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玨用不理解的目光看著方景奎,道:“我讓你,滾。”
方景奎氣到腮邊的肥肉顫抖,他搶過手下的一把鋼刀,架在一個老大夫的脖子上。
“你跟我客氣一點,不然我就殺了他們。”
那老頭顫著脖子往后躲,目光滿是驚慌與畏懼。
林孝玨冷冷一笑:“該我屁事?”
方景奎直接愣了:“你不跟我走,我就殺了他們,這些人會因你而死,怎么會不管你的事?”丫的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啊。
林孝玨眼珠轉了轉,看向陵南又看向周一,二人都淡淡的笑著看她。
最后她回過頭看面向方景奎,依然十分好笑的笑道:“那又該我屁事?”
這油鹽不進的樣子把各位看官都弄迷糊了,小姐不是很善良嗎?怎么會見死不救呢?
方景奎認定她是在強撐著,臉上的憤怒轉為笑意,道:“我就不信你真的會眼睜睜看著這些人因你而死。”說著那鋼刀就要用力。
他手上的老大夫嚇得差點叫娘,嘚瑟著腿朝林孝玨喊道:“小姐,小姐。救命啊。”
林孝玨很好心的看他一眼,方景奎手中鋼刀適可而止。
林孝玨想了想道:“我認得你。”他手指點點老大夫:“那天,是你,是你對風公子說的。”勾唇一笑,邪魅生得一臉。
“我今日不會救你,反正你們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那天是他對風世子說這小姐與方景奎狼狽為奸來了,可大家都這么想的,只不過別人沒說而已。
老大夫被罵的一臉羞怒,聲音有些微惱:“小姐既然沒做過又怎怕人說?我說的只不過是事實而已。”
一點悔改之意都沒有。
還沒等林孝玨說話,周一先怒了,朝那老頭呸了一聲,道:“瘦驢還要拉硬屎,我們小姐怕你們說?我們小姐沒做過的事誰愛怎么說怎么說,懶得理你們,反觀你們。既然說得出就別讓我們小姐救。你們不是骨頭硬嗎?那就撐到死。”
林孝玨點點頭:“假清高,真無恥,她罵的,有理。”
下人沒大沒小她不管教反而交好?
求人反被罵的狗血噴頭。而且罵的還不是這一個人。這些老大夫行醫多年。因為識字懂理在百姓中是很受愛戴的,哪受過這樣的侮辱。
有個大夫即使受制于人也動了肝火,他就差指著林孝玨的鼻子罵了。怒道:“小小醫女和家奴,身為女子滿口渾話,你還有沒有廉恥。”
嘿,這還一個挨罵沒夠的,周一挽起了一只袖子,嘴一斜:“我們身為女子不知廉恥?那你們身為男子,還是老家伙,自己醫術不到家不能脫身,還拐帶我家小姐受連累,你們這就叫有廉恥了。”
陵南依附和:“若我說,你們真的有廉恥就應當馬上自盡,免得拖累于人。”
這都哪跟哪?明明是因為小姐別人才受連累,怎么反倒成了他們連累小姐了?
方景奎和那些大夫終于開了眼界,這家人不講道理到了極點。
管事的心想,別看俺家小姐是結巴,講歪理沒人能說的過她,還有那兩個丫頭,有這樣的小姐,出門你絕對不用擔心受欺負,可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害怕,他都快嚇哭了。
反觀那些受傷的士兵,他們見證了前因后果,也感受過小姐的真誠和善,心里幫著誰不言而喻。
有低低的聲音道:“又不是小姐拿刀逼著人,這些人死了也不能怪小姐。”
那老大夫要不是有刀架著早跳起來了,他看坐著說話不腰疼的士兵,道:“你還有沒有人性?你家沒老人嗎?你終有一天會老的,我們有什么錯?若不是這女子惹來的麻煩,大人又怎么會挾持我們?”滿面潮紅,瘦骨輕顫。
周一冷笑:“下賤,真是下賤,別人拿刀逼著你,你還叫人大人,賤死了。”
林孝玨依冷笑:“我會老,但我不會為老不尊,更不會用我的性命,脅迫任何人,我家中有老人,但我家中老人亦同我一樣,會是個深明大義的,老人。”
“對啊,這不是倚老賣老嗎,當誰老了都跟他們一樣呢。”
“反正我爹不會受人恩惠還說人壞話。”
戰士們議論紛紛,說著自己的立場。
形式完全倒過來了好嗎?應該是小結巴受威脅,被聲討,不是這些大夫啊。
方景奎手持人質都無語了。
他怒吼一聲鎮住亂糟糟的人群。
“你們少啰嗦,我就問你,跟不跟我走?不跟我走我真殺了他們。”目標直指林孝玨。
這時前線方向傳來踏踏的馬蹄聲,在這混亂的場景下顯得聲音有些脆弱。
林孝玨耳朵動了動,她突然轉頭往前線方向跑。
“小姐……”
周一等林家人在背后叫她。
林孝玨沒有回頭。
方景奎愣了愣眼睛,反應過來朝著那背影大喊:“你干嘛去?再不回來我可殺人了。”
“殺吧。”
前面果斷傳了兩個字。
“殺……”“吧……”“?!?!”
