遇上這種事情,甭管有理沒理。總是要付連帶責任的。何況錄像廳里有些事情解釋不清,前世黑皮叔也是起起落落的。
“嗯,還有點泡沫。”葉梧桐道,又沖著那發底再沖了熱水。
“還好。你蔣叔叔雖然腿殘了,但弄了一個租書攤,現在生意還不錯。最主要的是啊,他算是徹底把個酒給戒了。以后啊能有好日子。”母親捏著頭發擠著水,話題又回到了虞東南家,卻是有些感觸的道。
葉梧桐想起前世,蔣學峰醉酒落水而亡,母親還去祭奠他。當時母親說過一句話,兩人沒有誰誤誰的,只是腳不配鞋,鞋不合腳。
母親這時站直了腰,甩了甩頭發。
葉梧桐連忙拿著干毛巾幫母親擦頭發又問:“媽,我拿電吹風給你吹干吧。”
“別吹,你爸說過,那樣容易傷發。再說了,一會兒半干不干的時候,媽拿卷發卷卷著,明天起來,就是自然的燙發了。”
母親還是臭美的很。只是聽母親這么自自然然的說著父親,葉梧桐就有一種父親一直在身邊的感覺。
“桐桐回來啦。”聽到外面的說話聲,屋里爺爺的聲音傳來。
“嗯,回來了。”葉梧桐應聲,推開虛掩著的門,奶奶本來在門邊的沙發上打著盹,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
“奶奶,要睡覺了。”葉梧桐彎著腰跟奶奶說話。
“哦哦,你今天還沒練功。”奶奶道。
一邊爺爺輕笑:“你奶奶就記著你這個呢。”
“奶奶你回屋里睡吧,我一會兒就練,保證不偷懶。”
“哦哦。”奶奶又應聲,還是打著盹,爺爺站起身來:“我去鋪床去。”
爺爺起了身,奶奶的眼睛睜大了,嘴角翹了起來,看著爺爺進了屋后,奶奶拿過一邊的拐杖,葉梧桐連忙扶著她站了起來,奶奶顛著腳步跑到邊上小房間里然后提著鳥籠出來:“桐桐啊,藏柴棚里去,讓你爺爺明天一早找不到,省得他一早就侍候這鳥兒。
葉梧桐提著鳥籠樂了,敢情著奶奶在吃鳥兒的醋。想著,葉梧桐的目光落在門口魚缸上。
“魚兒不要動,那魚兒每晚在我的夢里,游的可歡快了。”奶奶說。
奶奶唉,你是糊涂中卻見真性情。
屋里的燈熄了,爺爺奶奶睡了,老人家睡覺要早些。
母親坐在院中讓風吹著濕漉漉的頭發。
葉梧桐順手將鳥籠掛在走廊的,搬了把小椅子在母親身邊坐下。
“媽,你今天怎么過來?”葉梧桐問,母親大多數時候都在濱河市場。
“想閨女了唄。”母親轉過身抱了抱葉梧桐放開,葉梧桐聞著母親的發香,最是溫馨的葉道,又聽母親說:跟你姑姑談點事情呢。
“是不是收菜的問題?”
“哎喲,我這閨女這消息,你咋知道啊?”
“虞東南跟我說的。”本來之前葉梧桐提到虞東南就是想說這事的,結果一岔岔到黑皮叔和蔣叔叔的身上,話題就打住了。
“沒事,大不了我再提一下價格,你小姑跟我說了,明年各種價格就要放開了,到時也得漲價。”母親神色有些疲憊,又補了句:“再大不了,我到鄰省去收貨去。”
梅市地處三省交界,這大青山可不是止梅市這邊有,鄰近兩省也有,那山珍干菜也不少,只不過那樣一來成本可就大了。
對于明年的漲價,葉梧桐記憶深刻,八八年價格雙軌制,這是由計劃經濟走向市場經濟的一個標志,不過這一年造成物品哄搶,銀行儲蓄所更出現了擠兌風潮,著實鬧騰一陣才消停。
“話是這么說,但事兒不能這么做。”葉梧桐嘟喃。
“那閨女你說怎么做?”母女倆倒是有商有量的。
葉梧桐低低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
“鬼丫頭……”聽完,母親用手指點著葉梧桐的額頭,卻又有一種“我女兒能的……”那種自豪感。
母親睡了,葉梧桐換了戲服站在院子里,早上練嗓子,夜里其它基本功,這樣不吵人。今夜,葉梧桐練的是水袖功,那水袖在夜月下飛舞……
梅蘭梅蘭我你……
最近,梧桐里路口不遠開了一家歌舞廳,那音樂時常飄蕩過來。
走廊上的鳥兒這時又嘰嘰咕咕的小敘了起來。
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