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之好好的又急眼了。
林孝玨斜他一眼:“你來看我,就是為了告sù我,我像我爹?那就不必了,這個我娘很清楚。”“……你”周敬之終于碰到比自己還無賴的人了。
他憤憤站起:“你若早說你像你爹,我們何必來?”
林孝玨淡淡道:“那既然來了,便說正事吧。”沒有嗆他。
周敬之氣性再大,人家也沒翻臉,他為了小姑姑決定忍了,一屁股坐下來。
“那我便跟你說正事,你爹那個壞蛋要把你嫁人了,是個病秧子,你嫁過去就得守寡。”
林孝玨點點頭:“原來是這么回事。”
周敬之一撇嘴:“原來家人以為你是個啞巴,現在看你也不啞,還挺奸的,你要是不同意我便讓大伯父不答陰g。”
林世澤要給女兒定親,即便是做舅舅的可以阻止,但真的能阻止得了嗎?
林孝玨問道:“許的是何人家?”
問自己的婆家?周敬之看表姐臉不紅氣不喘的又一撇嘴,他家的姐妹說道男子都會臉紅的。
他氣道:“是內閣陳大人的公子,一個病秧子。”
他十分強調病秧子那句話。
林孝玨淡淡笑道:“位高權重。”
“位高權重怎么了?我祖父曾經是還國公爺呢,誰怕誰?你要是不想嫁人就不嫁他。”
“那我嫁誰?”林孝玨反問。
不嫁人會死啊?周敬之瞪著她:“你不怕守寡。”
林孝玨笑了笑,沒說話。
周敬之心里就認定她是貪圖陳家的權勢了。
這次是真的惱了。
他站起來道:“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們家也沒什么可說的。你要嫁人便嫁人,大伯母這次來就是送嫁妝單子來的,都是小姑姑留下的,別人不想你受委屈,可惜你卻當成驢肝肺,真是像極了你爹了。”
林孝玨很懷疑他都沒見過林世澤。
她也跟著站起來,微微一禮:“那就有勞大舅母了。”
她完全應承下來的樣子周敬之更氣了:“就當我們沒來過。”轉身佛袖而去。
周敬之怒氣沖沖走出來,路過陵南身邊,嗤之以鼻,再看一眼路遙。要哼的氣憋了回去。
陵南就郁悶了。她也沒招他啊。
她轉頭看看身后的路遙,美麗的女子一臉嬌羞,正低頭淡笑呢。
難道是因為她長得丑?
周敬之氣勢洶洶找到林府正廳,見大伯母和哥哥正坐著等人呢。屋內一片寂靜。顯然雙方都不愉快。
見他進來。那林府的女人還瞪眼嚷嚷。
“什么人?”
周敬之哼她一聲:“我來找我大伯母。”
少施氏被噎了一口,目光有些呆滯,不用人說知dào了。是周家的人。預防過周家大舅母剛直堅韌,可沒想到周家會出這么無禮的后輩。
他們是三個人?
為何少了一個?
他方才去哪了?
又是怎么闖進來的?
少施氏心想著待人走后要責罰那些看門的下人,就這時,那少年已經噼里啪啦開始數落他們林家了。
“大伯母,咱們還家吧,這林府上下都是一群白眼狼,大林不要臉,小林白眼狼,沒一個好東西。”
林府的各位臉都氣綠了。
憑什么要被人指著鼻子罵?
林老太太直接拍案:“哪來的小畜生,胡言亂語。”
張氏和周懿之因那小畜生三字剛要責問。
反而是周敬之嘴快,他面色無懼,瞪著老太太:“我還罵我是小畜生?你兒子才是大畜生,貪慕權貴,停妻再娶。你能生出大畜生,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也是老畜生。”
張氏想笑忍住了,瞪了他一眼:“別胡說。”聲音極小,哪里像是責怪?分明是嬌寵。
“哎呀,哎呀。”老太太當場就喘不過氣來了。
林府的人都嚇壞了,一擁站起去看老太太。
少施氏拍著老太太的胸脯,側頭看向張氏:“我素來敬重大嫂為人端莊,怎么您周府的兒郎卻如此沒有教養?對長輩出言不遜,若是換做我林家早該開祠堂趕出去了。”
張氏心道,對你家長輩出言不遜,我們為什么要開祠堂。
她假裝生氣的對周敬之罵道:“伯母常常教導你,心里有數就行,不要與人逞口舌之快,何況你一個小子,有道理自要與小子比較,和一個氣都喘不均勻的老婆婆爭執,你丟不丟臉?”
