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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曹颙休沐之日,特意準備了禮物,去拜訪正白旗都統崇古禮。
恒生再過幾日百天,這戶籍也該落得了。
對于在旗的人家來說,凡有撫養民童為嗣或民人因親故關系入旗的,都需要另記檔案。
這些人身份雖然比開戶人(從主家放出的奴仆)高,但是卻比正戶與另戶(分家出去的)的身份要低。
在曹颙的心中,既然將恒生這孩子當養子待,自是待他是親近的,不會將他與家里人分出個什么三六九等來。
無奈現下的戶籍如此,他也沒有法子,只好按照這個來給恒生落戶籍。
崇古禮已經年逾七十,不過老爺子還很硬朗,親自出來待客。
曉得曹颙來意后,他很痛快地應了,倒是過幾日使人將手續辦了給伯爵府送去。
曹颙聽說這老爺子是愛茶的,就將家里留著的待客的好茶送上兩包。
老爺子如獲至寶,笑得臉上都要樂出花來。
曹颙見了,甚是好笑,不過也覺得有些唏噓。
這愛茶畢竟是文雅的嗜好,并不傷身,總比百余年后鴉片肆虐強。
十月二十四,恒生的百日。
因是養子,曹府并未怎么大肆操辦,但是府里也置辦了幾桌酒席,請了幾個親朋過來。
女眷里,除了兆佳府的幾位太太與曹潁、曹頤姊妹兩個,還有納蘭富森之妻與德特黑之妻等。
淳郡王府與平郡王府都使人送了表禮過來,平郡王訥爾蘇還親自過府來吃席。
前院的男客。
除了訥爾蘇外,就是淳王府地幾位小阿哥、兆佳府的幾位少爺,孫玨、塞什圖、永慶、納蘭富森與德特黑幾個。
十六阿哥前幾日嚷著二十四這天要來的,被曹颙給勸住。
聽說宮里老太妃已經是油盡燈枯的跡象,十六阿哥還是乖巧地在宮里較好。
十六阿哥曉得曹颙說得是正經,只得老實地留在宮里,只使人送了禮物過來。
按照曹颙的本意。
是不愿意折騰這些熱鬧的。
不過,初瑜這番卻是另有用意。
那就是尋個由子接兩位姑奶奶回府,家里團聚團聚。
孫玨是個古板的書呆子,兆佳氏進京半年,曹潁卻只有在父親周年祭時歸省過一次,而后再也沒有回來過。
曹頤那邊,雖然來過兩遭,都是借口家里老太太病著。
待不到兩刻鐘便起身。
女客中,兆佳府地幾位太太與曹潁去了芍院;其余眾人初瑜則應到梧桐苑。
恒生雖才百日,但是身子胖胖乎乎的,看著倒比別人家半歲地孩子還大。
小家伙臉蛋圓圓的,鼻子挺挺的,雖說是單眼皮,但是眼睛亮亮的,很是招人稀罕。
因說起恒生頭上的三個旋。
幾位奶奶都接了孩子看了。
按照民間的說話,這樣的孩子往后是大將軍地命。
曹頤坐在炕上,從手中接過恒生,仔細看了他的頭頂,臉上也滿是喜歡。
雖說失了親生父母,但是能遇到哥哥嫂子這樣的良善人收養。
這孩子也算是有福氣的。
不說眼前這個恒生,就是江南父母身邊,還有大侄兒天佑。
曹頌他們兄弟幾個也漸大了,待到脫孝后,也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
可是,唯有自己這邊,成親三年,卻是……
想到心事,曹頤不由有些感傷,就聽初瑜訝然出聲。
她只覺得大腿微熱。
濕乎乎的。
卻是恒生尿了。
初瑜很是不好意思,請曹頤到東屋更衣。
待姑嫂兩個到了東屋。
初瑜想起春日里天佑在時,也有過這么一出,心下一動,低聲道:“三妹妹,這會不會好兆頭?”
曹頤臉一紅,笑著說道:“妹妹才抱恒生一遭,就給淋了個正著;嫂子整日里看著,還不曉得如何呢!怎么只來笑我?”
