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雖是初瑜身上難受,但是請了兩個出名的老太醫過來診脈,都道是無礙。
天氣漸熱了,初瑜怕暑氣,不愿出屋子,兆佳氏也閑悶熱,問過兩遭海淀園子的事。吳盛已經回來稟告過,道是園子已經收拾好了。
吳盛曾跟著曹颙去沂州,在那邊府里任管家。如今回到京城,伯爵府這邊有老管家曹忠在,曹颙便讓他盯著園子這邊的工程,也算是做了外管家
曹家的園子在海淀鎮邊上,曹颙又特意去瞧過一次,已經是花木遍植,正是綠葉青蔥、山花燦爛之時。
只是初瑜畢竟已經是六個多月的身子,出城往海淀路上就算是官道平整,但是城外不如城里,請太醫不便,因此就算是熱,曹颙也不敢讓他往園子那邊去。
曹颙問過了田氏與莊先生,看兩人是否過去避暑。兩人因初瑜不方便去,只有曹家二房諸人過去,都說先不過去,以后再說。
這日,四月十五,正趕上曹颙休沐之期,他便帶著曹頌兄弟,送兆佳氏往城外園子避暑。
園子分為三路,兆佳氏帶著兒子姑娘,在西路的幾處院子住了。
曹颙這這邊忙了小半日,待弟弟妹妹都安頓妥當了,又仔細叮囑了曹頌幾句,才返回城里。
進了城,曹颙回到曹府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曹颙剛到門口,未等下馬,便有門房稟告,道是有兩個翰林院的庶吉士來求見,已經在偏廳恭候多時。
翰林院的庶吉士?曹颙翻身下馬,想起上次送程夢星時,遇到的那幾個。雖說當然彼此客氣著,說日后拜訪云云,但是這已經過了一個月多了,他們怎么想起來了?
待曹颙進了偏廳,已經有兩人從座位上起身。其中一個卻是認識的,正是程夢星的一個同年,名叫王夢旭的翰林院庶吉士。另外一個人,年歲同王夢旭差不多,看著眼生,應是第一回見面。
“夢旭見過曹大人!”王夢旭躬身道。另外一人,也跟著起身。
曹颙笑道:“王兄不必客氣,因今日出城,并不曉得家中有客來訪,勞煩兩位久候!”說著,喚人重新給兩人送了茶水。
王夢旭帶著幾分羞慚道:“都是夢旭無禮,竟做了不之客,還請大人勿要怪罪!”
曹颙請兩人坐了,說起來像這般直接登門拜訪的人還真不多。但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既是程夢星往來交好的友人,那也當不是俗人才是。
曹颙擺擺手,道:“王兄不必客氣……”說到這里,看了看王夢旭同來之人道:“這位先生是?”
王夢旭這才省得還未給兩人做介紹,忙道:“曹大人,這位是夢旭同僚,癸巳恩科進士胡安!”說著,又對那人道:“泰然兄,這位就是太仆寺卿曹大人!”
曹颙同那位人又見過,眾人才分賓主落座。
見王夢旭欲言又止的模樣,曹颙心里不禁思量,難道是借錢來了?這巴巴地往只見過一次的人家來,借錢也說不過去啊。
猶豫了再三,王夢旭還是硬著頭皮說了緣故。
原來,還真是同銀錢有關,但是他卻不是向曹颙借銀子,而是來請托來了。
原來王夢旭有一同鄉好友,到京城跑官。一時沒尋到合意的,他便收了個鋪面,開了一家南紙店,順帶著賣些書籍。
這些日子,順天府衙門查禁書,便查到那家鋪子里。也是王夢旭那位同鄉大意,將鋪子都托給一個族人打理,卻是在衙門開始禁書前進了不少市井艷情小說。
他那個族人見捅了簍子,怕擔當干系,卷了賬面上的銀兩跑了。這沒有掌柜,衙門自然是要尋東家的,詢問這禁書來源。
偏生這東家平素根本就問也不問買賣上的事,哪里知道這些個。
衙門里的皂隸是那么糊弄的,那東家越是咬牙不說,他們便越當其身后有大魚,越地上心。
待到王夢旭得了信,他那個朋友已經叫人滯留在順天府了。雖說他那朋友身上帶著監生的功名,但在京城,監生卻是連屁都算不上,半點分量也無。
待他們幾個同鄉到順天府衙門一打聽,那邊卻是要給定了個私販禁書的罪名。這罪名要是定了,功名沒了不說,還要“杖一百,徒三年”。
王夢旭他們好說歹說的,那邊才放出話來,要收罰銀。那鋪子里攏共收出禁書三百冊,按照每冊十兩銀子罰金,要三千兩。
王夢旭他們不過幾個剛進翰林的寒門學子,全部身家有上百兩銀子已算不錯,哪里能弄到三千兩去?
