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英進來的時候目光低垂,神思恍惚,許是一夜未睡,臉色暗沉,面上倦容盡顯。
“娘。”她垂首福身一禮,開口的聲音都有些嘶啞。
“顏夫人來看你了。”
“姐姐。”林素英抬頭看到親人,聲音哽咽,只是一瞬間眼淚就掉下來了。
“這次的事原本是家事,顏夫人是三媳婦的是親姐姐,今日既然來了,我也就當面說了。”小趙氏端坐上首位置,看著坐在一旁的林素馨,繼續道,“三媳婦這些年跟著我們老三怎么說夫妻情分也是有的,可現下老三的一個妾侍生了子嗣竟差點被她活生生的悶死,如此惡毒婦人,我們郭家上下實在因她為恥。”
說到這里林素英的頭垂得更低了。
顏含玉看向小趙氏,目光無厭膩之色,只剩滿目悲痛。
“因為這事,老三勃然大怒,吵著郭家容不得此惡毒婦人,休了罷了。要我說啊,三媳婦此次的事也確實太過了……”小趙氏一口一句三媳婦,倒是還把林素英當成郭家人來說,她面上悲痛萬分竟忍不住落淚,“我活了這么大把年紀了,幾個子嗣里面只育有一個孫子,如今好不容易又得了一個孫子,卻這么被人糟踐,我這心里更是難受啊,就算是我們老爺也在盼著他們多生幾個孫子。休婦之事茲事體大,我們老三可是鐵了心了,這會兒連休書都擬好了,就等著我們老爺回來,到時候免不了修書一封送到蘇州,告訴林家,三媳婦去留我們會尊重親家的意思。”
“傷害無辜性命,是舍妹之過。素英,你可知錯?”林素馨對著林素英問道。
林素英哭著跪下,跪在小趙氏和林素馨面前,“姐姐,我冤哪,我平時連只雞都不敢殺,看到血都會暈,怎么忍心下手去傷害一條無辜性命?實在是因為石妹妹進門不足十月產子,我以為石妹妹懷的孩子不是我們三爺的。我傷害無辜性命有過,我認錯,我道歉,娘,我錯了,我道歉,我對不起石妹妹,我真的錯了,我也是自責極了。”她的哭聲悲切,言語情深意切,“可是我心里也委屈,照顧三爺這么多年,跟著三爺在外,生活再苦我都沒埋怨一聲,我處處為三爺著想,可三爺絲毫不顧情分,三爺何曾聽我一句解釋?休了我不如給我一根白綾直接把我吊死。我生是郭家的人,死是郭家的鬼!三爺不能休了我呀!”
林素英越說越傷心,滿臉都是淚痕。
她認錯,可她卻是無意之過,她說這些話無非是給自己洗白,而這些話郭三爺卻是絲毫不給她辯解的機會。
“唉。”小趙氏往后靠了靠,眸色從晦暗轉而憂傷道,“顏夫人,我家老三新納的妾侍石姨娘,進門不足月生產實在事出有因,這些年我們老三對三媳婦也是真心實意,我們老三有了個妾侍還擔心三媳婦知道心里難受,便一直養在外面的院子,后來這事我知道了,我就跟三媳婦說給老三抬個妾侍,三媳婦大度,也答應了。我就讓人找了個吉日把石姨娘抬進了門,哪知石姨娘進門的時候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這也是孩子生下來之后我才知道的。”
從憂傷的神色又到無奈,這小趙氏的神情變幻,顏含玉卻是真正感覺到小趙氏此人的心機之深。
小趙氏說的這些話無非是讓外人聽的,其中自然另有另一番隱情是外人不知道的。
石姨娘出身卑賤,是勾欄歌女,以賣唱為生,有的是一副好嗓子,郭三爺回到汴京遇上這個歌女之后,就喜歡的不得了,自此經常光顧。
且不說歌女身份卑賤,郭三爺才不想把這妾室抬回家,而是把她養在外面,最重要原因還是因為這歌女的樣貌像極了一個人,郭三爺只想藏著。
林素英對自家丈夫的喜好自然是清楚的不得了。早聽說郭三爺在外面養著外室,可她一直忍著,正因為自己生不出兒子,本就在郭家不受喜,她不能張揚。
等事出,郭三爺納了妾,而她自然不會讓一個歌女出身的妾室壓在自己的頭上,孩子出生之后是個男丁,林素英就徹夜徹夜的睡不著,如此才想出這樣的法子,干脆不知不覺的弄死了這孩子。
說起未進門就懷了身子,小趙氏面露羞愧,“幼子草率行事,實在慚愧。”
“舍妹固然有錯,可到底對郭三爺一片真心,若是被休棄,對舍妹實在是打擊太大,還請老夫人給舍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林素馨說著起身跪在小趙氏面前。
“使不得使不得。”小趙氏也起身,把跪在地上的林素馨扶起身,“顏夫人有誥命之身,老婦人區區平民實在不敢接受顏夫人大禮。”
“舍妹之過,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不知如何代她請罪,只有一拜表示歉意。”
“顏夫人言重了。幼子一向有主意,他自己做的決定十匹馬都拉不回來,我實在無力相勸。”
勸不勸都是小趙氏的一句話,小趙氏這話自然是半真半假。外人看來,她這個后進門的妻室大不過原配,可誰又知道她小趙氏并不是任人隨意揉捏的。
外人都以為是她姐姐大趙氏大度,為了老爺子嗣,自甘下堂,誰又知道她姐姐大趙氏其實是個妒婦,容不下她的存在,可又為了自己的名聲,不得不守著佛堂過日子?誰又知道她小趙氏若不是先懷了郭老爺的孩子,如此她才能正大光明進了郭家的大門?誰又知道她小趙氏的兒子若不是因為得了她的允許,才會對她姐姐大趙氏恭敬?如此不僅贏得了郭老爺的心,更讓她在這個家里存有一席之地。
說來說去,小趙氏的意思來回就是對休婦一事無能為力,做不了主。
也難怪林素英只能找林素馨訴苦求情,然而林素馨如今也無可奈何,她畢竟是孤寡之身,人言微薄,她也無力可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