初瑜想著最近一段日子,丈夫要“發汗”的時候多了些,臉上也有些燒,笑著并沒多言語。
待曹頤換好衣裳,初瑜思量了一回,還是開口問道:“三妹妹,大姐姐在二太太那邊,要不咱們過去瞧一瞧?”
曹頤猶疑了一下,搖了搖頭,低聲對初瑜道:“嫂子,妹妹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對她,還是這般遠遠的,兩下里倒自在。
若是湊到一處,想起舊事來,她心里不舒坦,妹子心里也不好過。
一會兒席上請安就是,左右禮數不差了,就是!”
初瑜憐惜曹頤身世坎坷,本想幫她解了心結,不過見她自己拿了主意,實不好再說什么,就沒有再勸。
她拉了曹頤地手,說到:“不管你如何,只要心里暢快就好。
你哥哥是惦記你的,只是他是男人家,不會將這些個關心妹子的話掛在嘴邊。
就是二弟,平日看著大大咧咧,但是提起你這位姐姐來,卻總是換了個大人般,要做妹妹的依仗呢。
曹頤眼圈一紅,低聲道:“哥哥嫂子疼我,我心里都省得。
還是妹子不好,這么大了,還讓哥哥嫂子操心,委實不該!”
初瑜怕她感懷,笑道:“有客在呢,咱們快過去,省得叫她們笑話咱們姑嫂說體己話兒!”
前院,已經擺了席面。
訥爾蘇、孫玨、塞什圖、永慶、納蘭富森、德特黑一席,莊先生與曹颙陪坐。
剩下淳王府的幾個小阿哥與兆佳府的幾位少爺,則是由曹頌、曹碩、曹項兄弟幾個陪坐。
因這兄弟三個還沒出孝,所以這桌兒便沒上酒。
按照曹颙地意思,這邊都是孩子呢,便叫廚房準備了梨汁給他們。
雖說豐德、豐徹兄弟還嘟囔著要單獨要兩壺酒,跟弘曙兄弟幾個好好喝一盅。
但是曹頌拿著雞毛當令箭。
略帶幾分戲耍道:“酒,要啥酒啊?!沒聽哥哥說,咱們歲數小,不宜喝酒么?”
豐徹年紀同曹頌相仿,聽了這話還沒什么;豐德卻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起年歲來,他比曹颙還大兩歲呢。
曹頌只是戲耍罷了。
說完自己也笑了,對眾人道:“你們不曉得。
在哥哥眼中,沒到十八的都是孩子。
也就是今年,我生日都過了,他管得我方才松快些!”
豐德瞥了曹頌一眼,道:“瞧把你顯擺地,誰不曉得你有個好哥哥?就甭一個勁兒得意了,沒得叫人笑話!”
曹頌抬起手來。
摸了摸自己的大腦門子,“嘿嘿”兩聲,不再言語。
弘倬在旁聽了,有些不以為然,壓低了音量,對眾人道:“姐夫雖說脾氣好,卻也太婆媽了些!每次見了面,就問我們幾個功課如何了。
差事如何了,同哪個交好,哪個鬧意見了,整個一小老媽子似的。
只叫人這腦袋‘嗡嗡嗡’的,也不曉得姐姐每天對著姐夫,聽著膩歪不膩歪……”
弘曙聽弟弟越說越不像話。
曹頌已經拉下臉,曹碩與曹項兄弟面上也都訕訕的,低聲喝道:“二弟,渾說什么呢?姐夫是關心咱們,阿瑪也交代過的,讓咱們多聽聽姐夫的話。
弘昕在旁也點頭符合道:“是啊是啊,姐夫待咱們最好了,什么好玩地、好吃地都想著咱們!”
弘倬只是隨口抱怨一句,并沒有別地意思,見哥哥弟弟這般說。
面上有些抹不開。
嘟囔道:“我也沒說姐夫壞話啊……”
因大家平日往來親密,都是混熟了的。
朋友相處,并不因幾人是皇孫阿哥就奉承著。
所以曹頌也不跟他客氣,擼了擼衣服袖子道:“待會子吃了席,咱們摔一跤,二爺是有點想同我‘親近’、‘親近’了!嘿嘿,到時候摔趴下,可不待哭鼻子,說我欺負小孩子地!”
