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省城回到小城需要6個多小時的車程,這條路還是解放前修的,是出生在我們小城的一位國民黨將軍領出錢帶著他的部隊建的路,解放后成了出海的大通道。
解放后公路部門只是保養和維修,在七十年代的時候把它拓寬成了柏油路,少了很多塵土。
我坐在馬成的旁邊。
“老五,想不想學開車?”馬成問我。
我笑了笑,說:“不想。”
其實我會開車,而且是會開手動檔的吉普車。我還記得我第一次開車的時候,就是我們去征收礦山企業污染費的時候,當時全隊只有我一個女的,他們就把坐在司機旁邊的位置讓給了我,我這人好奇心重,當司機擰動鑰匙發動車子的時候,我喜歡問很多問題,司機都耐心的告訴我哪個是油門,哪個是剎車,哪一個是離合,離合是干什么的,等等。
有一天下午我們在操場上聊天,可能是無聊吧,有個隊員就跟我打賭,說如果我能把車子開動起來在操場轉一圈的話,他晚上請我們吃飯唱卡拉OK。
“開車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坐進了駕駛室,發動車子,一腳踩離合,一腳踩油門,就像司機所說的那樣,然后掛檔,松開離合,車子“轟”的一下就躥動起來,向球籃奔去。
我真沒想到我能把車子開動起來,腦子一片空白,只想著怎么辦,怎么辦,我怎么樣才能避開那該死的籃球架?
“小琴,打方向,右轉!快!”司機追著車子拼命喊,我轉動了方向盤,避開了籃球架。
“小琴,好!做的好,你現在松開油門,踩剎車,輕輕踩到底。“
我照辦了。車子停了下來。
下車,看到幾個男隊員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秦小琴,我服了你了,我們知道你的膽子有多大了。你知道嗎,你起動的時候車子后輪是飛起來的,像一匹野馬奔了出去!”估計他們腦海里已經在想象我撞到籃球架時的慘象了。
“開車不難的。”馬成看了我一眼,他肯定以為我是害怕。
“我知道。”我笑了笑,我才不想開這種車,累死了,我好懷念開著自動檔的高級轎車在高速路上奔馳的感覺。
哪像這條路,彎多坡陡的。
“老四也準備買車,他看不起吉普車,他要買進口的,一輛就要四十多萬!什么車呀,都是鑲金邊的?”馬成搖頭,“他說等你回去后跟你商量呢。”
“四十多萬?也太貴了吧?”宋逸飛忍不住說了一句。
“就是呀。我這輛六萬多塊我還猶豫了蠻久,不過,有輛車開真的很方便,想去哪就去哪。”馬成又得意了起來。
日本進口車已經進入中國市場了?
我相信是蛇口、深圳的快速發展拉動了中國的汽車市場,他們開始進口一些高級的轎車和越野車了,四哥肯定是看到那些廣東老板的越野車了,要不,他怎么會知道?
聽說他要跟我商量買車的事情,我心里有了主意。
我當然支持他買進口車了,我們這里山高水險路況差,而進口越野車優質的越野性能是他們生命安全的保證。四哥他們天天跑礦區,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礦區的山路比現在我們走的國道路況要差十倍,他不買我都要動員他買呢。
“這么說四哥他們礦窿的效益不錯?”我問道。
“還用說!”馬成一臉羨慕的樣子。
“你的效益也不錯吧?”
“當然不能跟老四比,但我們的起步低,我是兩千塊錢起家的,哪能跟老四他們比,不過我現在發展也不錯,有了幾十萬的周轉資金。”
“你滿足了?”
“當然沒有,我要擴大。”馬成看了我一眼,“你有什么好建議?”
“對建筑這一行我不太懂。但我知道拿到工程很重要,有時僅是轉手就可以賺不少的錢。”
“轉手?怎么轉?”馬成有了興趣。
“回去我們慢慢談,你現在還是專心開車。”我看到車子又要上一個大坡,連忙坐直了。
我最討厭上坡下坡了,上坡的時候心一點一點的被提了上去,下坡的時候一下子被掉了下來,這樣來回折騰,心都要被摔碎了。
馬成不說話了,開始放音樂,是卡式的錄音磁帶。
而我也開始瞇著眼睛睡了起來。
宋逸飛連忙把拿起車后一床毛毯給我蓋上,越靠近家天氣會越冷,雖然我們家鄉的冬天很少有低于零度的時候,但因空氣潮濕,一般零上幾度就已經很冷了,是那種刺骨的冷。
下午三點,我們終于翻過最后一個高坡,進入了縣城。
我一直在迷糊中,睡了醒,醒了睡,進城的時候,我完全醒了過來,回頭看宋逸飛,他還睡得呼呼響。
“逸飛,到家了,快醒醒!”我回頭叫他,“先送你回家吧。”
“哦?到了?好,好。”宋逸飛坐了起來,我看到了縣城最明顯的標志,就是聳立在縣城中心十字路口的縣人民醫院,它有五層樓,是全縣最早也是最高的一幢大樓,只是現在的它不再顯眼了,因為它的對面正是新蓋的農貿市場,我哥的樓房在離它有五百多米的地方,那是下一個路口。
“市場對面也蓋起了樓房,跟這一片差不多大,我爸在那買了一幢,三層的,要三萬多了。”
“你呢?你不買?”