王夢旭跑了徐州會館,又找了幾個同鄉,聽說是借錢,都換了嘴臉。
王夢旭忙活了兩天,也沒什么進展,急得滿嘴是水泡。剛好胡安也同他老鄉認識,曾受過其人情,也愿意盡力。不過,他也是囊中羞澀,有心無力。
最后,實在是在銀錢上沒法子了,王夢旭想起來自己認識的最大的京官曹颙來。雖說只見過一面,但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意思,硬著頭皮來了。
曹颙聽了,曉得是賣禁書的,對王夢旭那朋友也生不出好感,不愿摻和此事。雖說送個手貼,往順天府衙門那邊知會一聲,并不算大事,但是其中的人情卻大。為了個賣禁書的商人,曹颙不愿意欠這個人情。
只是王夢旭既登門一回,總不好讓其白來才好,曹颙便思量著,是不是幫襯些銀子。
順天府那邊的皂隸雖開價三千,但是這都不是死的,拖到最后看卡不出油水,給些銀子也就放了。
見曹颙沒有要答應的意思,王夢旭心里嘆了口氣,不禁有些失望。他心里想著,要是程夢星在就好了,對于程家來說,三千兩銀子算什么。這邊的人情請托不著,難道真要往程宅,到程夢星的外甥女面前開口借錢?
這對于別人所請,說“是”容易,說“否”難,尤其是對王夢旭這種并不讓人生厭的請托人。
曹颙猶豫了一下,尋思該如何說。
王夢旭已近而立之年,自也看出曹颙不愿管閑事,苦笑道:“大人不必為難,今日夢旭本不該來。也是李衛那小子倒霉,素日就不檢點,如今,才落得這牢獄之苦。實在是冒昧了,還請大人勿要怪罪!”說著,便要起身告辭。
李衛,那因鋪面里賣禁書被拘在順天府的的人,名字叫李衛?
曹颙擺擺手,道:“王兄且慢行,敢問尊友可是南邊人?”
王夢旭回道:“李衛是夢旭的同鄉,徐州人氏。”
曹颙心里算了算時間,既是在雍正朝能為總督的,現下說不定也開始出仕了,卻不曉得此李衛到底是不是彼李衛。
被雍正皇帝明諭天下,贊過的三大模范總督之的李衛,難道還曾因賣禁書吃過官司?
,或許是對傳奇人物的膜拜,曹颙沉思了片刻,對王夢旭道:“王兄先不用急,今日天色已晚,明兒我叫人往衙門去問問,看看到底是什么章程。要是真犯了國法,那自有衙門公斷,要是能找贖的,咱們再想法子!”
王夢旭已經是絕望了的,沒想到曹颙還答應下來,喜不自禁,忙站起身來,做了個長揖道:“大人高義,夢旭替李衛謝過大人了!”
曹颙跟著起身,伸手虛扶道:“王兄請勿多禮,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還望能幫得上王兄!”
