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鐘,葉梧桐還沒睡,此時,她正坐在鄧家的走廊下,跟鄧倩倩背著書。
就要開學了,初三的課程在上個學期就大部份完成,老師宣布過,這下學期一開學就有個摸底考試。
鄧倩倩整個寒假,都玩瘋,這會兒是抓了葉梧桐臨時抱佛腳。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歸來倚杖自嘆息……自嘆息……”
葉梧桐拿著書,鄧倩倩在背著詩,背到自嘆息卻是背不出來了。
葉梧桐笑嘻嘻的看著她。
“提示一下,提示一下。”鄧倩倩討好著道。
“俄頃……”葉梧桐點了兩個字。
“哦,俄頃風定云墨色……”鄧倩倩馬上接上了。
葉梧桐卻是瞇著眼把書往鄧倩倩面前一丟:“再背,考試的時候可沒人提醒你。”
鄧倩倩鼓著腮幫子重重的吐了口氣,拿起書來,搖頭晃腦的背了起來。
有魯國華那根嫩草在前,就不怕鄧倩倩這驢子不努力。
魯國華的目標很明確,省城的江南大學,于是這也成了鄧倩倩的目標,當然了現在離這目標還遠,鄧倩倩現在的關卡是——高中。
這時候的中考是不亞于后來的高考的。
“行了,我再背。”鄧倩倩把書又丟給葉梧桐,這回順溜溜的背了下來。
“再繼續,醉翁亭記。”鄧倩倩又沖著葉梧桐道。
“行了,休息一下,放心,你一準能考取一中高中的。”葉梧桐道,前世鄧倩倩順利考取高中,倒是她自己還是補習了一年才考取的。
想著,葉梧桐倒是正了正身體,今生她考取一中應該不成問題。
“呼,是有些累了。休息十分鐘。”鄧倩倩摸了摸脖子,很嚴格的要求自己只休息十分鐘。
葉梧桐翻了個白眼,為了筆友,鄧倩倩也是滿拼的。不過。有一個目標,讓自己全心努力去奮斗也是挺好的。盡管前世,鄧倩倩最終也沒有跟魯國華在一起。
甚至因為這個,鄧倩倩一個人做了北飄,品嘗著異地他鄉的孤寂。
但前世葉梧桐就聽鄧倩倩說過。就現在到整個高中這幾年的奮斗和追求于鄧倩倩來說也是一種財富。
人生的精彩有時不在于結果,而在于奮斗的過程。
葉梧桐深吸一口氣,鼻間聞到大院內泥土的芬芳,對面姥姥跟母親坐在走廊上說話
夜風輕送,葉梧桐能聽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說是物資局辦公室的主任,人挺好,去年離婚的,聽說老婆前年去了深圳那邊做生意后就不回來了,身邊也是一個女兒,比桐桐小一歲。寄河跟他有些工作往來,人是挺正派的一個人……”
“媽,你知道我現在不想這些。”母親輕聲的道。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可你現在這個年紀,快四十了,桐桐是個女孩子,以后要嫁人的,到時候你身邊沒個伴怎么成?”姥姥說著,又道:“我知道你的心,媽也不是強求你這次就一定成。媽是希望你試試,嘗試著接受一下,改變一下……”
姥姥也知道寄紅的心思,平常都不管的。只是今天看到姚桂芬又懷上了,心里不免又為女兒操起了心來。
過去的固然懷念,但生活總是要朝前奔的。
“媽,這事兒你別管了,我心里有數的。”母親堅持著,有些人刻在心上那便是雋永。
“唉。你呀,就是死腦筋。”姥姥有些氣惱,卻也沒法子,家里三孩子,一個比一個死腦筋,寄紅是這樣,寄海也是這樣,就認準了白慧,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走到頭。
哎喲,想著這些事情就頭大。姥姥揮了揮手,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管不了,就不管這些了。
這時,大院突然一片黑暗,停電了。
“怎么停電了。”姥姥嘀咕了句,回屋找蠟燭去了。
隔壁虞家的門吱呀的一聲開了,虞老太舉著一蠟燭出來。
“老太,今晚還沒睡啊。”母親站在門邊打著招呼。
“沒睡呢,睡不著,到柴棚里找點東西。”虞老太道。
平常虞老太八點多鐘就要睡了,老人家早上四五點就要起床的。只是今天虞老太怎么也睡不著,白天的事兒讓她怎么想怎么揪心。
老大現在是天高皇帝遠,她管不著,而老二那點小心思她也清楚。
這里面最虧的就是大孫子了,尤其是今天桂芬那里又懷上了。只怕桂芬以后的心思也多在小的身上了。
哎喲,這一想,虞老太鼻子就酸,大孫子真是糟了罪了。
這人哪不是不努力,可老天爺非要磨人可怎么整。
去年,大孫子每天早上六點出發,一天到晚在上桃村到梅市這條坑坑洼洼的公路上來來回回,到晚上七點鐘才可能休息,真正是披星戴月,就這樣才買下這新的三輪車,聽說還是貸了一點款的
如今車子被扣了,怎么也要拿回來了啊。
虞老太想著,家里她身邊還有八百零一塊錢,這點錢肯定是不夠的,不過這段時間物價漲的快,她還存了點雞蛋,也能賣點錢。
想到雞蛋,虞老太便又琢磨開了,今天早上她摸了雞屁股,明明有蛋,可今天她就沒看到蛋啊,別是叫哪只賊貓給吃了吧?
