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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求己居后,曹颙坐到椅子上就不想再動彈,覺得身心俱疲。
繡鶯侍候了他兩個月,知道自己少爺最是愛干凈的,也不用他開口吩咐,就叫人送來了浴桶熱水。
因還未去給父母請安,李家的事也需要同父親商議,所以曹颙洗澡換了衣裳后,就從求己居出來。
將到開陽院時,剛好遇到曹頤也過來,春芽提著食盒跟在后邊。
見是曹颙,曹頤忙快步走過來:“哥哥回來了?聽母親說哥哥去幫著父親去揚州府辦事去,要好幾日方能回。
眼下見到哥哥,想必是差事處理妥當了?”
曹颙笑著點了點頭,望了望春芽手中的食盒,問曹頤道:“又下廚給父親做小菜了?”
曹頤搖了搖頭:“是兩碟子點心,綠豆糕與肉末燒餅,這要剛出鍋才好吃呢。
剛才耽擱了一會子,卻不知味道如何了!”
“天正熱,涼的正好!快進去吧,我要沾父親母親的光,好好嘗嘗!”曹颙見她好像有點情緒不高,忙笑著迎合道。
兄妹兩個進了院子,就見繡鸞與錦鷺從正房出來,見到兩位小主子,都笑著請安。
兩人一個是要去廚房安排晚飯的,一個是奉命要去春暖閣請曹頤的。
錦鷺笑著對曹頤道:“姑娘真真是成全婢子了,倒讓婢子偷了回懶,太太還叫婢子請姑娘過來呢,姑娘快隨大爺進去吧!”
曹頤想到那陣過來時錦鷺的打趣。
頓時滿臉羞紅。
曹颙卻沒注意到,已經掀了簾子進屋去了。
曹頤從春芽手中接過食盒,打發她先回去,自己提著跟在哥哥身后進去。
曹寅與李氏兩個在西側間,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他們是聽曹颙提過地,知道曹頤早已清楚了自己的身世。
其實剛剛請曹荃夫婦過來,他們也都希望曹頤在出嫁前與那邊關系有所緩解。
沒想到曹荃還是扶不起。
兆佳氏又是這般戒備著,生怕吃了半點虧。
沒有一個人想著曹頤是二房親骨肉,卻只擔個養女的名兒,實在是虧欠她太多。
看到兒子與女兒一道來了,曹寅與李氏都有些意外。
因曹颙去揚州前的那番說辭,李氏也同曹頤一樣,以為他要去上個十天半月的,前晚還幫著準備行李來著。
連曹寅也感到意外。
兒子這般快返回,難道那人一天就救回來了?
雖然曹颙故意露出輕松地神態,給父親母親請安,但是李氏還是發現了他的憔悴,不禁心疼道:“那揚州城離咱們江寧也兩百余里呢,你昨兒早上出發,今兒就折返回來,這可是四百多里路!家里沒什么事。
怎么這般匆忙?就算辦完了差事,歇上一歇再回來不就不會這般辛苦了!”說到這里,又喊人吩咐廚房那邊,多添兩道補的菜。
曹颙在椅子上坐了,曹頤將點心擺在炕桌上。
曹寅與李氏見她這般孝順乖巧,實在心慰。
叫他們兄妹坐在炕沿來,一家四口團坐。
曹颙早晨從揚州出來前吃地東西,途中雖然打尖,但也沒吃幾筷子,卻是有點餓,拿著塊肉末燒餅吃了起來。
李氏拉著女兒的手,看了看女兒,又望了望兒子,想著到再有幾月女兒就要出嫁,兒子也要進京當差。
不禁顯出幾分寂寥來。
曹颙吃完了燒餅。
取帕子擦了擦手,正見母親神情不舍地望著自己。
心頭一動,笑著說道:“母親,好些年沒見到外祖母了,趁著兒子還在江寧,將外祖母接過來住上些時日可好?”
李氏搖了搖頭道:“這兩年,我也曾派人接過,你外祖母卻是不耐煩動地。
每日里,只隨著你舅姥姥吃齋念佛,就愛個清凈!”
曹颙只見過外祖母一次,想想老人家確實是話不多,性子安靜得緊。
但想到李家的事,他還是開口再勸道:“外祖母就母親一個孩兒,定也是想念得緊呢,不過是怕麻煩咱們家罷了!老人家,上了年紀,難免想得多些,若是母親親自去接,哪還有不來的道理?況且我還不知何時上京,妹妹也是這兩年就要出嫁的。
把外祖母接來,讓我們做孫子孫女的盡盡孝心也好!”
曹寅在旁聽著,卻是心下越來越沉。
見曹颙這般迫不及待地慫恿他去接高太君,看來是對李家已經絕望,那揚州發生的事故……
李氏見兒子這般貼心,十分高興,臉上多了幾分喜色:“說得也是呢!你妹妹定下十一月的日子,你最多也在家中能夠待上三兩個月,趁著這個機會,接了你們地外祖母來住上一段日子正好!”
