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醫女

022 理學

街上廝打的是一對夫妻,男子在外養了外室,妻子找他回家,他不愿意,二人起了爭執便在街上吵了起來,那丈夫將妻子臉踢出血了。所以才有鬼哭狼嚎的聲音。

看熱鬧的人不少,但卻沒人拉仗。林孝玨將男子一腳踹在地上,周圍的人都炸開了鍋,議論紛紛也聽不太清,總之兩口子的仗算是解決了,剩下看看能不能打群架了。

用不著了。

世子等人趕來幫忙的時候,已經無法出手。那丈夫撐地半坐著,一邊畏懼的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一邊往后退,她的妻子也被這變故嚇到了,保護在丈夫一旁。

這男的已經慫了?

就這么解決了?

賢王世子兄弟頗有些不高興,他們還沒出手了。這時便聽那路見不平的女子道。“你想怎么,處置他?她打你,你想不想,還回來。”顯然是說給那妻子聽的。眾人聽這女子講話有些結巴,但穿著不俗,而且一群伙伴也不是普通之人,都不敢表達意見。那妻子目光也有些躲閃。她淚痕未干,唇齒帶血,聲音發顫,問那女子:“你是什么人?”賢王世子看這女子頗不爭氣,剛要說話,林孝玨道:“想幫你之人。”賢王世子便作罷。那妻子看看自己的丈夫,再回過頭來:“你們別打她。”言語中帶著心疼和守護,是在求情。這讓賢王世子等人聽著更不舒服,蹙起了眉。林孝玨很奇怪的看她一眼。問道:“可他欺負你,你不想,報仇嗎?”那妻子見著女子表情冷漠,聲音奇怪,以為她有些不正常,手籠住丈夫的頭,冷聲道:“不用你多管閑事。”周一和陵南倒吸一口涼氣,賢王世子兄弟就開始攥拳頭了。這時有看客道:“算了小姐,清官難斷家務事,您那。還是別多管閑事了。”林孝玨朝他很感激的點點頭。然后認真道:“可我想管。”“……”哪有這樣的,人群中有人指指點點。那妻子一聽,這女子果真有病,她扶起丈夫防備的看著她。“你不要再打我的丈夫。否則即便你們有權有勢。我也要到官府告你。”那丈夫此刻倒是沒說話。一直躲在妻子身后。林孝玨倏然一笑:“方才她打你,你如此軟弱,這時又要為他。撐起一片天了?很好很好。”像是負氣。那妻子這次真氣了,許是惱羞成怒吧,拉著丈夫的衣袖惡狠狠的看著林孝玨:“這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便行了,我自己的相公被人打了難道我不心疼?”那丈夫還是不發一言,躲在她身后。賢王世子氣壞了,道:“你就這樣的,打你……”“抱歉。”他話還沒說完,小丫頭卻深深的施了一禮,對那對夫妻道歉了。“你在做什么?”賢王世子更氣了,拉她站起。

