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暖閣前,便聽到里面鬧哄哄的,有幾個聲音特別尖銳,隔著擋風的簾子傳了出來。
“那顆珠子明明是我先拿到的,張云惜,你不過是個守備的女兒,憑什么跟我搶?”
“宋娉婷,這些珠子都是華小姐拿出來給我們串珠兒玩的,哪一顆是你的?哼,我先拿到了,自然就是我的。”
“別吵別吵,不就一顆破珠子嘛,咱們誰家沒有,怎么就她華家的珠子這么金貴,值得你們去搶。”
“趙玉兒,你閉嘴,我們說話,你一個商賈的女兒,有什么資格插嘴。”
“你、你們……誰是商賈的女兒,我們趙家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入了士籍……”
“不就是有幸出了一個小官兒,才脫了商籍。呸,看看你身上穿的,頭上戴的,一身銅臭味。”
“你們、你們太過份了……”
“哎呀,你敢拿茶潑我們?商賈就是商賈,養出來的女兒一點教養也沒有,真不知道府尹夫人收了你家多少銀子,才把你們這樣上不得臺面的人家也請了來……”
聽到這里,華灼立時沉了臉,那張云惜就是之前和她翻彩繩的云姐兒,那宋娉婷是說風涼話的那個,趙玉兒卻是跟華家有些淵源,她的父親趙望龍跟華頊是同榜的進士,目前官居淮南府右尹,是華頊的左膀右臂之一,兩家有同年之誼,又是同僚,因此這回方氏便請了趙夫人過來坐陪。
再讓她們吵下去,怕要丟臉了,于是她對杜宛使了使眼色,杜宛會意,上前一步,對莊錚和莊靜道:“莊世兄,靜兒妹妹,請到東廂房坐,那里安靜。”
“別啊,里面在吵架呢,咱們瞧熱鬧去。”
莊靜一臉好奇,她還真沒見過別人吵架呢,里面那些人,都是淮南府名門望族人家的女兒吧,怎么教養這樣差,在別人的園子吵架就算了,還連主人家都編排。
莊錚輕哼一聲,拉住莊靜的手,道:“不許去。”
莊靜一縮脖子,每次二哥用這種語氣說話,那就是斬釘截鐵,不容反駁,連爹娘都拿二哥沒辦法,她這個做妹妹的,只有聽話的份兒。
“這邊請。”
杜宛微微一笑,領著他兄妹二人往東廂去了。
華灼看著他們走遠了,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怎么這么熱鬧,你們在說些什么呢?哎喲,張家姐姐,宋家姐姐,你們的衣裳怎么濕了?七巧、八秀,這兩個丫頭死哪兒去了,還不趕緊取我的衣裳來,替兩位姐姐換上。咦,趙家妹妹,眼圈兒怎么紅了,誰欺負你了,跟我說……”
隨著她進來,原本鬧哄哄的室內頓時一靜,幾個看熱鬧的孩兒悄悄地向后退去,不想淌渾水,只將張云惜、宋娉婷和趙玉兒留在了前頭。
“華小姐,是我不小心,潑了茶,弄濕了張小姐和宋小姐的衣裳。”趙玉兒抽抽噎噎,委屈得眼淚珠子直往下掉,把一張清秀柔弱的臉蛋弄成了花貓臉兒。
“一點小事,賠個理兒便也是了,怎么哭成這模樣,我還當你被人欺負了,那可就是我這個主人的不是了。”
華灼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然后拉她坐到一邊,笑道:“趙家妹妹,你的皮膚生得真好,又白又細,可把我也比下去了。”
趙玉兒被她夸得小臉微紅,扭捏道:“我娘也常說我白得好看。”