王夢旭再三謝過,見天色已晚,不好再耽擱,便告辭離去。
曹颙送兩人到廳門口,心里卻有些犯嘀咕,自己是不是忒勢利了。
之前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思,這一聽說被羈押的是李衛,或許就是后世具有傳奇色彩的那個兩江總督,他便又痛快地應了。
想到這些,他嘆了口氣,覺得有些沒意思,悵悵地進了二門。如今兆佳氏帶著曹頌他們都往園子去了,這邊府里少了大半人口,覺得有些冷清。
因李衛的事,曹颙又想起四阿哥來,狗兒何在?要是小說言家杜撰的,那這個李衛又是何時同四阿哥“勾搭”上的?
自打去年在十三阿哥府里同四阿哥喝過一次酒,曹颙背后的尾巴可是多了許多。或許在三阿哥、八阿哥等人眼中,他已經被貼上四阿哥的標簽。
曹颙自己心中沒鬼,身邊又有莊先生在,無需擔心被康熙誤解,因此便任由他人琢磨去。
估計盯來盯去,沒盯出什么花樣兒來,那些人也膩歪了,曹颙身后的尾巴已經沒了。
是啊,不說別的,就說這六部九卿,有誰跟他似的,落衙就回家的。兩點一線的生活,要多規律有多規律。
還未到梧桐苑,曹颙便見院子門口站著一人。
因夜色漸濃,有些看不真切,直到近前,曹颙才看出是小丫頭烏恩。
見了曹颙,烏恩忙俯身道:“大爺……”
烏恩被曹颙從草原上帶回來時,才十歲,今年已經十五了,有些大姑娘的樣子。因是蒙古人,她身量比較高挑,看著比府里的其他人結實些。
曹颙點點頭,道:“你怎么來這邊,是你紫晶姐姐打你過來回話的?”
烏恩來到曹府這幾年,一直在紫晶身邊。因她年紀小,曹颙早就交代過,不用派她差事。去年恒生進府后,因跟來的蒙古奶子不會漢話,烏恩才到梧桐苑這邊。
前些日子恒生挪到葵院,烏恩又跟著過去了。
聽了曹颙問話,烏恩沒有立時應聲,眼淚已經出來了,哽咽著道:“大爺,紫晶姐姐病了……”
曹颙唬了一跳,皺眉道:“什么?病了?那你怎么在這兒,太醫請了么?”
烏恩抹著眼淚道:“奴婢要來回奶奶,紫晶姐姐不許,只說是不礙事,睡一覺就好,不讓驚動奶奶。可是剛才奴婢去瞧,紫晶姐姐燒著呢,看著不大好!奴婢想去報稟奶奶,又怕奶奶著急,身子不舒坦。”
曹颙心里著急,對烏恩道:“你往前院去找大管家,就說我說的,立時派車請太醫過來!”說完,轉了身,疾步往葵院去。
紫晶住在葵院廂房,曹颙過去時,屋子里已經掌燈,只有一個她身邊的小丫頭柳葉守著。
紫晶躺在炕上,闔著眼睛,臉上紅紅的。柳葉正拿著毛巾,坐在炕邊,給紫晶擦汗。
聽到有腳步聲,柳葉還以為是烏恩,帶著幾分嗔怪道:“這是跑哪兒瘋去了?也不挑挑時候!”
見沒人回嘴兒,柳葉回頭,才現是主子曹颙,忙站起身來,帶著幾分驚恐道:“大爺,奴婢……奴婢……”
著急之下,她話也說得不利索。
曹颙快行兩步,走到炕邊,伸手去試試紫晶的額頭,滾燙滾燙的。
聽到有說話聲,紫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嘴里還嘟囔著:“我沒事……你們別往梧桐苑去……”
待看清是曹颙,紫晶的臉上露出幾許笑意,道:“是大爺過來了……”
曹颙見她如此,臉上帶著幾分薄怒,道:“都病成這個樣子了,為何還不使人去說?”
紫晶掙扎著要起身,身子軟得厲害,哪里又起來得了?
因怕曹颙著急,她忙勸道:“奴婢只是昨晚見風著涼了,并無大礙,大爺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