想到這些,虞老太在屋里坐不住了,便開門準備去柴棚里找找。
“哦,那慢點啊,停電呢。”母親提醒道。
“嗯,曉得哩,我在家時還不點電燈。”虞老太道,舉著蠟燭便進了柴火棚。
柴棚里有一股淡淡的騷味,是雞屎味,養雞的地方,就算打掃的再干凈,那味兒都難去掉。
老太一手舉著油燈,弓著腰在柴棚里找著雞蛋,找了一圈。才在一邊的幾個大包上看到了一個雞蛋:“真是作怪了,生蛋不在窩里生,跑這里來生了。”老太說著,一手撿起了雞蛋。只是這時,她舉著蠟燭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蠟燭沒拿住,掉在了那幾個大包上,幾乎瞬間。一團火就篷的一下子炸開了……
那幾個大包是她當初買的火柴。
葉梧桐坐的位置正對著虞家的柴火棚,一眼就看到從虞家柴火棚里冒出來的濃煙,一看到這么濃的煙,葉梧桐腦海里一驚,不好,起火了。
行動快于思想,葉梧桐已經一個箭步沖了上前。
還好柴棚的門沒關,虛掩著,葉梧桐一腳踹開門,就看到柴棚里濃煙跟火苗夾雜著。虞老太一手捂著臉倒在地上。
葉梧桐沖上去抱著虞老太用勁的拖出了柴火棚。
一出來,一床濕被單就罩在兩人身上。也就這么點時間,火苗已經沖出了柴火棚沖上天際。
“起火了,快叫救火車……”
“已經有人去打電話了……”
大院中人一些人跑去打119電話,一些人就拿著皮管子接著水龍頭朝著虞家柴棚沖水。
“虞老太怎么樣?桐桐怎么樣?”眾人圍上前問著。
“我沒事兒,老太有些不對勁。”葉梧桐狼狽的從被單下面鉆出個頭來道,虞老太一直捂著臉,不停的哼哼著,很痛苦的樣子。
“趕緊送醫院。”
鄧爸爸鄧媽媽招呼著,一邊小舅舅騎著三輪車過來。
“奶奶……出什么事了?”這時。虞東南從外面沖了進來,看到葉梧桐扶著的虞老太,大驚叫道,兩眼赤紅了起來。
他在母親那這吃好飯又聊了一會兒才過來。主要是母親問他以后的打算。沒想到家里又出事了。
“東南,別急別急,趕緊著把你奶奶送醫院去。”一邊鄧媽媽道。
“我來。”虞東南接過葉梧桐手上的虞老太,上了鄧爸爸的警用三輪車……
這時,救火車來了,從高處往柴棚上沖水。水花四濺,沒一會兒火苗便被撲滅了。
虞家的柴棚一片黑灰,隔壁江家的柴棚也燒掉了一角,好在火起的早,大家發現的早,受災的只是柴棚,住的房子沒受到影響,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只不過,看著虞小虎一臉惶恐的坐在走廊上。
“哎喲,這虞家這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袁老爺子搖搖頭。
可不是,眾人也感嘆。
“我打死你,你能的啊。”江寄紅突然抄起一邊門口的掃把朝著葉梧桐的腿直抽。兩眼有些紅。
“哎喲,媽,我冷。”葉梧桐在院子里一邊跑一邊跳腳,又沖著一邊的姥姥叫:“姥姥……”
“該……”一邊姥姥瞪著眼道。
“爺爺,奶奶。”葉梧桐沖著一邊的爺爺奶奶叫。
“還打輕了……”奶奶冷哼一聲,拍了拍一邊的爺爺,爺爺虛空的點了點葉梧桐,兩人自轉身回了后院。
“好了好了,桐桐一身還濕著呢,趕緊回屋里換。”還是小舅舅夠意思。
“你就寵著她,一個小孩子,不曉得自己幾兩重了。”母親沒好氣的,想著剛才看到桐桐沖進柴棚里,那幾乎是天要塌下來的感覺,現在的心還揪著。
氣惱之下又拍了葉梧桐幾下,葉梧桐自是陪笑著,然后被母親提溜了回后院,倒了三熱水瓶的水在澡盆里,兌好冷水。
葉梧桐泡了一個澡,換好了衣服。
“媽,姥姥要幫你介紹對象啊?”葉梧桐躺在母親的身邊問。
