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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道臺衙門,書房。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去歲民間余糧,是被山東倉收進的。
不止是沂州地區,就是周邊幾個州府,民間糧食也不多,亦是山東倉收入。
布政衙門并沒有出多少收購銀錢,有點提前納糧之意。
“怎么會這樣?”曹颙得到這個消息,有些想不通:“雖不知詳細數目,但是單單沂州的大致糧食數,就已經是不老少!既然這些新糧入倉,那山東倉里歷年的陳糧呢?”
莊先生微微皺眉,一時也想不通源由,原本想著不是民間蓄糧就好,但是這里明顯還有其他的貓膩,是大家摸不透的。
曹颙與莊先生還在琢磨官倉那些“陳糧”的去向,這其中的道道,多多少少也能夠猜出幾分,想必是賤賣了,銀子由大小官員瓜分了。
因去年北方大旱,他們怕朝廷怕動用官倉的糧食,就臨時四處收進。
讓人無法確定的是,既然去年已經收糧平倉,那杜家這出戲是不是就與他們沒干系了?
這時,就聽曹方在外求見。
他是小滿之父,現下是這邊的管家,平日很少到前衙來。
曹颙揚聲道:“進來吧!”
曹方先是給曹颙與莊先生見禮,隨后方道:“大爺,日照王魯生打發人來送信,直接找到小的,說是要面呈大爺的!”
“日照王魯生!”曹颙記得這人,北方第一養珠大戶的當家人。
受到珍珠會拖累差點喪命揚州地那個中年漢子
莊先生并不知當年之事,見曹颙有要隨口應下之意,忙勸道:“孚若稍安勿燥,還是叫人仔細盤問盤,問清楚再說!”
曹颙略一沉吟,問曹方道:“來送信的是什么人,可有表明身份的憑證?”其實。
他心里已經信了八分,因為當年救人之事也算機密。
這樣問話,只是為了安撫莊先生。
王魯生既然能夠成為當家人,自然不會是傻瓜,揚州這些個陣勢,牽扯進去那些人,就算當時想不到,過后也能夠思量出點什么。
為了保住性命。
他應不會肆意宣揚此事。
曹方道:“回大爺話,正是王魯生身邊的那個忠心小廝,如今已經成了王家義子!”
曹颙點點頭,對王魯生這個山東漢子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知恩圖報,沒有為了所謂的“免除后患”殺了那小廝滅口,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曹颙擺擺手,說:“既然要面呈地,就帶他過來見我!”說到這里。
頓了頓:“既然他沒直接從前衙求見,想必有所顧慮,那你就帶他從內堂過來!”
曹方應聲下去,曹颙將王魯生之事簡單對莊先生說了。
其中,只提了珍珠方子與綁架援手之事,隱下李家的參合與望鳳莊地交鋒。
不是有意偏幫李家。
只是曹颙自認現下所作所為,沒有什么陰私之處,就算莊先生都報了康熙老爺子,他也坦坦蕩蕩。
當初揚州之事,卻不盡然,雖然李家無恥算計在前,畢竟還要顧忌到李氏,就算懶得維護李家,他亦不愿意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這還不到兩年,當初那個毛頭小廝就成了個壯小伙子。
身量比曹颙還高些。
進門來看到曹颙,立時跪倒。
滿臉的感激,待見到屋子里還有旁人,便道:“小人郭全有見過大人!”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雙手奉上:“這是義父命小人面呈給大人的!”
曹颙一邊叫起,一邊示意曹方接信。
待拆了信,曹颙略略看過,而后方對侍立在旁的郭全有道:“你們東家……你義父可還有其他話?”
郭全有回道:“義父自打聽說大人要來經營沂州,便早晚盼著,原想親自過來給大人請安的,但是因親戚族人的緣故,不好冒然過來,怕給大人這邊添麻煩。
義父說了,但凡大人有需要用他的地方,只要給個信兒,他定竭盡全力!”
