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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門口。
魏家兄弟帶著幾個長隨護著兩輛馬車回來,前面的藍呢面,看著車廂高些;后面的青呢面,車廂較前邊的小。
馬車停下,后面的車里先下來兩個婆子,走到前面的馬車前侍候:“芳茶,香草,侍候姑娘下車吧!”
里面有人應著,一雙玉手掀開馬車簾,先下來一個穿著胭脂色馬甲、鵝蛋臉的姑娘,正是曹頤身邊的丫鬟芳茶。
魏白看了,心中暗喜,不枉他特意討了今兒護送小姐進香的差事,一來一去地見到她兩面。
芳茶察覺出有人盯著自己,正想著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家伙,順著視線望去,竟是那長了一臉胡子的中年粗漢,正色迷迷地望著自己。
有心想要開口大罵,又知道他是大爺身邊得用的人物,無奈只有忍下,只狠狠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魏白被那一個白眼弄得神魂顛倒,只覺得渾身舒泰至極,不由地“嘿嘿”笑出聲來。
魏黑早聽過弟弟心事,如今見他這般上不了臺面的模樣,搖頭不已,心底思量著,是不是晚上該帶兄弟出去耍耍。
女人家,熄了燈不都是一個模樣,就算這芳茶長得好些,不也是兩個一個……
正胡思亂想著,在芳茶后面,又下來一個丫鬟,個子不高,身材嬌小,始終低著頭。
下車后,她從車沿邊上搬下板凳,擱在地上。
而后輕聲道:“姑娘下車吧!”
魏黑想想這丫頭早晨出來就是這樣,低著頭避著見人,看來就是那個忠心護主的香草。
進京這一個半月,香草還是頭一遭出門。
一個婆子撩開車簾,曹頤起身往外來,因手里拿著個白玉提梁小手爐,有些不便利。
就將小爐遞給一旁地芳茶,自己搭著香草的手下車。
芳茶正為那中年粗漢的無禮惱怒不已。
漫不經心地接過,結果手一滑,沒拿穩,那手爐落到地上,頓時摔成了幾半,里面尚未燃盡的銀碳散落開來。
曹頤臉色一白,皺皺眉沒有說話。
帶著兩個婆子簇先進了府去。
芳茶還沒醒過神來,香草已經俯下身,一邊拾起地上的白玉碎片,一邊對芳茶道:“你也盡心點吧,沒得糟蹋東西。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是大爺怕姑娘手冷,特意尋來的,是姑娘的心愛之物!”
芳茶自然知道那手爐是曹颙費心尋來地。
心中本來就因闖禍有了幾分膽怯,聽了香草的話卻委屈起來,帶著哭腔說:“哪個是故意地?怎么都成了我的不是!自比不過你的忠義,難道我就是那謀害主子的!”越說越覺得委屈,眼淚簌簌地落下:“章姨娘鬧時,我正在廚房給姑娘做桂花羹。
因此并不在眼前。
等得了信,趕過去時,都是那個情景了!若是我也在,難道我還能躲到姑娘身后去?現今人都說你好也就罷了,何苦踩了我來相比?一日兩日的,我怎么就是個罪人了?”
香草本就嫻靜,沒想到一句話引得芳茶這番述說來,一時也不知該勸她別哭,還是先勸她不要當眾說這等私隱之語。
魏黑見芳茶如此失態,引得眾人側目。
皺著眉上前兩步。
硬邦邦地說:“兩位姑娘還須慎言,快快進府吧!”
芳茶自打進京后。
始終戰戰兢兢,不敢肆意行事。
就連方才那漢子的窺視,她也只能忍下。
眼前這漢子與方才那人容貌相似,看來是兄弟手足了,她頓時羞惱不已,顧及不上那么些,指著魏黑高聲罵道:“你算什么東西?橫豎也是奴才,哪里輪得著你管我?就算大爺器重你又如何?我是姑娘房里的,自有主子來管教我!”
魏黑尚未開口,就聽那邊有人冷哼道:“你又算什么東西?我就不相信,除了三姐姐,別人還管教不了你了不成!來啊,給爺去找兩個婆子來,這丫頭不懂規矩,在府門口撒潑,給爺先打三十板子讓她曉曉事兒!”
