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養母
正如魏德擔心的一樣,姚氏聽說這門親事,將兒子、媳婦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可是親事是文杰自己提的,曹家那邊又同意,連小定的日子都敲定,老人家也只能自己生悶氣。
何氏雖有些心虛,卻有些不以為然。
雖說文杰出自江寧魏家嫡宗,可是庶子,又是孤兒,不過有個舉人功名傍身。靈芝有才有貌,還有一份并不寒酸的嫁妝,也配的上文杰。
看了小定之禮,一柄金鑲玉項圈,一對龍鳳金手鐲,一對銜珠釵,一對寶石戒指,何氏還以為是曹家幫襯預備的,直跟帶著文志過來的初瑜說費心。
沒錯,這次是初瑜以長輩身份出面到滿城下定。
盡管對這門親事不算滿意,可曹颙還是要盡親長之責,原本想要夫妻兩人同往滿城,可身份所限,即便不驚動地方,也容易落到有心人眼中,引出口舌官司。
最后,便由初瑜帶了文志、天佑兩個到滿城。
提前兩日,曹颙使人往滿城去了信,只說下定之事,并沒有提初瑜會親自過去。
魏家那邊,還以為曹颙夫婦會使得用的管家、仆婦過來,沒想到竟是總督夫人親至,都帶了幾分小心。
文杰也很是感動,卻也有些遺憾。
文杰之前給京城的信中,曾請桂娘到滿城主持下定之事。
按照習俗,由男方母親到女家下小定,給未來的媳婦插戴。
桂娘借口照顧文薔為由,不肯出京,也是念著自己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怕使文杰為難。
桂娘本份,初瑜卻不愿委屈了她。
見何氏笑盈盈地看著這些定禮,顯然滿意至極,她便道:“這都從京城送過來,是文杰的養母預備的。畢竟是長媳,可見是上心。”
何氏聽了,卻是一怔。
她知道文杰兄妹,是由魏五一個姨娘照看,并沒有放在心上。可聽總督夫人的意思,竟是將那個姨娘當成是文杰養母。
養母與庶母雖都是母,份量卻是不同。
不知是那姨娘自詡,還是實情如此。
若是那姨娘自詡,可以不用理會;若是實情如此,庶母成養母,豈不是侄女上頭就多了個婆婆?
她看了看頭坐著的文杰兄弟,見兄弟二人并無反駁之意,心里覺得不好,含糊說道:“早年在江寧時,便聽說五叔能干,在廣州發了大財,果然家資富足。”
大喜日子,提及已經“故去”的魏信,文杰、文志兄弟兩個都有些感傷。
姚太君不愿攀附富貴,雖有貴客盈門,也只是按禮見過,一切都交給媳婦接待。
沒想到媳婦說話顛三倒四,老人家只得出面,對文杰、文志贊了兩聲桂娘之忠貞高義,叫他們兄弟兩個要記得養育之恩,往后好生孝順養母。
文杰、文志站起來聽了,齊聲應諾。
何氏在旁,卻是變了臉色。
他們雖是魏氏宗親,現下卻充當女方娘家。如今老太太這一句話,就算娘家這邊認可了桂娘養母身份,靈芝過門就要敬媳婦茶。
初瑜在旁,見老太太如此明事理,對老太太多了幾分敬重。
今日“養母”這番說辭,并非初瑜信口開河,之前夫妻兩個有過商量。
文杰兄妹不用說,早已視桂娘為母,可外人看來,桂娘只是庶母,又是婢子出身的賤妾。
要是娶來的媳婦,仗著身份,怠慢桂娘,不僅桂娘要受委屈,還會引起文杰兄妹的不滿,鬧得家宅難安。
通過這幾年相處,曹颙與初瑜也瞧出,桂娘待文杰兄妹視若親生,品行可敬。或許這也是魏信將幾個兒女都托付給她照看的原因。
這個何靈芝,現下看著是個柔弱和順的,可真要嫁入魏家,如何與桂娘相處,還不好說。
文杰畢竟年輕,不會想到這個。初瑜看了桂娘預備的小定,想到新婦進門,她處境尷尬,便同丈夫提了一句。
在曹颙看來,養恩并不弱于生恩,要是不知感恩,那就是畜生。
于是,最不愛麻煩的夫妻兩人商量后,也決定多事一回,插手下魏家家事。
桂娘將自己放在什么位置,是桂娘的選擇,卻不能讓小輩們去折辱她。
初瑜本是同情桂娘,為了消弭或許會出現的家宅不安,才多說了這一句;姚太君則是松了口氣,老人家最是感恩的,當然不會為名分所限,就輕視桂娘。
何氏看來,卻是初瑜仗著身份,抬舉魏家寡妾,壓住她的侄女。
她雖心里著惱,可既是婆婆發話,也不敢放肆,只是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起來,望向初瑜的目光,帶了幾分忌憚。
初瑜什么人沒見過?