“萍兒定下十一月的日子?”曹颙有些意外:“什么時候的事?萍兒還小呢,怎么這么早就安排她出嫁?”
曹頤本來坐在李氏身邊,聽母親與哥哥閑話,聽說要接外祖母來,也是滿臉的期盼。
沒想到,竟說到自己親事上,卻是坐不住了,忙借口去給大家泡茶,避了出去。
“你妹妹都十六了,轉年就十七,哪里還小?當年你姐姐不是十五就出嫁了?”李氏笑著對兒子道:“知道你舍不得妹妹,可覺羅家來信催了,你妹婿年紀不小,又是獨子,人家想早日完婚也合情理!”
曹颙心里還是有些不情愿,但是既然是父母定下來的,自己再多事也不好,就對母親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母子兩個又說了幾句閑話,丫鬟來報,有兩個管事婆子有事來回太太。
李氏出去了,曹颙方將揚州的事情與父親說了。
曹寅聽得直搖頭,不管是自己的兒子。
還是那內侄李鼎,都有些過了。
李鼎若是真知道高低,應該告訴曹颙相關內情。
曹颙也不該不留半點余地,直接威脅。
眼下,雖說曹颙與曹寅都懷疑是總督府那邊動得手腳,但畢竟沒有證據,還不好說。
不過事已至此。
再說其它地也沒意思,曹李兩家如今背道而馳。
實在讓人心下難過,畢竟兩家除了姻親,還是幾輩子地交情。
接高太君過來,雖不是上策,但眼前也沒其他更好的法子。
父子兩個,在這點上倒是達成共識,要盡快催著李氏去蘇州娘家一趟。
因圣駕一直在塞外。
曹颙既沒跟去也就沒了京里的差事,因此才能一直呆在江南。
按照往年行程算,九月圣駕就能返京,曹颙需在那之前趕回京城。
曹颙回去照例是小滿、魏家兄弟、吳家兄弟都要跟回去的。
趙家這邊聽得魏白大概八月中旬就要走,便想著在此之前把魏白和芳茶的婚事給辦了。
因趙家這邊親戚不少,趙嬤嬤又是年事已高,老人家是不可能跟去京里瞧著孫女成親,所以才有這個念頭。
只是女家先于男家擺成親席不合江寧的規矩。
多多少少有入贅地嫌疑,趙家怕魏白挑理,還特地找了人來與魏白說和。
魏白巴不得早一日媳婦娶進門呢,自己是沒什么說道,家里又沒父母,只一個大哥。
魏黑也是盼著弟弟早成家的,自然應允了趙家。
趙家拿著兩人地生辰八字去算,要來的日子是五月十六,雖然趕得緊些,但因芳茶的嫁妝都是早幾年就辦下的,魏白又不計較,倒也便宜。
魏白便用曹颙先前給的銀子,托了曹元在趙家鄰近買了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暫做新房,準備兩口子這三個月先在這里住了,八月一起跟了曹颙回京。
這處房子就放租出去。
也算做產業。
魏信本來打算五月十五拿了六合錢莊的銀子就南下地,聽得魏白地婚期定在十六。
便要吃了喜酒再走。
十五日這天,魏、江兩家約好了在臨江樓交割銀子。
韓江氏卻是早早就到了,反復摩挲著裝銀票地紫檀木匣子,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前幾日程文魁從揚州取了一百萬兩白銀回來時,帶回一條消息,程家當家人派了百余人襄助曹颙剿匪,而且是少當家親自出面。
韓江氏母親雖是嫡出的小姐,但是屬程家旁支,親外祖那房并不十分顯赫。
韓江氏自己因自幼聰穎,深得程家當家人那邊地歡心,但說到底是差了一層,且她的幾個親娘舅都不太招當家人待見,多少也連累她了些。
如今她自己掂量掂量,怕是想請當家人幫忙易,請少當家親自出面料理,難!曹家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讓程家如此效力?
韓江氏自從父親手里接過產業時,就將江寧各方勢力細細打探了。
曹家在江寧樹大根深,她固然知道,雖未曾小覷,卻也未太放在心上,官商殊途。
論起來,她和曹家三個女兒都是手帕交,因她頗為自負程家的強勢,始終沒想過利用機杼社的關系搭上曹家。
直到那次江文證兄弟堵門來罵,曹颙幫她解圍,韓江氏才生了些攀附曹家地心思。
然而至始至終,韓江氏都帶著小商賈的精細算計,想用最小的付出獲得最大的利益——不想被曹家占太多便宜,還想著拿曹家做個幌子來震懾江家。
當她發現曹家大公子是個滑不粘手的角色時,就知道曹家沒可能替她出頭料理江家,這做幌子的心思也就歇了,轉而打起曹家生意地主意。
韓江氏始終把程家當作最大的倚仗,進攻退守都因有程家坐鎮而無所畏懼。
直到聽到了有人能驅使程家賣命這個消息,她方徹底惶恐起來,自己究竟和什么人在交易?她這才真正相信了程文魁所說的“若得罪曹家就是死路”這句話。
魏信比約定的時間遲了近一刻才到,進門就先賠罪,笑稱被家里俗事纏了手腳,然后就向程文魁問銀子。
程文魁將備好的銀票推了過去,魏信點清了,在契書上簽了名字按了私印,遞給程文魁。
程文魁才拿了契書往屏風里去。
交給韓江氏。
韓江氏已是早已簽字了的,只差按私印。
這會兒她卻不拿私印,只笑贊:“魏公子真是爽快人!”