卻是曹頌到了,騎在馬上冷著臉看著芳茶。
雖然眼神有些嚇人,但是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嘴角還隱隱有些血跡,這副樣子實在沒有什么威嚴。
魏白本來聽著芳茶地委屈,還覺得有點那個意思;見她出言得罪哥哥,卻是臉上也沒了笑模樣。
長兄當父,做弟妹的這般跟大伯說話,實在不像話。
因此,聽曹頌叫人打她三十板子時,雖然有點心疼,但是卻沒有開口求情。
不過,望著曹頌那張花臉,他卻唬了一跳:“哎呦,我的二公子,這是怎么著的?”
曹頌翻身下馬,用袖子蹭了下臉,頗為暢意道:“進京這一個半月,直到今兒我才算痛快些!”
挨欺負了?也不像啊,后邊跟著的小廝、長隨一個個得意洋洋地,不像是吃了虧的模樣。
魏白掃了眾人一圈,笑著對曹頌道:“原來二公子今兒是活動筋骨了!”
曹頌臉上多了幾分憨笑:“可不是嗎?魏二哥猜得正著!”
眾人簇擁著曹頌進府,早有兩個婆子被叫了出來,拿了條凳同板子,拖著芳茶要去行家法。
香草被嚇得臉色發白,紅著眼圈低聲對芳茶急道:“姐姐,你趕緊求饒啊,我去請姑娘來給你求情!”
芳茶卻緊緊咬著下唇,臉上神色木木的,仿若未聞。
香草沒法子,只好大著膽子上前道:“二爺,看在我們姑娘面上,饒恕芳茶這一遭吧,她再也不敢了!”
曹頌見香草臉上的傷痕淡淡地,好了很多,很為她高興,見她多話也不惱,只擺了擺手:“香草。
這事你別管。
這賤婢不過是仗著在老太君院子里呆過幾年,就如此不懂規矩,早就該教訓教訓她!”
香草還想再勸,那邊婆子們已經噼里啪啦地掄起板子開打。
芳茶緊咬嘴唇,滿臉倔強,生生挺著,仍不肯求饒半句。
曹頌本就在外置了氣。
見芳茶又是這番不服管教的模樣,心下更惱。
喝道:“打,給爺狠狠地打,讓這賤婢知道知道什么是規矩,直打得她求饒為止!”
香草見情勢危急,不敢耽擱,忙跑去內院搬救星去了。
曹府,竹院。
東暖閣。
紫晶聽說曹頤禮佛回來,過來陪她說話。
曹頤換了家常衣服,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娘回來了?”紫晶笑著進門:“聽說白塔寺地香火極盛,想來定與尋常廟宇有所不同。
“紫晶姐姐!”曹頤起身:“早就讓姐姐跟著一起去的!就算是府里瑣事多些,也不能老圈在家里,總要出去透透氣。
紫晶笑著說:“我的性子,姑娘又不是不知道。
最是不耐煩出門的,遠遠地躲得清凈!”
曹頤請紫晶坐了,又喊丫鬟上茶。
這幾個還是李氏在京時買地,名字就依著香草、芳茶兩個,分別叫春芽、夏芙、秋萱、冬芷。
另外,打南邊帶來的還有兩個丫鬟。
一個叫小芹,一個叫小艾。
紫晶知道今兒曹頤去禮佛,一方面是為了赴覺羅太太的約,另外是為了帶香草出去轉轉。
經過一個半月地調理,香草臉上的傷痕淡了好多,卻仍是不愿意見人。
這心結總是要解開地。
“香草呢?又躲回房間去了?”紫晶沒見到香草,開口問道。
曹頤往門口望了望,也有些奇怪:“方才她們兩個落在后邊,也該回來了!”
紫晶見曹頤臉上雖帶著笑,但是眉頭微顰著。
似有什么心事:“姑娘。
怎么了?”
曹頤看了一眼紫晶,略帶自責地回道:“紫晶姐姐。
哥哥送來的那個白玉手爐,這才用了不到一個月,就讓我打碎了!”
