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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剎海邊兒,看著地上的十數俱尸骸,順天府府尹王懿好懸沒背過氣去。
就是一邊站在的九門提督隆科多,臉色也是黑得怕人。
這不過是清了一半的地界兒,中間水深的地方還沒有清理,這尸骸便已經堆了小山似的。
這還都是尸首完好,或者只半好的,那些因年日久遠,散落的骸骨不好打撈的,還有一部分。
雖說四周已經由兵馬司、巡捕營、順天府差役警戒,但是附近看熱鬧的百姓仍是圍了個滿滿當當。
待從船上又卸下一俱尸骸時,便聽人群里有詫異聲:“常五叔!”
隆科多只聽到是個孩子說話聲兒,便往那邊望去,卻因中間隔得人多,看不真切,便叫了個兵丁,吩咐了兩句。
少一時,那兵丁帶了個十來歲的孩子過來。
不曉得那孩子是被這尸骸唬的,還是對官員的畏懼,耷拉個腦袋,不敢吱聲兒。
隆科多指了指方才的尸骸,問道:“你認識他?”
那孩子正是才從學堂回來的保住,因見很多百姓都在這邊看熱鬧,便也過來湊趣,卻沒有想到在尸骸中見到熟人,才忍不住叫出聲來。
聽隆科多這般問,保住瞥了常五的尸骸一眼,見兩只眼睛已經被魚吃干凈了,只剩下黑框框,不禁“啊”的一聲,退后一步一屁墩兒癱在地上。
隆科多揮揮手,傳了兩個人。
將眼前的尸骸抬到一邊去,再次問道:“嗯,你到底識得不識地?”
保住帶著哭腔回道:“回大人話,小的識的,他是我們胡同的街坊常五叔!”
隆科多看了眼他的書包,問道:“你是旗人,你家是哪個佐領的。
住在哪個胡同?”
保住道:“小的家是滿洲正黃旗滿洲都統第一參領所屬第八佐領下地,住在后小井胡同。
隆科多瞇了瞇眼。
下巴往常五的尸首處點點,道:“這個常五也是正黃旗地?”
“嗯,常五叔家同小的家同屬一個世管佐領!”保住回道。
隆科多點點頭,喚了兩個巡捕營的差役跟著保住往后小井胡同尋常家的遺屬。
這曉得名姓的還好說,那些已經被魚蝦啃得面目全非或者已經吃剩下白骨的尸骸,又哪里去找人來認呢?
很多尸骸,因沉海子時間不久。
沒有被魚蝦啃干凈的,身上都是粗麻繩幫著石頭。
這就是明晃晃地謀殺啊,根本不是失足落水。
隆科多看了看海子岸邊的高門大戶,心里嘆息一聲。
他是康熙的小舅子,出自后族佟佳氏,對于宅門里的那些七七八八也曉得些。
這些尸骸中,有男有女,除了那個常五外。
其他十有八九是“暴斃”的下人吧,要是尋常百姓的話,人沒了早有人報到衙門去了。
“人沒了”,隆科多只覺得立時清明了不少,看著打撈起來的尸骸那邊,打發人過去。
好生查看這些尸骸身上的衣物。
王懿已經有些站不穩了,對隆科多道:“隆大人,這……你我聯名上折子吧?”
隆科多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到底是什么章程,還得請萬歲爺下旨意。
這內城里,十數條人命,這個擔子可是誰都背不起。
因此,他點點頭,道:“請王大人寫折子吧。
本官同大人聯名。
”說到這里。
他對王懿道:“這尚未徹底腐爛地尸骸,應是近幾個月的。
本官在步軍衙門這邊將報上來的失蹤人口歸攏一下,王大人那邊也歸攏歸攏,尋些個苦主來認認。
王懿點點頭,道:“隆大人說得正是,下官也正要打發人歸攏近幾個月的報失人口。
因想起失蹤人口來,隆科多瞅了瞅不遠處的宅子,想起一人來,那就是蘇州織造兼戶部侍郎李煦之子李鼎。
隱約記得當初報案說的李鼎就是在海子邊地別院出來后失蹤的,當時,已經入冬了……
安定門內,雍親王府,內堂。
四阿哥換了外頭衣裳,對四福晉問道:“去了十三弟那邊沒有,十三弟妹可還好?”
