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雅一生”的情況，顧雅妍自然是知道的，包括經營項目、擴張步伐、客戶資源、資金運作還有盈利水平等等方面，不說了如指掌，至少大概狀況她都是心里有數的。顧雅妍去店里的機會雖然少，但這些管理方案要么是出自她之手，要么她也是一直與相關負責人溝通，以便時時掌控。但前一些時間，從進宮的那段日子開始，各種大事小事接蹤而至，顧雅妍的心情也是起起伏伏，對于“悠雅一生”，她就有些兼顧不上了。

現在，顧雅婧已經出嫁，臨走前將她的那三成股份托給了顧雅妍，雖然她們姐妹倆對于“悠雅一生”的產業，現在只是代管，而以后等一寶和二寶長大成家立業，這些都是要交還他們的。但現在顧雅妍手中掌控著“悠雅一生”六成的話語權，另四成則是在嚴悠晴那里，顧雅妍覺得自己的責任更大了，要好好謀劃一番，爭取以后交到弟弟們手里一份豐厚的產業。

現在，不說千載難逢，卻也是百年一遇的機會來了，她怎能不動心，怎能不花大力氣去謀劃。當然，這些的前提，是對“悠雅一生”的近況有一個全面細致的了解。

而蔡師傅作為“悠雅一生”日常管理人員之一，如果比照現代企業的管理制度，蔡師傅應該就是技術總監的職位了，是高管的級別，同時她也是顧雅妍極為信任的人。所以，相比于顧雅妍只是審閱了這段時日的賬本，她作為一線上的人，自然是可以接觸到更多，更夠提出只看了賬冊的顧雅妍察覺不到的東西，至少也是在她所掌管的技術部分方面。

聽顧雅妍這么說，蔡綠痕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先將方方面面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然后略略組織了語言，道，“這段日子總的說來，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只是各方面來說，經過大半年的籌備已經趨于完善，咱們這‘悠雅一生’相比于其他繡坊的配備，也毫不遜色

我這邊招的繡娘方面，已經按照你的規劃，綜合原由的資歷和繡藝加上現場的考核競聘，分成了三個組，其中技術和資歷最為深厚的分任三個組的組長，又選了六個二十來歲，除了繡藝，為人方面也通達的，很有些子潛力的分到三隊之中任職副組長，除此之外，每組平均十來個繡娘，也是按照考核的結果，確定資深、高級、中級、初級、助理五個等級，然后配給相應的待遇。然后再每年舉行一次考核，包括紡織、設計和繡藝，還有這一年的業務量，晉升或降低相應的級別與待遇。”

蔡綠痕的眼神里散發出無比自信的光彩，那張看似平凡的臉，竟是也顯得別樣動人，難怪有人說自信的女人最美了

顧雅妍認真傾聽，邊聽便在紙上記錄要點，等蔡師傅說完，點頭表示認同道，“雖然依據我的預測，近兩年在繡品成衣上，我們的利潤不會很大，而且重點也不在這上面，但是一個成功的繡坊最重要的就是繡娘的水品，這一階段，我們的工作重點是儲備人才，所以繡娘的招募、考核、培訓要成為一個體系運作下去。這是一個長期而繁重的工作，以后也要辛苦蔡師傅了”

“丫頭別客氣，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蔡綠痕的笑意到達眼底，“悠雅一生”這種制度可謂是前無古人，一出來就在整個業界引起了軒然大，除了當官的有品級，沒想繡娘也有這樣的考核，比起其他繡坊的固定月例，以及貴客偶爾的打賞，好像是嚴苛許多。可即使是這樣，也還是有很多繡娘，甚至是其他繡坊數一數二的門面人物想來應征，就是因為妍丫頭還提供了另外一種叫做高管年終分紅的福利待遇，凡事做到了組長的級別，也就獲得了年末分得一定“悠雅一生”股份的權利，至于分多少則是根據自己的職位，在“優雅一生”工作的年限還有這一年的表現所決定的。而這些都是雙方白紙黑字訂立契約，一式兩份并且在官府里備了案的。

這對于她們這些吃青春飯，又大多無依無靠的繡娘來說可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她們大多出生窮苦人家，自小就被賣入了繡坊做學徒，與家里再沒有了關系。然后到十四、五學成的時候，有些到達官貴人家中做了小妾通房，雖是吃穿不愁，卻也是步步驚心，在大宅門中沒有背景依靠，一色待人，多數也是落得晚年凄慘，甚至早早丟了性命，當然也有人生下兒子，得了依仗富貴榮華的，總之，這條路是見仁見智。