魏信笑著說:“韓夫人巾幗不讓須眉,買賣利索,這樣做起生意來魏某怎會不爽快?”
韓江氏道:“魏五爺謬贊了。
五爺爽快,小婦人也不當繞什么彎子,就直說了。
小婦人又東挪西湊拼了些銀子出來,不知道魏五爺還有沒有興趣。
魏信有些意外。
挑了挑眉毛,問道:“不知道韓夫人又拿了多少銀子出來?”
韓江氏回道:“一百萬兩。
魏信吃了一驚,能夠從六合錢莊支出五十萬兩他已經很是滿意,如今韓江氏竟然又輕輕松松拿出一百萬兩來,怎能不十分地心動?但是沒有曹颙發話,這銀子他也是不敢拿的,又不甘心放過。
便打個哈哈:“說起來有五十萬兩周轉已是夠用了,但是韓夫人這般替魏某費心,魏某實在過意不去。
銀子好說,只是這分紅的利錢,魏某怕吃不消。
韓江氏一改那日強硬態度,笑道:“魏五爺這般說卻是見外了,利錢的事好商量。
魏信瞇起眼睛,略一沉思。
道:“今日家里還有些個事情要魏某回去料理,實沒功夫同韓夫人這里商討詳細。
魏某還會在江寧盤桓幾日,到時候再給韓夫人消息如何?”
韓江氏無法,只得應了,按了私印,各人一份契書。
又客氣了兩句便兩廂告辭。
魏信趕到曹府,將今日韓江氏地態度和又拿出一百萬兩銀子地事跟曹颙說了。
曹颙道:“她想添銀子進來,想必是想通了這銀錢是好賺的,想多賺些吧!咱們若拿了這一百萬兩能多賺倒也罷了,實則又不然,廣東那邊有多少貨能讓你囤起來?買賣做太大,也會太過照眼,這可不是能吃獨食地買賣,到時候指不上又出什么事。
還是穩妥些好。
魏信拍了拍腦袋,笑道:“都是小的一聽這百萬兩銀子就眼熱起來。
還是公子想地長遠。
廣東那邊貨源雖多。
但囤貨到一百五十萬兩的卻是數得上來的幾家,咱們突然這般。
斷了別人的活路,自然也沒有好果子。
曹颙點點頭:“去回了韓江氏吧!”
魏信咂舌道:“這江家二小姐這樣大的手筆,卻是沒料到的。
不知道她今兒想的什么,似乎還想讓些利出來……”他頓了頓,忽然道:“公子,莫非她家生意出了問題,想把銀子堆咱們這邊?”
曹颙搖了搖頭:“想這做什么?既然不拿她銀子,她怎樣又與咱們何干?”
魏信笑道:“是小地糊涂了。
只是她今兒著實奇怪。
罷了,公子這般說了,小的回了她就是。
趙家,后院。
芳茶把兩個小丫鬟都遠遠地打發了,自個兒蹲在院中那棵老槐樹下吃力挖著個小坑,聽外面丫鬟喊道:“姑娘,府里的香草姐姐過來瞧您了!”
芳茶充耳不聞,兀自挖著自己的。
香草覺著奇怪,不由走到她身邊,笑問她:“你這做什么呢?找金子呢不成?”
芳茶也不回頭,淡淡道:“也沒什么。
”手里也不停,只問她,“姑娘那邊不忙?你怎地過來了?”
香草蹲在她身旁:“姑娘叫我過來留一晚,看著幫你忙活忙活。
芳茶手下一頓,死死咬了下唇,一言不發。
香草嘆道:“你原和我說,掏心掏肺地待姑娘,姑娘卻總待你不親近。
依我說,其實,姑娘是很惦著你的。
姑娘待你,比待咱們誰都好……”
芳茶紅了眼圈,也不言語,只埋頭挖掘。
香草瞧了奇怪,不由再次問道:“你到底做什么呢?我幫你?”又瞧見一旁撂了個巴掌大的紅漆木匣子,便伸手點點:“這是什么?”
“沒什么!”芳茶眼皮也不抬,打量著坑有三寸見方了,就把那匣子丟到坑里,然后又鏟土過來埋了。
末了站起身,用腳踩了踩,再灑些浮土上去,收拾的和旁邊一樣了。
這才拍了拍手上的土,向香草道:“屋里來坐坐吧。
香草瞧這她奇怪,也不敢問,走到里間,小丫鬟給芳茶卷袖子伺候她洗手時,香草才發現她腕子上少了一個金鐲子,再往上瞧,那對兒貓眼墜子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