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醫女

1003 發泄

天邊魚肚白,向來喜歡睡懶覺的林孝玨卻醒了。

晚上在醫館留宿,她推開門,出了后院。

巧娘一向起得早,見出門的背影是林孝玨,忙道院子里去尋王再生。

在守夜的門房找到了,巧娘道;“二哥二哥,你看見了嗎?公主起的可早了,今天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王再生:“……”

他看看窗外,街景蕭索,除了一個白點,什么人都沒有,回過頭來低聲道;“今天是蘭大人的大日子,你不懂,公主擔心蘭大人,所以睡不好。”

巧娘哦了聲,問道;“大人什么事啊?”

外面的事,林孝玨是很少跟她們說的,但是王再生都知道。

王再生道:“總之是要改變蘭大人命運的事,天亮你就知道了。”

天到底何時大亮啊?

林孝玨走到街口,抬頭望著天邊隱隱的白光,西邊,還掛著半個月亮,天亮了蘭君垣就要到衙門里狀告方氏,輸贏未知,但是不管輸贏,顯然都要對蘭君垣的生活造成很大影響。

正想著,見連接街口的小巷子里,闊步走來一個人,那人身材修長,穿著青色的素面披風,寒風中,披風的袍角飛起,他整個人像是從天而降的。

步子雖闊,卻不顯狼狽,到像是玉山在移動,蕭疏宣舉,湛然若神。

“君垣。”林孝玨跑著迎過去。

后半夜的冷風,不是白日里所能想象的,蘭君垣見林孝玨白衣單薄,一下子將她擁入披風中。

蹙眉看著她的臉:“你怎么在這?夢游了?”

林孝玨也抬頭看他,桃花眼微腫,眼里還有血絲,但目光清明,精神飽滿,顯然是熬了夜,但熬夜的目的,是因為喜事,所以才能讓他興奮到現在。

林孝玨道:“我睡不著,感覺你會來找我。”

蘭君垣聽了目光頓時就溫柔下來,像是薄冰遇到了陽光,瞬間化了。

“一會就要去衙門,前途未卜,我當然要來跟你說說話。”

林孝玨道:“咱們要回屋去說嘛?”

蘭君垣擁著她:“回屋說,凍著就不好了。”

二人回到院里,進房的時候又趕上巧娘出門,巧娘眼睛瞪大,心想,原來擔心一個人,還能把那人擔心來,真是稀奇。

火炕保存的熱氣還沒散盡,進到屋里,溫暖如春。

林孝玨打了個哆嗦,這是冷過之后遇到熱氣,身體的自然表現。

蘭君垣看著她,目光寵愛又無奈;“早上出門也不多穿點。”

林孝玨道:“下次我就知道到底有多冷了。”

蘭君垣抱她坐在炕邊,掀了被子給她圍在身上,然后看了看;“像個小雞雛,真是個可愛的好寶寶。”

林孝玨不是矯情的人,但是蘭君垣好像很喜歡她變小,變可愛,她就沒動。

蘭君垣去桌上摸了摸茶壺,是冷的,道;“我去打熱水來。”

林孝玨道:“一會巧娘就會送來,你也坐下,我們說說話吧。”

是啊,一會他就要去衙門了,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蘭君垣搬了一張椅子坐在林孝玨對面,牽起林孝玨的手“清野,有些事我必須給你說清楚,我不是什么王孫公子,我爹爹就是一個窮秀才,我母親是略識得幾個字,沒有那么高的門第。”

林孝玨道:“我娘是個世人看不起的郎中,我爹沒什么大本事,跟著我祖父學些旁門左道,這才是我的真正出身。”

說完又道:“我們之間,還論這個干嘛?”

蘭君垣點著頭道;“我知道你從不嫌棄我,不管我是什么出身,我說出來,好像在侮辱你對我的感情,可是還是想全部都告訴你,這樣你就更明白我的選擇了,我父母出身不顯,但他們都是好人,我很驕傲,所以我一定要把方氏繩之于法。”

林孝玨道:“我只怕老嬤嬤臨陣倒戈。”

“我也怕,我怕我失敗了,鋃鐺入獄,扔下你你怎么辦?愛上我,真是苦了你了。”

林孝玨淡淡的搖著頭:“很幸福,不苦。”

蘭君垣道:“因為你是傻丫頭,所以說不苦,從此刻起,我的前途都已經毀了,以后給不了你任何助力。”

此時查案,沒有那么多科技手段做輔政,只能憑借證人的一面之詞,如果老嬤嬤臨陣倒戈,蘭君垣即便有她的供狀,也很危險。

畢竟方氏是蘭君垣的養母,在這個以孝為先的時代,養恩大于生恩,狀告養母,也是大不孝,之所以說蘭君垣拿了前途做賭注,就是他贏了,也一樣要辭官歸隱。

輸了,那就講不起,陷害養母,會被收監,甚至會被處以死刑。

林孝玨道:“不要多想,我們為父母報仇,老天是有眼的,贏了不要怕,什么都沒有了,你還有我,我能養得起你,輸了也不要怕,哪個牢房敢關你,我也豁出去了,一把火給他們燒干凈。”

蘭君垣呵呵笑。

林孝玨蹙眉:“你笑什么?”

笑什么?有女人說贏了我養你,輸了我劫獄,這還不值得笑嗎?

不僅值得笑,甚至應該像供祖宗一樣把這句話供奉起來,因為這世間,又有幾個女人能坐到這樣大氣,又有幾個男人配讓女人如此付出。

蘭君垣道:“清野,我知道這句話說來很俗氣,我也說過無數遍,可是除了這句話,我找不到第二句來回報你的真情,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我蘭君垣上輩子絕不可能是大奸大惡之人,一定是做了拯救黎民的善事,這輩子才能找到你。”

他說完,好看的桃花眼忽然涌出淚花,嘴角勾著,可是漸漸的堅持不住,臉垮下來,頭伏在林孝玨膝上痛哭起來。

“清野,我雖不想封侯封爵,可也想成為你的助力,我原本應該有和睦溫馨的家庭,雖然窮苦,可都是親生的父母,都毀了,都毀了,都讓方氏毀了,我好恨,我好恨啊,他毀了我的一生。”

成年男子的哭聲,心酸而壓抑,如墳上的鴉啼,一聲聲,一陣陣,輕易就鉆進入的心里,讓人悲慟莫名。

連日以來,蘭君垣的笑容都沒有放肆過,他心里苦,十分悲痛,可是在壓抑,此刻或許是知道事情就要塵埃落定的,所以一股腦全部發泄出來。

林孝玨聽得受不了,也止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