大家再次傻眼,損誰呢?這哪是管教孩子啊。
林老夫人更加喘不過氣了。
少施氏看了一眼自家大嫂,心道你平時不是喜歡歘奸賣快的嗎?怎么到這時候不說話了,林大夫人當沒看見一眼,只管叫著婆婆。
這時候不是慪氣的時候,少施氏忙命令下人:“還不把老太太扶回到房中。”
下人七手八腳來扶老太太,其他林氏眾人噓寒問暖著簇擁在身側。
少施氏停下來看向張氏:“大嫂也見了,老太太病成這樣,恐是無法接待大嫂了。”
就是趕人。
張氏和周懿之還沒等說話。
張敬之便憤然道:“誰愛在你家呆著,大伯母將那破單子給她,咱們歸家去,再不來他們家。”
他怎么這氣?張氏和周懿之心中納罕。
不過此時也不是問他發生什么事的時候。張氏看了一眼周懿之,然后道:“可我們還沒有見到孝玨。”正事是對嫁妝單子,看外甥女也是正事。
說著面向少施氏,表情不亢不卑。那意思是見不到人也便不走。少施氏剛欲開口。
周敬之擺擺手:“不必看了,她好著呢,正在喝茶。”
張氏聽了大驚,心道小禍害怎么知dào,心下一轉,抬著頭看向少施氏:“外甥女好似身體并無異樣,文嫻是不是可以再次請外甥女出來。”
少施氏心中也是驚嘆不已,她特地不讓小啞巴見周家眾人,為何這小畜生能見到。
眉心一蹙,更多的是無奈。這里小畜生不是也闖進來了嗎?
少施氏笑道:“嫂子如此說好似是我林家中人不讓嫂子見外甥女一樣。其實真的是小姐自己不見,嫂子若是不信,那我便再讓丫鬟請一次。“
周敬之眼珠轉了轉,他和大伯母分開就去了林孝玨那里。那里看見有人請過?可聽她們的對話。分明是派人去請林孝玨而不來。
他感到這其中有蹊蹺。高聲道:“你撒謊,我怎么沒見有人去請她?”
少施氏盈盈一笑:“這位是周小公子吧?我林府后院之地,您怎么會知dào請與沒請?”
張氏和周懿之心中一跳。聽敬之的言語,他是闖了林孝玨的院子,還見到了人,可即便是親戚,對二人的名聲也是不好的,應該說尤其是親戚,若被有心人利用,難免有私相授受之嫌。
張氏看少施氏就是如此心思。
她心中焦急,正想著對策,那混小子卻一點不在意的樣子。
他不恥一笑:“你少轉移話題,我與表姐以前從未見過,現在見一面又能如何,倒是你,我才聽明白,明明沒有派人去請我表姐見大伯母,卻撒謊說請了,你不讓我們骨肉相認,是何居心?”
他說的坦蕩又凌厲。
少施氏有些招架不住。
她尷尬道:“我怎會作此陰奉陽違之事?”
“哼。”周敬之冷哼:“你做的還少嗎?”
少年輕狂,最是沒有心計又莽撞的時候,說出的話就是事實,故而最為傷人。
少施氏也覺得有些氣喘不過。
張氏聽出其中的蹊蹺,心道,領這個混小子來還真對了。
她不依不饒坐下來:“我家小妹雖然亡故已久,但是正室之位不容他人侵犯,我等是林府貴客,文嫻妹子若不懂待客之道,那這府中中饋不放換個人管吧。”
即便是正室的娘家,也不管到她婆家的中饋之事吧?
少施文嫻知dào張氏這是挖苦,她終于也忍不住了。
水眸一瞪,就要發作,這時有小丫鬟跑過來。
小丫鬟個頭很高,露著兩顆小虎牙,臉面生疏,她一進來并沒有給自己請安,而是直接奔向張氏:“您一定是大舅母,小姐讓奴婢來拿嫁妝單子。”
除了周敬之,大家都沒見過這個人。
張氏有點懵,抬頭審視這個傻大個:“你是誰?”
周一嘻嘻笑道:“大舅母,我是周一啊。”
還周二呢,張氏看看周懿之和周敬之。
周敬之氣頭上不肯說話。
周一打量一下屋里的人,也沒見到什么外人。
她笑道:‘奴婢自小跟在小姐身邊,與小姐一起在廟中長大的。“
“你是奶娘的女兒?”張氏驚訝的站起來,細看這個小姑娘,高她一個頭,她依稀記得點林孝玨奶娘的樣子,和這姑娘對不上號。許是長得像父親。
張氏終于見到林孝玨的人了,問道:“小姐可好。”
周一想著小姐的叮囑:“小姐好著呢,小姐讓奴婢來拿嫁妝單子。”
不來見人,就知dào要嫁妝單子,這多不給舅母家面子啊。
少施氏心中終于出了一口氣,她推測的,定時老三那個丫鬟唆使的,一說到錢的時候,就什么舅舅家都不重藥了。
張氏明顯聽見了少施氏的不屑。
她剛要再問。
周敬之已經不耐煩了。她扒著大伯母的手:“給她,給她,是不是跟她爹一個樣?貪慕虛榮,咱們周家沒這樣的親戚,回家回家。”
一快錦布被他翻出來拍在周一胳膊上。
然后這死孩子就不由分說拉著大伯母往外走。
“你這孩子……”
“走了,再不來了。”
“周敬之……”
“大哥你也別煩。”
三個人像唱戲一樣推搡出去了。
“奴婢送你們啊。”周一笑呵呵的追過去。
少施氏目送四人離開廳房。想想又不對,那丫鬟顯然沒把她放在眼里,當她這是城門呢?