紫晶安慰道:“一個手爐當什么,姑娘且安心,大爺哪里會計較這些個!”
“哥哥雖不會計較,但我心中卻是難過!”曹頤神容黯淡:“月初時,姐姐不是讓我看了府里賬冊嗎?那白玉手爐,是哥哥花了六百兩銀子買來的。
哥哥自己向來節儉,我這個做妹妹的還給他添亂!”
紫晶還要再勸,就聽屋子外傳來香草急促地聲音:“姑娘,不好了,快救救芳茶!”
這沒頭沒腦的話,聽得曹頤與紫晶都莫名其妙,香草已經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姑娘,紫晶姐姐,快去救救芳茶吧!她要被打死了!”
“芳茶在哪兒?”曹頤問道:“怎么會有人打她,這是怎么回事?”
紫晶臉色也多了幾分不自在:“是誰這般胡鬧?芳茶是姑娘身邊地,哪里不對,自有姑娘管教,哪里輪得著別人!”
“是二爺!”香草哭著道:“姑娘與紫晶姐姐快去前院吧,再耽擱下去,三十板子就要打完了!”
曹頤與紫晶開始還以為芳茶與其他地內院管事發生爭執,知道是曹頌下令打人地,也跟著慌了神。
曹頌可不是憐香惜玉地主兒,除了自家姐妹外,哪里對其他女子好臉色過?就像永佳與寶雅她們,還是看在哥哥姐姐面子上。
果不其然,曹頤與紫晶到前院時,芳茶已經挨完了三十板子,人已經昏死過去,背上、股上血紅一片,看起來不成樣子。
看到曹頤與紫晶過來,曹頌站起身來,摸了摸后腦勺,有點心虛地道:“三姐姐,這芳茶著實不像話,在府門口又哭又鬧地撒潑,我就做主替姐姐教訓了!趕明兒讓哥哥再買兩個好的侍候你,這芳茶……”說到這里,想到剛剛進府后避開的魏家兄弟:“這芳茶眼下年紀也大了,就放出來給魏二哥做媳婦兒吧!”
紫晶聽著皺眉,曹頤已是埋怨道:“二弟,就算她有過錯,這責罰得也太重了些!”忙吩咐婆子抬人回房,又命出府請大夫。
曹颙下了學,剛出東華門,就看見永慶和寧春兩人站在蔭涼處,手搭涼棚往宮門口瞧。
曹颙忙笑著過去,招呼他們道:“善余兄,景明兄,可是在等小弟?”
寧春笑著拍了拍他胳膊,道:“可不就是在等你!走,跟咱們走吧,打發誰家去告訴一聲,今兒宿在外頭。
曹颙一愣:“景明兄這是……”
永慶爽朗的大笑:“哈哈,景明這是要真心誠意地做東請客,一早就來找我,又拉了我來堵你,快應了他吧,要不他急了,保不齊綁了你去!”
寧春忙擺手道:“別說有善余你這練家子在,就小曹一個,我也不是對手,哪里綁得了他去?小曹,確是我要請客,帶你們去處好地方,暢快喝上幾杯。
”頓了頓又道:“放心,在城內,不會誤了你明早的課業。
曹颙點點頭,轉身吩咐長隨回去知會家里,跟著永慶寧春一路策馬往城南去了。
三人在城南吊兒胡同一戶人家門前下了馬,寧春的小廝上前拍門。
少一時,一個媳婦子來應門,見了寧春,操著明顯的南方口音笑道:“寧大爺來了!”說著,給三人見禮,引了他們進去。
永慶皺了皺眉,問寧春:“這是什么地方?我和小曹比不得你白身,可都是掛了官職地,這若被查出來……”言下之意已將這里當成暗娼。
清廷規矩是明令嚴禁官吏的,雖然實際上遵守的人少之又少,但若真因這被御史逮到了參上一本,那也是無言可辯的。
寧春道:“我哪里敢帶你們到那樣地方!其實本是想去城外我那私宅的,但想著小曹明兒上學忒早,怕城門不開誤了他的事,所以我這特地借了個地方。
這家主人原是倚月樓地一個倌人,現在自贖其身,買下這個院子養老,不再做那營生。
此處可是干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