真當人命不值錢呢。
威脅的人都跑了,這些人質還有什么價值?方景奎用這個法子威脅過多人,從來沒碰見過這樣不在乎人質的主。
怎么辦?把人放了?
方景奎既不甘又無奈的看著手中的老大夫,老大夫也很尷尬,朝太守笑了笑:“大人,不管我們的事啊,小姐她太鐵石心腸了。”
方景奎認同的點點頭:“是啊,所以很棘手。但就這么放了你們,我姓方的也太沒面子了是不是?”說道最后,牙齒咬著,目光越見狠厲。
那老大夫目光驚懼,細肱戰戰。
“大人,真的不管我們的事……。”方景奎手起刀落,一顆蒼老的人頭噴著淋漓的鮮血落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面朝上,那渾濁的眼珠子還依然睜著。
“啊!”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不要啊。不要啊……”
其他大夫的哭喊聲即可而起。都包含著無邊的恐懼。唰唰唰,本是救人的地方突然間成了死亡的煉獄。
方景奎聽了十幾聲哀嚎,一揮手,垂著眼皮道:“夠了。告訴活著的人。他們的死都是那個女人害的。”轉身往營帳方向走去。
還有個大夫劫后余生。待方景奎的人全部撤離之后,他們癱軟在鮮血染紅的地方。
“害人精,害人精啊……”仰天長嘯。恨天讓他們遇到不詳的人。
陵南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委屈,這些人怨恨難過,小姐比她們更怨恨難過。
小姐本是以救人為使命的大夫,現在卻成了殺人的主因。
強加過來的仇恨,誰又甘心?!
她目光轉向小姐離去的方向。
林孝玨聽探子講述城門上的情況,江西城的百姓都被王仕鵬推上城門當炮灰了。
林孝玨目光一沉問道:“可有一老者,和一女子。”
探子要如何回答?
“全城的百姓,老者和女子有很多呀……”
林孝玨奪過他手中的韁繩,飛身上馬。
城門上站滿了人,但沒幾個是守城的匪寇,他們大多數是無辜的百姓,被押上城樓,要么解救江西城的危機,要么準備著祭炮火。
哀聲陣陣,告饒聲不絕。
反觀城下的義軍,手中握著有利的時機和火器,卻只能止足不前。
林孝玨無聲帶上面紗找到仰望城樓的風少羽。
“風公子。”她跳下馬背,目光同他仰望的方向一樣。搜尋著心中的兩個人。
“你怎么來了?”風少羽側目看見一伸手,嚇了一跳。這戰場可不是女人呆的地方,再看那身紅清醒了,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身體里住著男人的女人。
風少羽隨她下馬,指著城樓上的情況道:“王仕鵬用百姓做人質,眼看要勝利了我們卻不敢前進,可如果為了百姓后退就功虧一簣了,別說下次攻城已經沒了彈藥,就說這軍費,打仗是打什么?錢啊。在脫下去糧草都沒了。”
所以不可以后退。
林孝玨仰望城上,確定沒找到心中想念的二人,她黑眸一凝突然跪在地上。
她說過跪天跪地跪父母,這是做什么?風少羽有些不解。
再說城樓上的王仕鵬等人,本與義軍僵持著,突然發現下方來了一匹黑馬,一個紅衣女子臉遮黑紗跑到遮住臉的風少羽旁邊。
她是什么人?他們的打扮有何用處?