曹颙點點頭,打發曹方帶他下去安置。
王魯生地信,前半拉看著只是閑話家常,東一句、西一句的,筆跡歪歪扭扭不說,也沒有什么頭緒。
上一句是“魯有好酒,定當與恩公飲”,下一句就是什么“山東鍋燒,不亞山西,想必恩公在直隸也喝過”,再有就是“不知恩公酒量怎樣,與蒙古漢子相比又如何”,這翻來覆去,說得盡是這些宴請喝酒之事。
第二頁卻只有兩句話:“恩公,老七啰嗦了,俺只想叫恩公心里有個警醒,這山東燒鍋不能碰,糧食也是,恩公要仔細留心,莫要被牽連進去!切記!切記!”
燒鍋,釀酒的作坊。
看了第二頁再回頭看前面,曹颙就曉得王魯生為何告誡自己山東燒鍋不能碰了。
因釀酒損耗糧食,滿清入關后,一直有禁令。
康熙朝,則是在直隸、山海關、盛京有酒禁。
直隸是京畿,又是屯兵之地,糧食儲備至關重要。
除了有官府許可的燒鍋莊子,其他私開燒鍋的一經發現,都要嚴懲。
直隸既然有酒令,那到山東來釀酒也說得過去了,至于銷售蒙古,除了皇商外,民間走私又怎么有這些大的需求?
之前思而不得的答案出來了。
京城,崇文門內,十三阿哥府。
十三阿哥坐在廊下的木臺子上,望著園子里地牡丹叢發呆。
身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就算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福晉兆佳氏來了。
十三阿哥沒有回頭,懶洋洋地問道:“四哥那邊的賀禮都準備齊當了?”
兆佳氏一邊回話,一邊側身在十三阿哥身邊坐下:“嗯。
特意去咱們府庫選地,幾樣精致的首飾與幾匹大紅五彩富貴長春妝緞的料子。
這離二格格婚期還有半年,大婚地禮咱們隨后再準備也來得及!”說到這里,忍不住稍稍抱怨道:“只是二格格才授了個郡君,雖然是側福晉所出,但較其他幾個王府的格格想比,封號有些低了!”
昨日。
康熙下旨,授皇四子和碩雍親王禛側福晉李氏所出的二格格為郡君。
指婚給納喇星德。
十三阿哥與兆佳氏現下準備的,就是給二格格地受封賀禮。
二格格雖是次女,但是因雍親王長女早夭,她算是實際的長女,又比弟弟們大,這門親事是雍親王府地頭一遭婚嫁喜事。
十三阿哥聽了兆佳氏的抱怨,笑笑說:“都是一樣的皇孫女。
皇阿瑪心中有數。
這不是離婚期還有半年嗎?他老人家說不定正等著四哥的反應,看著向來不爭地四哥會不會為愛女求個晉封。
若是四哥去了,郡君就變成郡主;若是四哥沒去,這郡君也會變成郡主。
兆佳氏見他心情似乎好些,雖然隱隱明白些緣故,但是為了故意引他多說話,還是做出不解地模樣:“那豈不是不管四哥去不是,二格格這個郡主的封還是跑不了嗎?既然如此。
皇阿瑪何必這般費事?雖說郡君與郡主只差一等,但是嫁妝物什地備份卻有所不同,總歸是有些不方便!”
十三阿哥沒有回答兆佳氏的話,只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皇阿瑪老了!”
兆佳氏見他如此。
不知怎么接話才能使他寬懷,唯有默默坐了。
十三阿哥轉頭問兆佳氏道:“昨日聽弘昌額娘抱怨,說是下季的新衣裳除了幾個小的沒變動,各院連主子帶下人都減了多半,這是府里銀錢不夠使了?”