“她不知好歹你還要道歉?哪有這樣的道理?”林孝玨回手拍拍他的肩膀:“咱們走吧。”不想再談的樣子。“這……”賢王世子兄弟看看林小姐,再看那氣人的妻子,三人吞了一口惡氣。而三個丫鬟早已跟上小姐的步伐,離去了。“咱們走。”賢王世子一揮手,再不看那對惡心人的東西,帶著兄弟亦離去。人群便只剩下看法不一的喧囂,有關注那小姐的,也有可恨那妻子的,不再表述。林孝玨牽頭,走進了一條小巷。小巷清幽,兩排楊樹遮日,很是清爽,小巷也不是特別窄,剛好能容納一輛馬車通過,不然楊云飛和候昌明這兩個趕車的就要另外選路了。賢王世子在林孝玨身后,想了想,撥開丫鬟擠到她身旁:“去,你們后面點,我跟你們家小姐有事要說。”三個丫鬟見小姐沒說什么,便放慢了腳步。“不開心?”賢王世子與她并肩走著,見這彪悍的女子不發一言,只是眉宇間淡淡的注視著前面的路,,問道。“你也不用生氣,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狗咬呂洞賓,你幫她她還要放過來罵你,這種人下次見到就打死,再不要對她好半分,天生她就是受氣的命,為她操心不值得。”他勸著她,抒發他的看法。林孝玨淡淡一笑:“我沒有不開心,我只是在思考,方才你的話,到時讓我有些感悟。”這能有什么感悟?賢王世子蹙蹙眉:“說來聽聽。”林孝玨低頭一笑:“我說來,如有針對之處,望你諒解,這是對事,不對人。”怎么還要攻擊他?難道他說錯了?“你說吧,我又不是小氣的人。”林孝玨嘴角彎了彎,抬頭掃過一棵樹,道:“我們身邊,總會有那么一些人,默默在承shòu著,別人給她的傷害,尤其是女子,我曾想,這樣還不反抗,這樣還不離開,打死活該,我還想自己不爭氣,天生受氣的命。而且我一直認為,我是對的。”賢王世子點點頭:“我也是這么認為。”林孝玨苦澀一笑:“那是因為,我們有能力離開,才能說這樣的,風涼話,而她們,離不開。”這世上有什么人是離不開的?賢王世子嗤笑道:“又不是讓她去死。”“可活著,有時候比死,要付出更大代價。”賢王世子道:“那你說說,怎么就離不開?”林孝玨一仰頭:“首先,我們大多是人,都是勸和不勸分的,即便如方才的情景,你當時氣氛,可那女子若是告sù你,離開這個男的,她將成為棄婦,可能沒有財產,失去房屋,離開兒女,街上的店面或許因為她,沒有男人,所以不雇傭她,她的娘家或許沒有人,有人也可能不會,給她依靠,想想她失去這個男人,將會面臨什么吧,不是去死,也終將活不下去。而有這么多難處。

我們一邊勸和,一邊卻還要譴責。那個女子,說她不爭氣,說她活該,其實,是讓她再次受到傷害,自以為是好人,卻并沒有幫到別人,其實根本不是幫人,只是以己度人,想當然。讓人依照你的想法生活。可別人不是你,她不能。

這時候,你又鬧了,一肚子氣。還罵別人狗咬呂洞賓。而明明就是你的問題。”

所以她覺得強人所難了才會道歉?且后面這一句正好跟他的想法對上號。賢王世子天生富貴,怎么會想這么多,他心有感觸卻依然嘴硬:

“照你這么說。還是我這樣的人不好了?”

林孝玨道:“無關好與不好,或許你是想為她好,但卻是從你的生活出發,她并不合適。”

“那到底要怎么樣才能幫到她?”

“若不能給她,自強的本事,就默默祝福吧,若她真痛苦,則會改變,若她遲遲不改變,或許這是她,最好的選擇。就這樣吧。”

不能讓她自強就什么都不做了?賢王世子搖頭:“若是輔宛遇到這種事,我就把那個男的打死。”林孝玨思考一下,輔宛好似是賢王的女兒,賢王家就這么一對寶貝。林孝玨笑道:“你是好哥哥,可打死他,女子就是寡婦,更難抬頭了。”賢王世子蹙眉:“照你這么說,這人就得忍著被欺負死了?”林孝玨表情有些悲愴:“不然你以為?做人莫做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這世道,對女子有太多的惡意。”這話聽著就讓人絕望,賢王世子冷靜思考一下,抬起頭問道:“若是你。”他動動眼珠:“我只是打個比方,你不會有忌諱吧?”林孝玨搖搖頭。賢王世子松了一口氣,跟她說話其實比別的女子輕松多,可以不忌諱太對,他笑道:“若是你,你也會逆來順受嗎?”林孝玨倏然一笑:“自然不會,我感慨的是別人的命運,多數女子,被欺負是沒有資源,缺乏支持,難以獨立生活,還有的是顧忌孩子。她們沒有財產,沒有人格,便沒有幸福。而我,除非殘疾或者死亡,只要能動,我都會自我謀生,所以不依靠人,也就不怕被任何人欺負。,而且有一點,我是認同你的,這一點,若是這人,是我的親人,我改變不了,她的想法,那就給她,自強的資本”“所以說無論男女,都要自己有本事?你還挺仗義的。”這說法好新鮮,賢王世子挑挑眉毛。林孝玨點頭:“有個名人說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錢財是,所有幸福的根源。”“所以你會管我要八千兩銀子那么黑?有些東西就是錢財買不到的,你這想法世俗了些。”“我承認我世俗,你可以不認同我,但這確實是我的想法,也不是你說說,就會變得。”行還挺倔強的,賢王世子心道,不是不認同,只是女人要這么堅強的活著,讓他這大老爺們情何以堪?“女子,找個好人嫁了便是,你才這么小,何必想那么多?”她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就是因為當年她這個年齡的時候太天真。“天下最怕失去的東西,不是得不到,也不是,已失去,而是,不勞而獲,得到的。”林孝玨點到為止,轉了語氣又看向被遮住的天空:“我寄希望,愿天下所有女子,都安樂幸福。”還挺善良的,看不出。賢王世子問道:“你沒事總會想這么多?聽你講這么多道理,好似也不能否認,但總與我所學是不同的,你是從何而來的感慨。”