不過是曉得何氏心疼侄女,初瑜并沒有與之計較,可話不投機,相對無言,只好問起靈芝。
姚太君知道這是要給靈芝插戴,笑瞇瞇地對魏文杰道:“方才你叔叔不是要叫你弟弟說話么,趕緊過去吧。”
魏文杰起身應了,同弟弟辭過幾位長輩,退了下去。
出了門口,文志卻放下腳步,低聲道:“哥哥,總要讓弟弟看一眼嫂子,弟弟回京,姨娘與妹妹指定問起,也不好一問三不知。等到插戴后,怕就要花轎進門時,才能見著。”
文杰口中雖沒應答,卻是與文志放緩了腳步,在上房門口打轉轉。
等到丫鬟將何靈芝請過來時,正好與兄弟二人碰個正著。
何靈芝見有外男,忙低頭欲退避,文杰忙道:“表妹,這是我二弟,專程從京城過來……”
文志之前要看嫂子,也不過想著尋機偷看幾眼,回去好給姨娘與妹子描述一下,沒想打碰個正著。
這如何稱呼,文志有些糾結。兩人同庚,只不知月份大小。
何靈芝那邊已經福了福身,道:“見過二表弟。”
文志只能接口道:“見過表姐。”
見過后,何靈芝低著頭,告了一聲罪,扶著丫鬟往上房去了。
文志看了眼何靈芝的身影,眉頭微微皺了皺,轉過頭時,已經看不出端倪。
文杰有些緊張地看著文志,低聲問道:“如何?”
文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若是未議親時,他這個做弟弟的還能說兩句;這都下小定,問他如何,豈不是成了小叔非議嫂子。
“哈哈,大哥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文志笑了兩聲,道。
文杰回過頭,望了望上房,除了歡喜,還有幾分忐忑……
上房里,初瑜已經將送來的小定之禮,給何靈芝插戴上。
何靈芝已經除服,可魏文杰明年要進蓮花書院,所以婚期就大致議在明年年底。
三十里的路,乘馬車不過一個半時辰的事兒,插戴完畢,初瑜由姚太君與何氏陪著,用了午飯,而后便回了清苑。
雖說是族親,可文志同魏德一家不熟,就婉拒了兄長挽留,隨初瑜回了清苑。
萬壽節將至,曹颙預備的壽禮,要先一步運回京城,通過禮部恭進。
曹颙便留文志在總督府小住,打算安排天佑隨文志一起進京。
雖說文志從武,天佑他們幾個從文,可因他性子爽朗,所以與眾小相處得極好。
由文杰的前車之鑒,初瑜怕文志也說親,同丈夫商量,是不是問問憐秋姊妹與妞妞的意思。若是愿意,早點給兩個孩子定親也好。
實在是心疼妞妞,舍不得說到旁人家去。
曹颙也知道這個世道,女子不易,做人家媳婦更是艱難。要是嫁到旁人家,他們就算心疼,也難說上話。
雖說覺得文志有些稚氣,不夠老成,但勝在心性純良,并不比他哥哥差。
想到這里,曹颙便同意了。
憐秋姊妹對魏文志很滿意,魏文志既已在莊王府門下,那往后的前程自是大好。
只是妞妞平素是個有主意的,十來歲時便已經掌管榕院內務,姊妹兩個愛她如寶,在親事上也愿順著她的心意,便對初瑜說,要先問問妞妞的意思。
初瑜也是這樣想,三人便使人叫來妞妞。
沒想到,妞妞聽議起她的親事,并非像其他小姑娘那樣羞澀扭捏,而是沉默了半響,方抬頭道:“這世上,夫妻之義未必能長久,骨肉之情卻是累世不斷……”
這話說得老氣橫秋,初瑜與憐秋姊妹都有些糊涂。
就聽妞妞接著說道:“嫂子,能不能尋個老實人家,為小姨說門親事?”
初瑜與憐秋都愣住,惜秋已經漲紅了臉,惱道:“是議你的親事,怎么渾說到我身上,你這孩子,這是嫌棄小姨了……”
妞妞近前一步,拉著惜秋的袖子,道:“小姨每次看到天寶,都拔不開眼,摟著就不愛撒手,即便妞妞小時候,小姨也沒有如此……小姨才三十,想要個孩兒,并不是難事……”
惜秋聞言,紅了眼圈,摟過妞妞道:“不許再渾說,你雖不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卻也是我拉扯大的,也是我的孩兒……”
惜秋疼天寶之事,初瑜與憐秋也盡知,卻是沒有想旁的。
府里的孩子,天寶最小,大家少不得都有些偏疼,惜秋的行為并不扎眼。
聽了妞妞的話,初瑜與憐秋才想到,惜秋作為一個女人,又這么喜歡孩子,沒有自己親生骨肉,是件多么殘忍的事……
曹颙聽說此事,很是欣慰,對初瑜道:“看來,妞妞是真的長大了。”
他本就不贊成憐秋姊妹守寡,可這同曹家的安逸相比,外頭的變故太多,憐秋姊妹不愿意走這一步,只盡心撫養妞妞,曹颙也只能隨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