“嗯。”母親淺淺的應了聲,兩眼看著床頂,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去相相唄。”葉梧桐道。葉梧桐不想再見到前世母親形單影只的情形。
說著,葉梧桐又眉目彎彎的笑了,感覺她跟她媽的角色好象有些倒了過來。
“不去。”母親道,隨后又一拍葉梧桐:“操你該操心的,不該操心的別操心,媽的事情媽心里有數。”
有一段雋永的相守,有一銘心的記憶,再有著努力奮斗的目標,江寄紅覺得現在挺好。至于未來,順其自然。
葉梧桐睡著了。
“葉梧桐,你知道嗎,虞老太眼睛瞎了。”第二天一大早,葉梧桐正蹲在水池邊刷牙,鄧倩倩就跑了過來拉著葉梧桐神神秘秘的道。
昨晚是鄧爸送虞東南去的醫院,醫生檢查了,火燒傷了虞老太的眼睛。
火起時,就在虞老太的眼前,而因為是都是火柴,那火苗起的極快,一瞬間就燒傷了虞老太的眼睛,所以虞老太才捂著臉。
“虞東南可真倒霉,三輪車不能開了,這虞老太又瞎了眼……”鄧倩倩抱著胳膊蹲在葉梧桐身邊感慨道。
“是啊,真夠倒霉的。”葉梧桐嘀咕了句,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了。
葉梧桐突然想起了爺爺曾送給她的一句話:“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從烈火中煅來,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須向薄冰上履過。”
虞東南這是正在火中煉哪。
接下來兩天,小舅同小姑姑帶著李村的一些人去了深圳,那里是他們接下來的戰場。
葉梧桐這邊報名開學了。第一天的摸底考試,葉梧桐和鄧倩倩考的都不錯,在班上前十,宋明月差了一點,排在二十開外了。宋明月心里失衡了,嚷著一定反超。
中午,葉梧桐直接去了濱河市場。
“我是這樣想的,你跟了我之后呢,你就不要干這一攤子了,在單拉里不拘是后勤啊還是什么的,有個崗位就成。你現在做的這些往好的說是弄潮兒,往壞的說那都是投機倒把,咱們本本分分的人,就做本本分分的事情……”
葉梧桐一進店里,就看到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子跟母親說著話。母親一臉無奈又有些沒好氣的樣子:“同志,現在說這些還早,而且我是不可能放棄這些的。”
“那我們就不合適了。”那中山裝的男子道。
“嗯,不合適。”母親連忙點頭。
“行,那我走了。”那中山裝的男子有些悻悻的告辭。
“慢走啊。”母親送人出門道。
“媽,這就是姥姥介紹的啊,不是說不見的嗎?”葉梧桐看著那人的背影很好奇的問母親。
“我也沒想到啊,他自個兒就找來了。”母親道,有些無奈。
“相親啊,人還挺不錯,是個本份的,不貪財。”這時,一個聲音突然的響起。
葉梧桐回頭一看,卻是王解放,這會兒王解放提著一只公文包和茶杯過來,不遠處還站著王雪和李虹母女。
“沒相親,就是聽人說了過來問問,是個本份的,就是似乎太急了點。”母親道,她一向不慣道人長短。
何止急,完全是自我為中心,是這年代很多機關上的人有的毛病,葉梧桐在一邊心想著。
“那倒是。”王解放點點頭笑道。
“沒水了吧,我給你倒去。”母親道,拿過王解放手上的水杯:“王隊長這是要去哪里啊。”
“去省城,送小虹去讀技校,年紀還小,早早出來太可惜,去學個裁剪什么的也是好的。”王解放站在一邊看母親倒水。
而聽到這話,葉梧桐不由的回過頭看了李虹一眼,李虹這時候去省城?她不是跟虞東南談的嗎?
不好意思,遲了點,明天還是下午五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