因聽說十三福晉有了身子,所以四福晉今日特意帶了些補品過去探望。
“好著呢!”四福晉一邊接過四阿哥的衣裳,一邊笑著回道:“十三弟很是高興,直嚷著這次要添個小格格呢!十三弟妹好福氣,弘暾歡實著呢,弘晈也會爬了,這回真是一年一個了!”說到最后,神色有些悵悵的。
四福晉早年曾誕下嫡子弘暉,但是沒有站下,八歲的時候出花沒了。
早些年四福晉想要再求個兒子,但是肚子卻是一直沒有動靜。
如今,三十多歲,她雖是熄了這個心思,但是每每看到別人家的小阿哥,仍是感觸不已。
四阿哥見了,不知該如何安慰,換了話題道:“十三弟如何?如今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他的腿疾犯了沒有?”
四福晉收了惆悵,笑著回道:“妾身就曉得爺惦記這個,仔細跟十三弟與十三弟妹問過了。
十三弟說都是這兩年燙沙子的功效,今春并沒有犯。
還說等過些日子,要使人往山海關是去拉海沙呢,說是曹颙提過的,海邊兒地沙子效果比河沙好!”
說到這里,她略帶佩服地說道:“爺,這曹颙,不就是七阿哥府上的大額駙么?妾身還見過兩遭,年紀輕輕地,懂得事兒可不少。
聽十三弟妹說,十三弟一直用的蛇毒膏最早也是曹颙給淘換來地。
“曹颙么?”四阿哥想起他送的年節禮來。
不是香燭,就是佛像念珠,有幾樣還真是好東西。
“他前兩年放了外任,就是在魯南近海那邊兒,所以曉得這些吧!”四阿哥沉吟了一下,隨口說道。
四福晉笑道:“這個妾身記得,前年還使人往咱們府送過土儀。
不少孩子的物什,當時弘時可是樂呵好幾天。
就是咱們家那個冬茶莊子。
如今托人打聽問起的也不少呢。
說起來,咱們倒是承了曹額駙的情了!聽十三弟妹說,大格格也有了身子,等他們添了孩子,咱們也備份厚些的回禮才好!”
四阿哥點點頭,不免又囑咐一句,道:“咱們是長輩。
意思到了就行,不必太鄭重,倒顯得生分。
四福晉聽了,心里卻是有些意外。
這京城里住著,遠遠近近的多能扯上關系,但是使得四阿哥親口當晚輩待地,卻是沒有幾人。
不過,想著七阿哥向來是老實人。
曹颙同十三阿哥又親近,她也便能心中有數了。
四阿哥沒有內堂駐留,換好了衣裳,對四福晉道:“我去前院書房處理些事務,晚飯使人直接送前院去就是!”