還有些人，城里做些小本買賣能夠糊口的商販，近郊有幾畝薄田的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時興到繡坊里討個娘子，他們不求嫁妝多少，只要人好心巧，能踏踏實實過日子。這樣的，只要繡坊的管事和本人同意，那男方再付些銀子給繡坊，多半能成事。嫁了人，那些繡娘就在家中相夫教子，偶爾也做些活計貼補家用，多半是能平平淡淡，和和樂樂的到老。但這畢竟是少數，可遇而不可求，再說，一般的繡娘見慣了顯貴人家的吃穿用度，又有一同的姐妹“嫁入豪門”，未必也能甘于這種生活。

所以，大多數的繡娘其實還是一直在繡坊或是大戶人家的針線班子上，邊做活邊積攢養老的銀錢，等到三、四十歲，眼睛不好使了，也沒處供奉，好找個落腳的地兒，不至于流落街頭。如此可見，“悠雅一生”的這塊分紅餡餅有多么的誘人了有了這個，買了小宅子，置些田產綽綽有余，興許還有余錢收養個小子丫頭，到時候養老送終，晚年也就不用愁了

不過，這畢竟是只給少數能力卓絕的人才有的待遇，大家也不是傻子，各自的小算盤打得可是響亮，誰知道這“悠雅一生”又能維持多久呢現在的雇主也得罪了，到時候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再說了，就算這“悠雅一生”紅紅火火的，成為代代相傳的老字號吧，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干到那樣的級別。想是一回事，可自知自明又是另一回事了。

對于這些，有一定能力，也肯踏踏實實干活，但是沒有那么姣好的樣子到大戶人家，也沒有那么高的天賦和心氣干出一番事業，只想學些手藝討生活，以后嫁人生子的，“悠雅一生”的一個福利對她們來說，也是相當的吸引人。那就是平日里看病請大夫，繡坊會出一半的銀子，這可是好，誰沒有個頭痛腦熱的時候，一點子小毛病，那些辛苦的積蓄就都白費。而且，若是以后嫁人生子了，凡是在“悠雅一生”做到中級或是達到一定年限的，成親以后看你的選擇，如果一心照顧家中，繡坊會給一筆豐厚的封紅作為嫁妝費，如果婚后還想繼續在繡坊干活的，也可以，成親時有一個月的婚假，懷孕生子的話有近四個月的產假，而工錢都是照拿的另外，提供宿舍和工作餐，逢年過節，除了過節費，每人還會分些吃食，衣料，玩意兒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樣奪人眼球的待遇，自然是吸引了一大批繡娘前來應聘，經過層層選拔，留下來的都是有一技之長的人才。手下強兵悍將，好是好，就是帶來了另一個問題，蔡綠痕不由皺皺眉，“只是，人都是給請來了，只是那成本，賬目的話，丫頭也是看了的，現在雖然沒有以前虧空的厲害，但也還是只能基本持平”

對于這個問題，顧雅妍跟蔡綠痕的看法不同。這里對于賬目的盤算，只有簡單的進出，完全沒有資產和所有者權益的概念，所以蔡師傅會覺得她們一直在虧錢。顧雅妍原是做財務的，看問題的角度自然不同，那些進的布匹繡線，這鋪面，包括買的桌椅板凳，是成本，也是資產。所以，顧雅妍自己做的賬目，在企業創立的初期，這樣的投入和盈余，她倒是覺得挺樂觀得到

而另一邊，關于蔡師傅擔心的待遇問題，這些子福利在這里自然是好得讓人不敢相信，那是對比她們之前，如果是放在現代，和很多大的企業相比，其實也只是一些很基本的東西。在現代，越是盈利能力強的公司，員工的薪酬福利越好，然后吸引更多的人才，然后企業的競爭力越強，如此良心循環。所以，顧雅妍一點也不擔心這會是賠本的買賣，等到繡坊正式投產以后，這些投入得到的收益只會更多。

顧雅妍將這一套現在企業管理制度運用于她的繡坊，還有一層考量，也有點兵行險招的意思。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的這些肯定會吸引來大批優秀的繡娘，事實也是如此，但是無疑這樣會觸犯到別人的利益，對于整個行業也是一場風暴，畢竟這特立獨行的方式完全沒有符合這一行一向的規則。這里的繡坊除了本來的買賣繡品的功能，還兼具貴婦沙龍，培養瘦馬，獲取情報的目的。

養瘦馬就算了，拉皮條這種事情，她是絕對敬謝不敏的。貴婦沙龍，獲取情報倒是挺打動顧雅妍的心，在哪里信息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可是，他們家的根基還不穩，她破壞了行業規則，父親能夠將那些想要“教訓”她“懂規矩”的人都打發掉，已是不易，畢竟那也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而嚴家雖然和京城各大豪門公卿之家都有些交情，但人情歸人情，買賣是買賣，頂多大家也只是維持了面上的一團和氣，背地里怎樣，就不知道了，你和別人搶一塊肥肉，人家暗地里使些畔子怎么了