“我在飛機場那邊買地,自己蓋。”
是喲,他說過了,要蓋自己公司的樓房。
“明天你有空的話我帶你過去看。”
“好。”
車子駛過了物資局門口,我發現物資也在蓋樓,而且在路邊。
“看到沒,這幢樓是我們在負責。”馬成得意的看著我,“是物資局的宿舍樓,六層,里面的格局都是兩室一廳,帶廚房和衛生間。蓋成之后你們家也要搬過來住了。”
“真的嗎?你現在能承包蓋樓了?這幢樓拿下來能掙多少?”
“呵呵。呵呵。”馬成傻笑起來,“保守估計,能拿六到七萬。主要是物資局的鋼筋水泥都是他們自己提供,賺的都是力氣錢,若是為別的單位蓋,還能掙點材料錢。”
我知道現在還沒有豆腐渣工程,就是因為承建這些樓房的基本上都是第一手的工程隊,幾乎都不轉手,基本上沒有競爭,官員們都還不知道利用手中的權力賺錢,也不敢。
只是這股風是什么時候開始盛行的呢?
難道我真的要教馬成做這樣的事情嗎?
當一個工程被這些官員和承包商轉了又轉,轉到這些真正干活的人的手上時,已經被盤剝得沒有一點利潤,這些干活的人的如果不偷工減料就賺不到錢的時候,豆腐渣工程就開始盛行了。
可是,如果我不告訴馬成這其中的秘密,他很快就拿不到第一手的工程,那他很快被淘汰出局。
我希望馬成能成為一位有實力有良心的建筑商,希望只要是他們公司承建的大樓,都能承受住七級以下地震的晃動,不要讓成百上千的學生埋在殘垣斷壁當中。
“到了。”馬成把車停在了宋逸飛家門口。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了,一群學生涌出了教室。
我和宋逸飛下車,樓上傳來了不少同學的驚呼聲:“秦小琴——宋逸飛——”
他們都是小我們一兩屆的學弟學妹,他們認識我,可我基本上叫不出他們的名字,可能宋逸飛還記得他們吧?畢竟他是學生會主席呀。
宋逸飛已經張開雙臂向他們揮動,不少的老師也走出了辦公室,看到了我們。
宋校長也出來了,他們都往樓下走,向我們奔來,陳老師也在當中。
他們圍住了我們。
“胖了!”
“白了!”
“壯實了!”
我只會傻笑,不知道怎么跟他們打招呼。
“北京冷不冷呀?”陳老師問道。
“還行。屋里都有暖氣,就不能像現在這樣站在外面聊天。呵呵。”我說道,看到馬成在打開后備廂,準備拿宋逸飛的行李,我想起了包中的果脯,連忙打開,拿出幾盒讓老師們嘗嘗。
宋校長也來到了我的面前,還是那么高,要仰視才能跟他對上眼。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們學校要下個星期才放假呢,大學放假的時間比我們早。”宋校長站著的時候就像一棵松,筆直筆直的,很少看到他有搓手、抱胸的動作。
宋逸飛的媽媽也下來了。
“快進家里坐,快進去。”他媽拉住了我的手,“是白了好多,胖嘟嘟的小臉真可愛。”一邊說一邊用手擰了我的臉一下,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這是我表哥馬成,是他去省城接的我們。”我連忙介紹馬成。
“進屋坐會吧?”宋逸飛的媽媽對馬成說道。
“不用了。我下午還有事情。”接著打開的車門讓我上車。
我上了車,在車子跟他們揮手告別。
“呵呵,你成了我們縣的名人了。我說我是馬成誰也不認識,我就說我表妹是秦小琴,考上北大的那個!馬上就說認識了,哈哈!”馬成說到,“好多人都來問你媽媽平時都給你吃什么了,怎么這么聰明。”
“我媽她還好吧?”想到馬上可以看到爸媽,我的心情也激動了起來。
“當然好!你爸說他要為你準備好吃的,買了很多菜,下火鍋吃。”聽說有火鍋吃,我的口水立馬流了出來,我太想念那綠油油的龍須菜了,就是我們這邊人說的豌豆苗,我一人可以吃半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