因十三阿哥素日不喜歡問這些瑣事,對賬面上也知曉得不大清楚。
兆佳氏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臉色有些僵硬,低頭,用手指纏著帕子說不出話來。
十三阿哥想起去年給曹颙的銀錢,以為兆佳氏為這個的緣故才手頭緊些。
笑著說:“不夠可以打內務府領嗎?就算賬目上銀錢不足。
按照人口領些米糧料子等物……”說到這里,他慢慢止了笑。
正色問道:“內務府那邊,停了咱們府的供應了?”
雖然沒有明令規定,但是按照以往的規矩,皇子分府后三年,依然可以在內務府按照人口品級領取錢糧,算是額外地補貼。
見兆佳氏點頭,十三阿哥神色木然,好一會兒,方問道:“這是什么時候開始停的?”
兆佳氏小聲回道:“去年十月!爺也不必惱,這幾年戶部銀錢吃緊,想來內庫亦有所不足,咱們府上人口又少!”
十三阿哥自嘲地搖搖頭:“內庫不足?這幾年賞賜給哥哥們修園子的銀錢還少了,偏到了我這里,就銀錢不足了?”
兆佳氏看他這個樣子,心里很難過,面上仍擠出笑來,勸慰道:“皇阿瑪他老人家那么忙,哪里會注意到這些小事,不過是那些奴才們勢利,私下拿的主意罷了!咱們何苦同那些小人計較,就算鬧開來,也好像咱們眼皮子淺,分了府還要占皇阿瑪的便宜,倒讓人笑話!曹颙離京前不是提過,道是南邊的珍珠生意還好,這今年就能夠送些銀錢進京。
再說,等到了秋,莊子那邊還有進項!”
兆佳氏身上穿著件七成新地寶藍色旗裝,十三阿哥仔細瞧瞧,想起這還是去年春天制的。
原本沒留意,現下想起來,打去年秋天,兆佳氏就沒添過新衣。
十三阿哥很是愧疚,自己向來不理家務,全靠兆佳氏張羅。
他拉住兆佳氏的手,許久也沒說出話來。
自己是男人呢,偏偏就連自己個兒的女人都顧不上,反而要她柔弱的女子挑起這一大家子的事來。
兆佳氏想到一事,笑道:“爺,瞧瞧我可不是糊涂,倒忘記了個大進項。
去年不是打發人到山東辦燒鍋嗎?這也將近半年了,明兒使人去信催催。
好幾家王府在那邊或多或少都有些營生,雖然遮遮掩掩的,但是都知道那個是頂賺錢的。
咱們府雖然去得晚,但保不齊眼下就有了利錢!”
十三阿哥見兆佳氏提到銀錢兩眼發亮,雖然心酸,但還是忍不住笑了。
兆佳氏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道:“爺笑什么?”
十三阿哥道:“笑我自己個兒呢,實在是有福氣,娶了個既賢惠、又能干的好福晉!”
因兆佳氏提到要打發人往山東去,十三阿哥想起曹颙來,不禁罵了兩句:“這個臭小子,估摸著是將我忘到腦后了!聽說淳平王府都打發人往山東送禮呢,那臭小子要當爹了!你瞧瞧,你瞧瞧,難道除了淳王府與平王府,咱們這邊就不能沾沾他的喜氣?”
兆佳氏想著曹颙素來是穩當地,這樣地緣故怕也是知道這邊府里銀錢不富裕,心下有些感動,但是這些話卻不好當著十三阿哥說,便笑道:“爺這理可有點歪了,誰家這孩子還沒生,就四處報信道喜的?大格格是頭一次有身子,曹家長房又單單曹颙這一個,兩邊家人格外看重也是有地!咱們若是這個時候參合進去,可不是讓人笑話?爺只管厚厚地備份禮,等孩子落地,不管是從母親論起,還是從父親論起,爺同我這做長輩的,說不定得備雙份呢!”
十三阿哥想了想,道:“還是準備些,既是打發人去山東,跑次沂州又不費大事,挑些個地方沒有的東西送去,藥材啊、吃食什么的,多少是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