這些因素也是顧雅妍要“金聘”聘請這些繡娘的另一個原因，即使他們地位不高，但是有手藝的人在哪里都能有一片天地。這些技藝卓絕的繡娘常年穿梭于各大宅門后院之中，總是會認識一些“有故事”的人，眼見耳聽，蛛絲馬跡的推算，顧雅妍也許信息來源還是不太完全，但她總不至于是瞎子聾子的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從不想算計別人，但誰最好也不要把算盤打到她頭上來

不過，這些現在都說出來就復雜了，也沒有時間與蔡師傅一一道明，現在當務之急還有另外一件事情，“這個問題，蔡師傅現在不用擔心，妍兒自有打算嚴小姐那邊還是這個樣子嗎？”

本來這繡坊，名義上是嚴悠晴的嫁妝，她又占了四成股份，出了鋪面，提供貨源，還聯系了好些大戶人家，維護關系。卻是在“悠雅一生”快要籌建完畢，即將上到正軌上，也就是她和顧傳康正式開始議親的時候，慢慢的將鋪子的管理權限都交了出來，只是負責貨源采購那一塊，當然，若是有什么，嚴家也會是鼎力支持。

顧雅妍只見過嚴悠晴一次，她就回了杭州，后來商量鋪子的事情，多是和他們家的管事媽媽。到底是自己這大膽的舉措，讓他們家謹慎起來觀望呢？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或者他們家一來是就是這個打算？

觀望是不太可能的吧，這鋪子對外名義上就是他家的，出了什么問題，他們嚴家第一個脫不了關系。還是一開始看她們姐妹倆想開個鋪子，兩家又在互相表示友好的階段，干脆順水推舟的以女兒嫁妝的名義“送”一個過來，一個鋪面，幾個管事，一些繡品緞子，對于她們家也是九牛一毛罷了

“丫頭，我聽說，大少爺給未來少奶奶去過一封信這事兒，一開始我也以為只是普通的……可是你提了這事兒以后，我也特意留了個心眼，好像就是那之后，他們家的那邊就慢慢的……”蔡綠痕壓低了聲音。

“傳康哥哥”這個書呆子還會寫情書不成？“你的意思……那封信……”顧雅妍略一遲疑，秀眉微蹙，“那封信是什么時候的事？內容是這個方面？”

“大約是夫人提出要將大少爺的婚事定下來，兩家已經過了定禮之后，那是你正準備進宮的事情，內容我就不知道了大少爺托的是嚴家小姐留在繡坊當差的一個管事娘子，人家都叫她秦娘子，話不多，做事很謹慎也很有條理，現在按例與各府的往來，送些繡品花樣的，都是她在操辦，從沒有出過什么錯”

這給各府女眷送禮，聯絡感情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人做的來。門第相仿的該送差不多的東西，下屬的決不能比上司的好，但是如果那官位低的是出身世閥，而那官位高的是普通寒族，就又要費一番心思，要更加看重，面上卻也不能越了過去。哪家的女眷小妾比正室夫人更得寵的，也是一樣的道理。竟是一次也沒有出錯，看來是個人才顧雅妍微微頷首。

蔡綠痕繼續道，“我本來只是覺得奇怪，大少爺怎么會……現在想來好不蹊蹺”

顧雅妍就想到了，送別顧雅婧的那天，顧傳康也很是一反常態，他看娘親的眼神總覺得怪怪的反常即妖，這事也得重視一下才行傳康哥哥……

顧雅妍看了眼條案上紫檀雕花自鳴鐘，這一說已經大半個時辰了，“蔡師傅將‘悠雅一生’管理得很好以后要是有什么，我也能放心的交給你”

“妍丫頭”蔡綠痕驚呼，“你這是……”

“沒什么，師父，我是說萬一”顧雅妍安撫的一笑，“師父該知道我父親這次是為了什么封爵的吧？”

“可是那白疊子的技術已經成熟？”蔡綠痕頓時來了興趣，眼底熠熠生輝。

這才是對這個事業真正的熱愛啊顧雅妍點點頭，“織布機有了很大的改進，在平民之中推廣是沒有什么大的問題的了只是，白疊子的品質上還沒有完全的改良，與西北那邊最好的白疊布還是存在一定的差異，但是已經比咱們那次看到的提升了許多”

顧雅妍就有些疑惑，為什么爹爹封了爵位，阿其格的功勞是不亞于父親的啊，為什么他卻什么也沒有？爹爹也不是那樣容不得別人的人，作為乾光帝，如果僅僅因為他是外族人，就排斥而忽視的話，那豈不是寒心，帝王對于這樣的人更是要籠絡人心所以，應該是在等一個契機才對，會不會是……

想到這里，顧雅妍由不得不對顧雅婧嘆息了一聲，只怕到那個時候，阿其格在雍漢王朝的地位也會是尊貴非凡的緣分……難道……終究是……

“那妍丫頭是想要這個事情上面做文章？”經過這么就的合作，蔡綠痕和這個小徒弟可是默契十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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