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醫女

654 被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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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風和日麗,吃過早飯,閑來無事的人們又開始奔向百花深處。

風也亭中傅山喝了口溫茶,又開始了一堂課的講解。

今日他講的是如何找到理。

程朱理學和程陸心學作為儒家思想的分支,分歧主要體現在五個方面,第一個是宇宙的構成,理學認為世界的本原是外在的理,既心之外。

心學認為雨中便是吾心,心即理,心外無物,心外無理。

學哲學的人能分清,一個是唯物,一個唯心。

第二個方面是認識論,理學主張探究萬物,心學則認為人天生具有良知,天理就在自己的心中。

三是方法論,理學注重外在工夫,主張“格物致知。”

心學注重心中的內心功夫。

四是程序不同,理學主張首先通過接觸世間萬事萬物,再體會到各種知識的基礎上加深對:“理”的體驗。

心學主張先發現本心,而后博覽。

第五在于作用和影響的不同,理學要求個人修養要以敬畏天理為準則。當私欲和天理沖突時,要存天理,去人欲。

心學注重個體的主動作用,具有一定的思想解放。

當然這五點是林孝玨對比兩家學說總結的,傅山是非常注重自己的學說,所以他不會把自己的學說拿去跟別的學說類比。

他在課堂上侃侃而談,當講到“理就在我們的心里,對于是是非非,我們生來就有評斷……”的時候,兩排坐席之后有個聲音忽然打斷他的話:“先生。聽方才先生所說,學生有兩個地方不明,第一,如果是非只在心中,那一件事是對是錯,人的想法并不能相同,那么以什么為標準呢?第二,我們如果生來就有評斷,那六歲稚子是不是都可以升堂問案?”

這兩個問題十分調轉。

讓聽到的人一愣。

傅山有些茫然的看著提問的那個人。

林孝玨也回過頭去,她道不是因為這問題刁鉆而轉頭,而是她已經實現說明了,在先生講課的時候不能打斷,講完了會留出時間給大家提問。

這樣做是為了保證講課人的思維不被擾亂,而且講學問這種東西,誰都有可能有言語上的錯誤,免得有人咬文嚼字的不依不饒。

但她發現,這個人兩個底線他都違反了。

白梓岐這時站起道:“事先聲明過,先生講課中間不能打斷,誰有問題可以稍后再問。”

那人穿著淡藍色的直裰,對白梓岐拱手一禮:“是在下唐突,不過先生既然有那么大的學問,應該不怕人打斷吧?”直起身看著廳里的傅山:“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請先生回答。”

白梓岐目光掃向身后的林孝玨。

林孝玨對他搖搖頭。

這時候緊密的人群全都看向傅山,林孝玨心想的是別的事,這個人眼看著來者不善,本應該把他趕出去,不然怕他只是投石問路,可人太多了,這個人站的位置又顯眼,趕出去大家會傳傅山回答不上問題很小氣。

那么只能看傅山有沒有這個口才了。

只見傅山微微一笑,朗聲道:“每顆心判斷是非對錯的程度不同,但標準肯定是有的,那就是我們的良知,我打個比方,一個人是因為被另外的人欺辱所以殺人,他有沒有罪?標準當然是有罪,我們的良知告訴我們,不可以隨意奪走別人的生命,但是有人覺得他情有可原,因為是另外的人欺辱他,可是情有可原也是因為我們有良知,厭惡仗勢欺人者,但是最后我們都應該說一句,不敢怎么樣,不應該殺人,因為他作惡多端,自有律法來懲治他,是不是這個樣子?”

眾人聽了紛紛稱贊。

那人一愣,但他毫不氣餒,道:“那第二問呢?先生如何自圓其說。”

明明傅山學的有道理,到他這里就是自圓其說了。

傅山也不惱怒,道:“若是你用心觀察,會發現小孩子喜歡很新鮮,很熱鬧的事物,這些事往往都是正面的,他們看見親人落淚會跟著哭泣,見到有人受傷會覺得恐怖悲傷,難道這不是由心而發嗎?當然小孩子肯定不能升堂辦案,你提的問題也是有道理的,所以我講課的時候確實有用詞不當的時候,很是抱歉。”

因為前面這個人說他自圓其說,如果他非要跟這個人爭執出誰對誰錯,難免要落人口實,誰也不曾想,他直接認錯了。

而且他之前的發言并不是不無道理的。

這就讓人覺得他不光知識淵博,而且氣量很大,這年頭哪有先生會說自己錯了?錯了也是學生的錯。

眾人一片嘩然,帶著贊許。

提問的人聽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顯然他也沒想到傅山會認錯。

林孝玨給白梓岐一個眼神。

白梓岐立即高聲道:“肅靜。”等大家逐漸靜下來,他道:“接下來如果有打斷先生講課者,立即請出去,所以下不為例。”

可是如果不在對方講課中發現言語漏洞,后面就很難駁到對方,就像是打仗一樣,要出其不意掩其不備,才能將對方打的束手就擒。

提問那儒生身后,站著薛大人和許文馨,二人聽了白梓岐的話,相視一眼,目光都有些晦暗不明。

一陣騷動過后,傅山又開始講課。

既然已經懷疑心既理沒有固定的標準,他就開始講這個標準:“很顯然,這個標準就是良心,險惡用心的心不是理,是欲,一個人想要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是得不到理的,貪婪之心也不是理,有些人今天要穿成衣鋪的昂貴衣服,明日又買一件,后日還想買,**永遠得不到滿足,最后他也沒得到理,他得道的是一堆衣服,但他人只有一個,一次只能穿一件,當這些**困擾著我們,我們是很難獲得真理的,所以要控制自己的心,不去對那些東西產生興趣,但這很難,可如果我們有一顆良知之心,我們不去找外面那些理由,只告訴自己,這樣做是為了節約,因為還有很多人吃不飽穿不暖,這件事就容易了,這就是心既理……”

許文馨低聲對陳大人道:“明明就是存天理,去人欲,他偷換概念。”言語中很是咬牙切齒,好像是不能忍受的事。

薛大人想了想跟他左邊的人說了一句話。

那人點著頭,立即舉起手:“先生,請問您的心既理,是程朱理學嗎?”

白梓岐已經說過了,不可以打斷傅山講課,林孝玨等人回頭看,后面的人也踮著腳想要知道是誰一定要明知故犯。

白梓岐一見之下愣住了,因為這人是他的好友楊澤文。

白梓岐站起道:“我之前說過不可以打斷先生的講課,如有違反,請立即出去。”

楊澤文因為白梓岐沒有給他安排座位,已經非常不滿,現在又被對方不客氣的指責,他氣得滿臉通紅。

道:“并不是我要違反規矩,是說好的我們來聽理學,理學自然是程朱理學,傅先生講的可有一點朱熹先生的影子?我看是異類學說。”

因為朱熹是官方學問。

陸九淵的心學確實已經沒人學了,也得不到認可,傅山聽了楊澤文的話,眼里有一瞬間的茫然和失落。

當然他的學生都離他太遠,誰也沒看見。

白梓岐道:“先生說了心既理,誰說理學就一定是程朱理學?只要講理的,就都是理學。”

楊澤文冷笑道:“誰不知道理學就是程朱理學?你又何必強詞奪理呢?”說著看向眾人:“大家說是不是?”

有人點頭有人懵懂。

不過沒人說不是。

楊澤文嘴角涌上得意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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