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了,很快進入了初冬,草坪歌手絕了跡,他們轉移了陣地,都縮在宿舍里了。
我去學校澡堂洗完澡,回宿舍里洗衣服,一邊洗一邊哼著歌。
我哼的是陳奕訊《預感》
愛你變習慣不再稀罕
我們該冷靜談一談
你說你喜歡,一點點浪漫
卻把跟隨我的腳步放慢
沒有人分享分擔
我的快樂悲傷
心情天天天天紛亂……
因是在晚上八點多鐘,宿舍里已經沒有多少人,為了能快速的清洗衣服,我爬到了用水泥板做成的長長的并排著十幾個沙龍頭洗漱臺上,開著沙龍頭沖洗,同時放開嗓門唱,想壓過水響的聲音,當唱到最后一句“我會永遠守在燈火闌珊的地方——”時,還特意立起了身子,像在表演一樣,可是我一抬頭,就看到有不少的人擠在門口,她們在聽我唱歌!
“秦小琴,你唱的是什么歌?”李汝擠了進來,“我們都沒有聽過呢!”
“我,我有在唱嗎?”我想抵賴。
“有!我們都聽見了。超好聽的。我太喜歡這個節奏了。還有歌詞!”有一個我叫不出名字的女生激動的喊到,“我記住其中的幾句,有一種預感,愛就要離岸,還有,我一再試探,你一再隱瞞!還有……”
“得得,我們知道你有過耳不忘的本事!”李汝打斷了她,“小琴,這歌真的好聽。你想想,叫什么歌,是不是你創作的呀?”李汝也知道我參加了吉它班。
“我創作的?”我嚇了一跳,這事鬧大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不像在小城,不管我怎么鬧都掀不起任何大浪,可這是在北大,全國人民注目的地方,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影響很大!我可不想變成一個剽竊者!
“不是,真的不是,是我聽過的,隨口就哼出來了。”我把桶里的水倒掉,把衣服倒進桶里,拿起臉盆,趕緊去晾衣服了。
看到她們沒有跟過來,我松了一口氣,我的天,差點惹出禍了。看來我以后得管好我的嘴。
可是這些歌都是以前的我喜歡的歌,它們已經深深印在我的腦海里,隨時都有可能跳出來,不自覺的就哼了出來。
晾完了衣服,回到宿舍,發現李汝正在和那個記憶力特別好的女同學在把我剛才哼的歌還原,還真還原了一小段!
“你們在干什么呀!”我急了,我知道李汝一定會拿去給王子木唱的。
“你不是想不起來嗎?我讓董欣幫忙回憶總行了吧?放心吧,還原不了也沒什么,王子木一定有辦法讓它變完整的。”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她。
再說了,我和王子木除了在文學社上正常的往來外沒有任何交集,他好像很討厭我似的,若不是我寫的采訪稿是最受歡迎的,他早就把我踢出文學社了。
不過,我沒有心思去探究他為何討厭我,我也不在乎,我去文學社也不是為了他,是為了能有機會接觸到那些名家學者,特別是錢鐘書和他的夫人楊絳,都是我敬仰的人。
我很想為他們作一個專訪。
王子木不同意。此時的圍城并沒有多少人知道,是到了九零年拍成電視劇后才引起一陣《圍城》熱。
他要我采訪的都是有激情的學者。
這是一個談理想談夢幻的年代。
考進了大學都如同端了鐵飯碗,一點都不用擔心自己沒有工作的機會,擔心是國家的前途,是實現自己的夢想。
我沒有跟他爭執,接受了他的安排。
他也沒有再提我的小說的事情。
很快就到了期末,我們訂到了回家的臥鋪票。
想著要回家,我的心情就特別的激動。
好在我的小說已經完成了第一稿,正在修改和潤色,打算回家后讓宋逸飛幫我抄寫出來,他的字比我的字漂亮多了。
我去他們宿舍找他,看到他們好幾個人正在玩吉它,看到我,宋逸飛得意的說到:“吉它高手來了,她唱的歌好聽極了。”
幾個男生停了下來,想說宋逸飛在吹牛,礙著我的面子,沒有說出來,但臉上寫滿了不可能三字。
我笑了笑,跟一位男生說到:“是不是真的彈一首不是知道了嗎?把吉它給我。”我決定露一手,多少也要為宋逸飛爭點面子,更何況我苦練了一個多月,就是為唱熟這首歌。而且這首歌也特別適合吉它伴奏。
當然要唱那首《wai挺for誘》了。
我開始彈前奏的時候他們馬上安靜了下來,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還真是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感覺,我看了宋逸飛一眼,他臉上都是得意。
我開口唱了。
宋逸飛臉上得意的神情消失了,他沉醉了。我知道他明白了,這首歌是為他而唱的。
幾分鐘后,我唱完了,幾個男生好久才反應了過來。
“你太歷害了,我要拜你為師!”說話是一個來自廣東的男孩,他也是預科班的,不過他的專業是外科。
我笑了。我跟他們宿舍里的男生不是很熟悉,每一次來都是打聲招呼就出去了,宋逸飛說他們都說我很拽,好像北大生就很不起似的。
我也懶得解釋。
我是不知道跟他們聊什么好。
現在我跟宋逸飛的聊天都還有障礙,我們從來不聊理想,未來,我們聊最多的是家鄉的一切,家鄉的水果、家鄉的空氣,甚至是家鄉的海拔!