“把她給我叫……”回來兒子噎在口中,那丫鬟說她是去送周府的人,若是劫回來,以張氏的作風又要鬧上一會了。
算了,少施氏心中煩悶垂下手,有丫鬟在其身后小聲道:“老夫人沒大礙了,大夫人一直守在屋里呢。”
忘了矯情的婆婆了,又要被大夫人編排不孝順。少施氏心中越煩堵得慌。明顯的是一盤好棋子,周府的人也明顯對林孝玨有了意見,可為什么這么亂呢?
月上柳梢,張氏給周光祖換衣常服。
這夫妻。關上門才是夫妻。才能說悄悄話。
周光祖問張氏:“我看您心事重重的。在林府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最后一刻扣子扣好,張氏去桌邊把周光祖準bèi看的書放在最上層,然后看著他道:“孝玨不是啞巴。據敬之說,人也好好的。”
這事有些突然,周光祖走過去面對著夫人:“林世澤都說孝玨有不足,所以要嫁給病秧子,我也就不好說什么。”
張氏沉吟一下道:“有沒有可能,是孝玨故yì瞞著大家的?”
周光祖訝然的看著夫人。
張氏給他搬出座椅,示意他坐下來,然后按著他的肩膀道:“寶兒走的時候咱們正在去巴陵的路上,這孩子在京城無依無靠,林老太太還一直視她不詳,想也知dào那日子多難過了,若還像寶兒在是那么隨性,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周光祖眼淚莫名就出來了。
“都是我無能,連妹妹和外甥女也保護不好。”
張氏對著他的背,沒聽出他的哭泣。
她嘆息一聲:“咱們家是遭了劫難了,一家人都不好過,這是命,既然是命老爺也無能為力。”
周光祖泣不成聲:“還是我無能。”趴在桌上不起來。
張氏終于聽出丈夫的哭聲,感覺把他拉起來抱在懷里拍。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
誰能想到,當年風流倜儻的周大公子,盡然特別愛哭,除了他的夫人,就只有他娘知dào了。
張氏哄了一會,周光祖才漸漸好轉。
他擦擦眼淚,一臉委屈:“既然孩子都好著呢,就不能這么委屈她了,我去找林世澤,這門親戚咱們家不同意。”
張氏蹲在他面前,目光流轉,叫了一聲老爺:“若是退親,他林家得罪陳閣老咱們倒是不關心,可您也在朝為官的。”
周光祖難忍的看著夫人:“我何時為了功名利祿卻要置親人死活不顧了?不做官又怎樣?大不了回老家種地去。”
“那老爺領著一家人回家種地去,子侄的前途就不說了,您能不能拿動鎬頭也不提,這樣孝玨就能好了?”
周光祖語噎,孩子姓林,他再不肯也只是舅舅,若真沒了官職,林家就更沒有約束了。
張氏繼xù道:“我還記得當年皇上的兵馬打在城外,老爺第一個去開城門,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一家人能活下來嗎?”哪怕是承shòu脫不掉的罵名。
周光祖靜下來:“若是我們還在巴陵,林家給孝玨找什么樣的婆家我們都愛莫能助,可現在老天有眼,讓我們家這時候回來,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去跳火坑。”
張氏笑了笑,站起來再次去給他揉肩,她淡淡的說:“再等等,或許孝玨自己有想法。”
“此話從何說起?她對你說的,你不是沒見到她嗎?”周光祖回頭不解的看著夫人。
張氏神mì一笑,然后將周敬之的所作所為講述了一邊。
“這孩子從小野慣了。”大伯父家中沒有男孩,都寵著他,他的母親又極其護犢子,不驕縱也是對不起大家。
周光祖道:“得讓他讀書了。”
張氏打了丈夫肩膀一下:“轉過去,人家還沒說完呢。”
周光祖忙道:“對,你快說孝玨的事。”
“雖然她沒來見我,但你想啊,林府的人一直說她是個啞巴,但她在敬之面前對開了口,若她真有心瞞著,卻只讓我們家人知dào,這是什么意思?”
周光祖依然好kàn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她沒把我們當外人。”
張氏道:“所以她不見我,對敬之說位高權重,只管讓我們操辦婚事,其實她也在顧慮,不想讓我們得罪陳閣老。”
周光祖癟癟嘴又想哭了:“我怎么這么沒用。”
張氏忙道:“外甥女既然都如此識大體替我們著想,我們就應該過得更好去做她的靠山。”
周光祖想了想,話雖如此,可還是因為大人無能才使得孩子早立事啊。
偷偷又流起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