老早王仕鵬就發現今日的風少羽有些別扭,大老爺們遮住臉,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戲,現在又來個小娘子,是他的相好的嗎?
王仕鵬笑著朝下面喊道:“喂,風少羽,你這娘們跪在城下是現在要逼你拜天地嗎?”
風少羽眼睛挑了挑,瞪了樓上的一眼,然后低頭問林孝玨:“你這是干嘛?”
其他無論是義軍士兵還是匪寇當然也覺得這女子來的稀奇。
林孝玨身上聚集了萬千人的目光,她雙臂過頭,驀然一拜。
真的是拜天地?大家無聲看著她的動作。
又一拜。
風少羽著急的問:“你到底是干什么?”
林孝玨第三拜之后跪的直挺挺的,仰視著樓上的百姓道:“各位,父老相親。天降災禍,本不可怕,可怕的是,王仕鵬匪性難改,趁火打劫,禍害我江西城,百姓,人人得而誅之。”
她聲音低沉不動聽,在萬人之間也不大,但每一句都能讓正義的人們產生同仇敵愾的共鳴。
城上人質的畏懼心漸漸被憤怒侵染,都默默的注視她。
王仕鵬一聽這還是個結巴,一開口矛頭就指向他,冷冷笑道:“我是禍害?天降大雨,江西太守不僅不治水平災,卻在這個時候大肆收取賦稅,他貪色斂財謀害百姓,我這是要替民除害。”
若是提到這個太守,百姓多半不會向著朝廷,風少羽焦急的看著跪地的林孝玨。
林孝玨啐道:“把百姓推上城樓,當人質,你這是替民除害?”
“這都是你們逼的。只有你們后退我指定放了這些人。”
百姓這時將目光轉到城下,期待的看著跪地的女子,從她的話語中人們逐漸發現,統帥南城義兵的風少羽好似都禮讓她三分。
她會讓風少羽撤兵吧?
林孝玨又是一大禮,抬起頭道:“眼下湖口,廣南,遠水……”她說著江西城周邊的一些大鎮:“瘟疫橫行,卻無藥材。若是王仕鵬肯放藥救人,我們這邊立即退兵。”
風少羽驚訝的看著她。
他們的疫情已經得到控制,為了藥材退兵,那不就敗了?小結巴會這么笨嗎?他大眼轉了轉,看向城口上露著腦袋的王仕鵬。
王仕鵬哈哈大笑:“我給你們藥材?你們拿到藥材去壯大軍隊來打我?那不可能。”
好在他不同意,風少羽提起的心咽了回去。
林孝玨肅然道:“父老兄弟們,你們的親人很多,都在我說的地方,你們要看他們死嗎?”
百姓們相鄰之間互相看了看。
有個老者小聲道:“我兒子和女兒逃出去了。”
“我的兒子也逃出去了。”
對,這些百姓有很多家屬和親人都在城外,這女子不是要跟他交換條件嗎?說這些做什么?王仕鵬防備的看著下面。
林孝玨繼續道:“攻不下江西,沒有藥材,他們都會,因,瘟疫而死。”
城里消息閉塞,城外有人治好了瘟疫這件事百姓們并不太清楚。
百姓們緊張起來,他們雖然有很多人,但是老弱病殘很多,利手利腳的都跟著太守一起跑了。有個老者起頭道:“我活到今日已經夠本,不用管我們,你們攻城。”
風少羽等的就是這句話,如果百姓不理解就貿然攻城,就算打下來他們也會在戰績上留下污點,他將目光斜下來,帶著敬佩。
王仕鵬再遲鈍也知道這小子女在做什么了,博取認同。
他大聲喊道:“只要他們撤兵,你們的家人都可以進城,我手中藥材全部發放出去。”
這倒是可以商量,百姓們左右又開始討論起來。
林孝玨瞇起眼睛:“若只是,藥材有用,他的士兵,為何病死?因為他沒有大夫。”
“對啊,城中沒有大夫,就算都進城了有什么用呢?”百姓憤怒的看著王仕鵬,認為他在誆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