林孝玨淡笑回答:“我喜理學,無事便看一看,經常自問自答,攫取其中的對與錯,然后來自省吾身。”

呵,這不是圣賢才做的事嗎?

“那你自省的怎么樣?”賢王世子問道。

林孝玨抿抿嘴唇:“如你所見。”她這動作帶著一點少女的嬌羞,很是可愛。

賢王世子不由笑道:“我看不怎么樣,在你身上看不出圣賢的痕跡來,倒是比我還無賴,你這理學學歪了。”

“我喜祝九淵,對朱熹之見頗不認同。”

儒學在宋之后便分了家,最有成就的事大圣人朱熹的程朱理學。

祝九淵的理學很少有人認同。

賢王世子驚喜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知dào這么多。”

林孝玨回他:“我也沒想到,市井無賴會知dào,我懂得那么多。”

若是他不懂,怎會知dào她的半斤八兩。

賢王世子得yì一笑:“待有機會我帶你去見我父王,他也喜歡祝九淵。”說完又覺唐突,他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帶一個女子見他的父王?忙改口:“你別誤會。”

“到了。”

兩個字過后,突然豁然開朗。賢王世子一愣,原來說了這么多,小巷已不知不覺的走出來,眼前是一條很有名的胡同,“百花深處。”賢王世子見林孝玨駐足在街口,也跟著停下來,望著街道兩排精致的院子,他有些詫異的道:“你的嫁妝在這邊。”林孝玨點頭:“是一處房產。”這里的房產?不是權貴買不下來,即便是權貴,不是先帝當權時的富戶都買不到。他爹才有一套院子好不好,林家又不是什么財紳之家,會送女兒這里的院子做嫁妝?這林世澤的官職得多有油水啊。賢王世子連連感慨,林孝玨已經走到一戶人家前,他忙跟上。這個院子在街道正中,門庭不是宏偉,卻精巧怡然,讓你一見便能喜歡上。門樓上沒有掛府氏匾額,可以看出誰家院子的地方空著。

這門樓還擦拭的亮堂,一看就知dào是住人的。

“你的嫁妝是誰在幫你看著?你怎么光看,能不能帶我進去見識一下?”賢王世子問道。

林孝玨抬頭望著空的地方,隨口道:“我也想知dào。”

自己的東西誰在看著都不知dào?還是她不知dào可不可以帶他進去?

按了解,她很大方,不會駁了他的面子,賢王世子選擇前者:“這里應該有人管啊,你看這么干凈。”

林孝玨點點頭,周氏的嫁妝,現在誰在住呢?

正想著門開了,里面走出三五個公子哥來。

“我覺得還是梁兄的那個扇面畫得好。”

“是祝兄的詩好”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

一抬頭看見他們,一個藍衣公子面帶防備問道:“你們找誰?”

賢王世子道:“誰在這里住,我們便找誰。”

那藍衣公子更加防備:“怎么的?我住在這里。”

林孝玨聽了便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