兩人都愛舞刀弄棒的,平日經常在一起“切磋”,經常摔打慣了的。
雖說弘倬吃虧在年歲小,身量不如曹頌,十次里有八次都是要輸的,但是他卻是越挫越勇。
只因王府的那些教頭、侍衛,都敬著弘倬小主子地身份,雖然平日也陪他比試,但是有幾個敢盡力往他身上招呼的。
曹頌卻是不同,因是親戚的關系,顧忌少些;二是見弘倬平日里有些刺兒頭,也是誠心要教訓他,這跟頭摔得那叫一個狠。
雖說看不出什么內傷外傷來,但卻是讓人生疼生疼的。
不說幾個小的在這邊拌嘴,曹颙那桌,他已經執了壺,給席間眾人滿上。
這席上,都是他的至親好友。
平日里眾人大多也彼此見過,并不拘謹。
只有孫玨,往來曹府少些,像永慶、納蘭富森、德特黑等人都是頭一次同他見面,少不得又施禮見過。
曹颙原還有幾分懸著心,怕自己這位姐夫像過去似的,端起個酸架子來,使得大家掃興。
不過,冷眼旁觀,他雖然話不多,但是言談之間也世故許多。
同前年相比,雖不說是換了個人似的,卻已經是天壤之別。
京城,著實是磨練人啊!曹颙心里剛想贊兩句他比過去出息了,但是想到月初他在李府時地丑態,心里就跟吞了個蒼蠅似的。
幸好自己府里的規矩,男客都是前院吃席,侍候的都是小廝。
要不的話,席間真有哪個像孫玨那般的,曹颙心里可實在不對味兒。
男人么,好色可以理解,卻也要有度。
若是不分場合,不管香地、臭的,都往懷里賺,那人品可見一般。
眾人吃了兩口酒,訥爾蘇放了酒盅,對曹颙問道:“對了,孚若,李家可有音訊回來?李鼎到底是不是回蘇州了?”
曹颙搖了搖頭,回道:“十三那天就使人快馬往蘇州送信了,只是如今還沒有回音。
算算日子,左右這兩日,也該有信過來了吧!”
德特黑是粗人,說話向來沒顧忌,聽提到李鼎,撂下筷子,道:“小曹,不是老黑咱埋汰他,李家那小子也實在不地道。
不說別的,就是董鄂家的小姑娘,她阿瑪生前也在御前當過差的,同老黑還有幾分交情。
就是到如今,你嫂子也是每年都要過去給老太太請安的。
這門親事,你嫂子跟我念叨了好幾回,明明是老李家當年巴結噶禮,上門求的親;后見噶禮不行了,又尋了由子退親。
這怎么富察家的婚事一出來,倒成了董鄂家背信棄義退親,他李鼎委屈了?如今,這婚期將近,他沒影了,不會心里又打算攀高枝兒,又嫌富察家今時不如往日了吧?”
曹颙只是笑笑,實懶得幫李鼎辯解。
如今,距離使人南下送信,已經十來天,李家,已經得了音訊,不知李煦會做何想。
江寧,織造府,書房。
曹寅坐在椅子上,看著李煦今日使人送到這邊的信。
李鼎在京城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如今已經半月。
李家得了消息,李煦已經使長子李鼐北上。
雖說李家也是顯宦,但畢竟離京多年,李煦致信曹寅,也有借曹家之力的意思。
十五日了,曹寅站起身來,背著手走了兩步。
李鼎雖然有些傲氣,但行事還算有幾分小聰明,這是得罪了哪個?
他想起夏日得到地消息,李煦在蘇州采買了幾個女子,使人送到北面去。
李鼎不會是摻和進不該摻和地事,惹了殺身之禍吧?
他蹙眉沉思,對兒子曹颙也多了幾分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