四福晉笑著應了,將四阿哥送出屋子。
回來才坐好。
四福晉便見丫鬟來報,道是年側福晉病了。
這年側福晉是四川巡撫年羹堯之妹,康熙四十八年參加選秀,直接留了牌子,被宮里指給四阿哥為側室福晉。
四阿哥府里,除了嫡福晉那拉氏外,還有側福晉李氏,與其他幾個格格。
在年氏未入府前,李側福晉最受寵愛,生了三子一女。
其中兩個小阿哥夭折。
只剩下三阿哥弘時與二格格。
因宋氏所生的長女夭折,所以李側福晉地一雙兒女。
就是雍親王府實際的長子長女。
那拉氏所出的嫡子夭折,雖說前幾年府里又添了四阿哥與五阿哥,但是因其生母位份低,與弘時年歲相差又大,所以李氏并沒有放在心上。
年氏卻是不同,娘家分量重,入府就是側福晉,又年輕貌美。
要是生下阿哥來,身份并不亞于弘時。
因這個緣故,李氏對年氏便是掐著眼睛看不上。
可是,因府里規矩森嚴,四阿哥與四福晉治家嚴,她也不敢胡鬧,只是隔三岔五,那話刺刺年氏,過過嘴癮罷了。
年氏是個要強的,每每也都回嘴。
不過,兩人年歲在那里放著,論起來,李氏所出的二格格還比年氏大呢。
年氏哪里說得過?每次兩人一交鋒,過后便是要氣個半死。
因年氏與李氏位份相當,那拉氏也不好偏幫著哪個。
只要她們不失分寸,便也任由她們斗嘴去。
今日,一聽丫鬟報年氏病了,那拉氏便曉得,這是兩位側福晉沒事兒閑的,又磨牙了。
一個是丈夫的新歡,一個是丈夫地舊愛,那拉氏嘆了口氣,道:“知道了,打發人去請個太醫來,我稍后過去瞧她!”
雍親王府,前院書房。
四阿哥聽了粘桿處的稟告,曉得了什剎海那邊的詳情,心中不禁有些擔憂。
這十數條命案,發生在內城,這個“失察”之罪下來,就夠步軍統領衙門與順天府那邊兩位主官喝一壺的。
步軍統領衙門的主官九門提督隆科多,是四阿哥養母孝懿皇后佟佳氏的胞弟,四阿哥私下以舅稱之。
順天府府尹王懿進士出身,早年入翰林院,曾為經筵侍講,曾為三阿哥、四阿哥與五阿哥的啟蒙老師。
當年那些侍講翰林中,敢罰皇子“跪讀書”的,只有王懿一人。
就是四阿哥,小時候也沒少受他地懲戒。
當時恨得不行,四阿哥還在心里立過誓,尋思等自己大了,第一個就要殺了姓王的家伙。
等到漸大了,四阿哥才曉得能這般嚴厲教導皇子的老師,是多么可貴。
這兩人,雖說一個圓滑,一個方正,但都是四阿哥心中愿意親近之人,因此怕他們兩個受到這命案的牽連。
戴錦在旁,看出四阿哥心中所憂,道:“四爺,依奴才看,此事動靜雖大,但是隆大人與王大人卻未必會收到責罰。
“哦!為何這般說?”四阿哥挑了挑眉毛,問道。
戴錦躬身道:“四爺,莫非忘記王大人是怎么升上來的?”
四阿哥聽了,沉思著,這王懿從翰林院出來后,為刑科給事中,后來又為吏科兼兵科給事中。
康熙四十七年,他曾疏參九門提督步軍統領托合齊、欺罔不法貪惡殃民等款。
雖說當時不了了之,但是在“托合齊會飲案”案發后,刑部與大理寺又將這事翻了出來。
彼時,王懿已為大理寺少卿,也是此案的協辦人員之人。
去年,順天府府尹出缺,康熙欽點了王懿為順天府府尹。
王懿因其剛直,就是皇父所操縱地利刃啊,這刀鋒是要指向人的,定是其自身無損。
想通這個,四阿哥雖說放下心來,但是多少還有些疑慮,問道:“皇阿瑪這是……這是要沖誰開刀?”
戴錦的臉上顯出幾分歡喜來,躬身道:“奴才卻是要恭喜四爺了,怕是八阿哥要挺不住了!前幾日,不是剛剛換了宗人府丞么?這內城的事,雖然步軍統領衙門那邊兒有干系,但是牽扯最大的還是五城兵馬司。
不說別的,這案子一出,北城兵馬司的主官指定是要換人了,奴才聽說,頭前兒那邊可是安王府的門人。
八阿哥的嫡福晉郭絡羅氏是安親王岳樂的外孫女,安王府是八阿哥地助力之一。
四阿哥地臉上陰晴莫辨,肩膀卻是在微微發抖。
戴錦忙轉了視線,他的主子向來隱忍,這樣地時候,也不見半絲兒的笑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