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第四節是英語課。
英語老師姓徐,是個身材中等,個子瘦小的中年男人,架著一付黑框眼鏡,三角眼,牙齒刷得潔白,可惜有暴牙,把嘴唇撐翻開,看外貌不像個好人。
可我知道他是個大好人。
他是廣州市人,特殊時期最后一批大學生,也是最倒霉的一批大學生,中山大學英文系畢業的,因家庭成份不好,畢業后被分到我們這個偏遠的小縣城來進行改造,而且還沒有被分在縣城,而是分到了遠離縣城80多公里的鄉下,在那娶了妻,有了一個兒子,77年落實政策調回了縣城中學教書,后來為了充實我們學校的師資力量,調到了高中部。
我的高一英語就是他教的。
教的內容已經記不清了,唯一還記得的就是他最喜歡在上課時用殺雞來作比喻。每一次講到要怎么樣才能學好一篇課文的時候,他就會說,學課文就要像殺雞一樣,按程序來,要先割脖子,放入燒好的開水中,然后撥毛,破肚,清理內臟,然后再放入鍋中去煮,香噴噴的白斬雞就做好了。
他說的時候是完全陶醉于其中,特別是說到出鍋的時候,那種饞涎欲滴的表情深深的印入我的腦海,以至于后來幾十年我都沒有忘記他,總是想起他那垂涎三尺的模樣。
可憐孩子,估計在鄉下是被餓壞了,才會露出對白斬雞如此渴望的表情。
可后來的我也體會到了他這種心情。
吃慣白斬雞的我后來去了北京,那里的人不喜歡吃白斬雞,即使去了粵菜館吃到的白斬雞也變了味,怎么的都沒有我爸媽做的好吃,在夢里就好幾次夢見吃到了我爸媽煮的白斬雞。
這個時候還不是想吃啥就能吃到啥的時候,白斬雞可是逢年過節才能吃到的東西。
我咽了一下口水。
上課鈴聲響了,已經等在教室門口走廊邊的徐老師走進了教室。
起立的時候,徐老師的眼光掃到了我,愣了一下,一邊說鞠躬一邊回答同學們的問候:“同學好!”
我們坐下。
徐老師打開了教案,拿起課本:“請同學們翻到120頁,今天我們學習最后一課。下個星期我們就進入全面復習,迎接高考。”
徐老師的普通話雖然夾著白話,但他畢竟是中山大學的高才生,他的普通話算是標準的了。
他認真的上起課來,先是單詞,后是逐段翻譯,講新句型,介詞的用法等,我認真的做起了筆記。
還好,在徐老師的講解下,我聽得懂內容。
我主要是記不住單詞,語法、句型都沒有忘記。
不知不覺四十五分鐘過去了,徐老師下課后并沒有離開教室,而是向我走來:“秦小琴,你怎么轉來文科班了?”
看樣子,他對我還是蠻關心的。
“我喜歡文科。”
“嗯,女孩子學文科不錯。”徐老師頻頻點頭,“我也是學文的。你們這一屆是我們從高一帶上來的,舍不得呀。等教完你們這一屆我就要調走了。”
“知道,是去深圳。”我點頭。
“你知道我會去深圳?”徐老師大驚,“深圳是有幾所中學想要我過去,可我還沒有決定呢,我還是想回廣州。”
“我——,我——”此時的深圳剛剛被批為特區,一切都剛起步,我也是后來知道的,徐老師之所以選擇去深圳,是學校同時解決了他老婆的工作的問題,把他老婆安排到了學校醫務室。
可是,現在的他還不知道呀。
我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你是聽別人說的吧?”徐老師根本沒往心里去,“我上課你能聽得懂嗎?”
理一班的英語老師是一個剛從師范大學英語系畢業的本科生,他的發音及教學方法比徐老師先進,徐老師畢竟是特殊時期初期畢業的,都快二十年了,所以學校不讓他教理一班,而是把他調到了文科班。
我還以為他會不服氣,沒想到他還挺認命的,一點都不抱怨,依然認真負責的履行他的職責,還要為了教完了我們這一屆推遲回大城市的時間。
這個時代的人都這樣,懷著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樂觀、熱血的去追求理想,基本上是聽黨的話,跟黨走,不敢有半點微詞。
我連忙點頭:“能聽懂,能聽懂。”
“這就好。”
這時上課預備鈴聲響了,同學們紛紛跑回了教室,回到了座位上,徐老師又走到門外,等著上課鈴聲的響起,才會再走進教室,開始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