因為宋逸飛剛來的時候不適應這邊的高海拔,一動就流鼻血,害得他都不敢參加任何的運動,他很納悶我為什么能這么快就適應了這邊的高海拔,打籃球跑全場一點事都沒有。
“因為我的身體好呀。”我笑了笑,“這得感謝我爸,我身體好不是因為運動,而是吃出來的。”
我爸太會弄吃的了,一想到我爸做的佳肴,恨不得快一點回到家鄉,雖說學校的食堂還不錯,但這邊的蔬菜品種實在是太少了,除了白菜就是土豆,然后是芹菜,連菠菜都是稀罕物,入冬就沒了蹤影,還有,這邊的菜基本上都是用大蔥做調料,看不到青蒜,最合我們味口的就是這邊的涮羊肉和烤肉串了。
“再唱一首。”幾個男生還想聽。
“好吧。那就再唱一首。”我在想唱哪一首好的時候,宋逸飛興奮的說到:“命中注定。好好久沒有聽了,我哼了幾句他們都很喜歡。”
“真的嗎?那就唱這首。”
我開始唱了起來。
發現宿舍門口的人越來越多,唱完第一遍趕快打住了,省略了副歌的部分,把吉它還給了那位男同學,想拉著宋逸飛走。
“別忙走呀,我們還要聽!”幾個男生不讓我走。
“以后有機會再唱吧,我今晚過來找宋逸飛真的有事情。”我執意要走。
“秦小琴,我們可以去學校找你玩嗎?”幾個男生還不死心。
“還是不要了,我過來跟你們玩吧。”我可不敢把我會唱歌的事情宣揚出去,我之所以敢在他們的面前買弄,就是因為我剛才聽到他們彈了,都是半桶水的水平,他們記不住我的歌的。
“什么事?”我和宋逸飛來到他們宿舍的拐角,我們不敢出去,外面太冷了。
“我已經訂好車票,幫你訂了一張,你不用再訂的了。”
還有兩天就考試了,考完最后一科就馬上可以走人。回家等成績單。不及格的話就要看書等開學后補考。
“你來我們這里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情?”
“嗯。”我點頭,實際上也是為了見宋逸飛一面,接著就是考試了,沒有時間再過來。
“我送你回學校吧。”
“不用了,外面太冷。”我穿著厚厚的棉衣,戴著絨線帽,手套、長長的圍巾,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的。
“你一個人走就不冷?走吧。”宋逸飛跟我一起走出了校門。
“等開學了,我去你們學校溜冰。”
未名湖已經結冰了,已經被開辟成了溜冰場。
“好呀。”
“小琴,有件事我很想問你。”宋逸飛停下了腳步。
“什么事?”
“你到底喜歡我哪點?”宋逸飛不敢看我的眼睛,“你們學校有那么多優秀的人,我比不過他們的。”
“為什么要跟他們比?”
“但總要有個理由吧?”
“理由?喜歡一個人還需要理由?”我看著他的眼睛,腦子里出現我們倆第一次出去的景象,那是我媽動完了手術的晚上。
我們知道我媽度過了危險,他把我拉去秀兒山。
我們就是這樣默默的走著,聽著風兒吹過林梢而發出的濤聲。
我媽是在他的幫忙下住進了省城的醫院的。
我還記得當我得知我媽患的是結腸癌時無助的放聲痛哭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而那個時候,我和他沒有任何往來,他的電話號碼還是另一個同學給我的,這個同學在縣城做醫師,是他查出了我媽患的癌癥。
“去省城治療吧。這病不能再拖了。”同學給了我他的號碼,“這個醫院的床位我們都要提前預定,找他吧,也許他能有辦法。”
于是,我打了他的電話。
他聽到了的哭聲,只說了一句:“馬上坐車過來,我去聯系床位。”
就這樣,我媽住進了要排隊等一個月都等不到床位的省城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