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新年很快就過去了,就在華灼準備應杜夫人的邀約,跟著方氏到杜家去做客的時候,本家的人來了。
當劉嬤嬤特地跑來告訴華灼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才悚然而驚,這段時日只顧著練習針法,倒把本家的事渾然忘在了腦后,冷靜下來,又覺得奇怪之極。記得上一世,本家的人是在年前來到榮安堂,怎么這一世,竟然到了年后才來?
華灼不知道,本家原來確實是準備在年前派人來,將她接到榮昌堂去小住一陣。
當年的事,本家一直是心懷愧疚的,不管當時榮安堂的兩個女兒是否做得有不妥當的地方,畢竟是死在榮昌堂的地盤上,頗有些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的尷尬感,更讓榮昌堂難受的是,為這事,還斷送了華頊父母的性命,嫡親血脈,竟然就此再無來往,傳到外頭去,成了一場笑話。
當年華頊進京趕考,榮昌堂本來有意示好,但奈何當時的華頊年輕氣盛,又滿心怨恨,竟將榮昌堂的示好拒之門外,就差沒說出不認識榮昌堂的話來,不管怎么說,榮昌堂也是本家,主動示好,卻被嫡支的人這樣踐踏,一氣之下,再也不管榮安堂。
可是幾個月前,榮昌堂的老祖宗嚴氏,不知怎地,突然做了一個夢,夢中情景已記不大清,但有一個場面卻記得宛如在眼前,正是當年榮安堂的那兩個女兒到來的那一日,一個穿了件粉色百蝶裙,一個戴了一對紅艷艷的瑪瑙鐲子,過來給嚴氏見禮,抬起頭時,一個面帶英氣,一個明艷若珠,明明是笑著,卻從眼里流出血來。
嚴氏當時就被嚇醒了,病了些日子,越想越覺得不安,私底下請了算命先生解夢,算命先生便神神叨叨地算了一通,為了多掙銀子,便只管往重里說,什么宅里陰氣重啊,怨仇難解之類的,想要化解,便要尋個相同血脈的女孩兒來鎮宅,只需在七七四十九日里,當成自家親生女兒一樣養著,便可化解怨仇。
跟華珧和華玨有相同血脈的女孩兒?
原是說榮昌堂的女兒便是,畢竟都是華氏豪族的女兒,血脈相連,但嚴氏對當年的事心中門兒清,華玨便也罷了,宮中之事,豈是外人能插得上手的,怪只怪她命不好,一進宮就犯了忌諱,但華珧之死,雖說其中緣由有許多,但說到底,榮昌堂是脫不了干系的,那致命的一馬鞭,正是榮昌堂里最受寵愛的女兒華瓏抽的,華珧的馬因此受驚狂奔,將她摔下了馬。
所以榮昌堂的女兒是絕對不能鎮宅,不但不能鎮,還要趕緊送到別院里養著才成。而其他嫡支,關系卻又遠了一層,比來比去,還是榮安堂的華灼,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是彼此不來往已經好多年,榮昌堂諸人猶豫了一陣子,但嚴氏的病更重了,眼前更是見不得粉色百蝶裙和紅瑪瑙鐲子,近身伺候的丫環們都不敢穿戴這兩種顏色的衣裳和首飾。最后,榮昌堂的當家主母、嚴氏的兒媳惠氏拍板做主,準備在年前派人把榮安堂的華灼接到本家來,誰知道派出的人還沒離開本家,榮安堂送來的祭品卻先到了。
摸不清榮安堂的意思,惠氏趕緊把人又叫了回來,琢磨了幾天,實在是拿不準,怕榮安堂有什么陰謀,把祭品檢查了又檢查,確認一點問題也沒有,這才明白,榮安堂是真的有心修好,這下欣喜若狂,重新又派了人出來前往榮安堂,只是事情的主次來了個顛倒,原來是想著將華灼接過來,然后順帶看看能不能跟榮安堂修好,現在是先修好,再提接人的事。最重要的是要讓榮安堂明白,這次榮昌堂絕對不會再讓榮安堂的女兒受到任何傷害。
為了表示誠意,榮昌堂不單只派了人來,而且還備了豐厚的禮物,路上走得就慢了,這就是本家來人比華灼記憶里來得晚的緣故。
見客這種事情,父母沒派人來請,華灼就不能冒冒失失地闖過去,上一世她就是冒失了,結果硬生生將本家這棵大樹給推開,這一世她自然不能再這么干,只是讓七巧偷偷地去打聽。
去了小半個時辰,七巧就打聽清楚,回來稟道:“本家來的,是大伯老爺的心腹,一等外管事,名叫華平,還有一位內管事媳婦,喚做喜嬸兒,是華平的媳婦,這會兒華平在老爺的書房,喜嬸兒在夫人跟前,各自說著話,怕被發現,奴婢不敢靠得太近,不曾聽到說了些什么,回來的路上碰上雙成姨娘剛剛清點了本家送的禮,都是些人參、鹿茸之類的藥材。”
果然跟上一世不一樣了,華灼托著腮幫子,努力回想上一世的細節,這件事情影響極大,盡管已是隔世,可是她依然記得清楚,上一世本家只來了一個人,也是個外管事,但名字并不叫華平,更沒有什么禮物帶來。
七巧見她沉思,便悄悄退出秀閣,又往前頭打探去了。
這次不多一會兒她就又跑了回來,道:“老爺和平管事沒說多會兒話,就把人攆出來了,夫人那里還在跟喜嬸兒說話,情形還算正常。”
華灼一驚,父親果然對本家榮昌堂還是心結難解。趕緊下榻穿鞋,讓八秀拿了件襖子披上,然后就帶著七巧匆匆跑出秀閣。
“你可打聽清楚,平管事現在在哪里?”
七巧迅速答道:“奴婢見到老爺把平管事趕出書房,便趕緊去叫了劉嬤嬤,想必這會兒已經被劉嬤嬤留下了。”
“那我爹現在在哪兒?”
“老爺還在書房,關著門,連九慧姐姐都被趕了出來,不讓在里面伺候。”
華灼頓住腳步,低頭想了片刻,道:“你去我娘那里,跟她說派二管家去招待平管事,不要怠慢了,我去爹爹那里看看。”
七巧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地去了,八秀跟在華灼后面,被章亦樂贊為又大又圓的眼睛里滿是迷惑。
“小姐,一個管事而已,你留他做什么?本家的人,指不定存了什么壞心思,早點趕走才是。”
自從偷聽劉嬤嬤講了以前的兩位小姐的事情,八秀就對榮昌堂懷有一種莫名的畏懼感,仿佛那個地方的人,全部都是會吃人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