“看,我可沒有說謊呀,你看宋家姐姐的皮膚就暗,你得教她個法子,讓她也白起來,我聽人說,一白遮三丑,咱們女孩兒,只要皮膚白,自然就好看了。”
趙玉兒偷偷看了宋娉婷一眼,見她仍是一副氣憤的模樣,但是眼神卻游移不定,時不時要往自己身上瞄一眼,明顯是非常想知道能讓皮膚變白的法子。
“真有這樣的法子?趙玉兒,你教我,我就不氣你潑我茶的事了。”
張云惜卻是個直腸子,早就聽得心動不已,她本就長得不算好看,皮膚也暗沉,華灼那么一說,她就想起來,趙家脫離商籍前,做的就是胭脂水粉的生意,而且趙家的女兒,個個都是出了名的膚色好,手上肯定是攢著什么秘方的。
趙玉兒嚇了一跳,連忙從懷里掏出一盒水粉,怯怯道:“也沒有什么法子,只是平日里都用這種粉和了水凈面,這粉沒名兒,原是我自家做的,祖上傳下的方子,我也不知方子是什么,張小姐若覺得好,我送你一盒便是。”
“我試試。”
張云惜性子急,忙就叫人去取水,華灼笑著攔了她,道:“不忙,先換了衣裳再試,不然你和宋家姐姐著涼了,我心下可是會難受的。”
這時七巧和八秀各捧了一套衣物過來,請張云惜和宋娉婷去隔壁房間更衣。
“只濕了外頭一層,哪里就會著涼了。”
張云惜不肯,非要試了水粉才去換衣裳,華灼便也由她,叫人取了熱水來,倒了一些水粉進去。張云惜也不敢直接往臉上抹,只在手上涂了一塊,趙玉兒主動伸手過來搬她揉均,一會兒再洗去,果然見抹過水粉的地方,比旁的地方的膚色,似要鮮亮一些。
“有用,果然有用啊……”張云惜緊緊抱著那盒子水粉,歡喜得不知說什么。
趙玉兒臉色微紅道:“這個要經常用才好,這一盒子約可有一月有余,張小姐用完了,只管叫人到我這兒來取。”
“那怎么好意思,之前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張云惜想想自己剛才和宋娉婷一起嘲笑她是商戶女,也不禁面紅耳赤。
趙玉兒眼圈兒又一紅,轉而也不好意思道:“我也有錯,不該拿茶潑你們。”
眼看著兩個女孩兒三言兩語竟是和好了,宋娉婷心里不是滋味兒,道:“張云惜,你可真出息,一盒子水粉就將你收買了。”
張云惜眼一瞪,道:“你分明心中嫉妒,別拿我說事兒,難道這樣上等的水粉,你就不想要?玉兒妹妹,你可別給她,她心眼壞了,擦再多的水粉,也是不好看的。”
“你……”宋娉婷氣得全身發抖。
“行了行了,張家姐姐你少說一句,宋家姐姐你可是覺得冷著了,趕緊更衣去,七巧,衣裳給我,你趕緊吩咐廚房,熬兩碗姜湯來。”
華灼又插了進來,讓八秀領著張云惜,她自己親自推著宋娉婷去了隔壁房間,待關上門后,她才笑道:“我知你和張家姐姐一向不對付,且看在我的面兒上,你饒她一遭,我也沒什么可謝的,這里有一盒子水粉,原是趙家送給我的,我便拿來謝你。”
“哪個稀罕她趙家的水粉。”宋娉婷輕啐了一口,卻是將水粉接了過來,道,“我只給你面子才收的,承你的情,可不干趙家什么事兒。”
“是,我也曉得我面兒大。”
華灼笑著幫她換了衣裳,然后隨口道:“她家既脫了商籍,便是正經的士宦,她爹與你爹,一個右尹,一個左尹,都是我爹的臂膀,她娘與你娘,也是我娘最看重的,這次宴請郡守夫人,我娘巴巴地請了她娘與你娘做坐陪客,可是指望著她們幫著撐場子,咱們也不能拖了爹娘的后腿,讓旁人笑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