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宜室宜家

第七十三章 崢嶸之勢

沉默了幾天,方氏終于下定決心,要跟兄嫂好好談一談,有時候親人間的情分固然重要,但是再重,也重不過一個禮字,她對娘家人禮遇有加,也希望方家人能知禮守禮。

這一日,方氏在西跨院的花廳里,擺了酒宴,將兄嫂還有幾個內侄、侄女都請了過來。預備今日就把話都說開,否則,望山閣舊事重演,就休怪她不講血脈親情了。

華灼怕母親會吃虧,原想陪在一邊,但方氏卻道:“今日是你向杜學士去學字的日子,我與你舅舅、舅母還有表兄表姐們吃吃酒,聊聊家常,要你陪著做什么,你還是趕緊去吧,莫誤了時辰,再挨先生的板子。”

卻是再也不想讓女兒摻合進來,方氏望著女兒秀氣的臉蛋,心里隱隱發疼,是她這個做娘的沒有盡到責任,才讓女兒這幾天操心,還惡了舅家人,眼下她要打起精神來,把這件事處理好,女兒才這么小,這些事情,本不是女兒應該操心的。

方氏這樣說了,華灼也沒有法子,只好登上了去杜府的車。正好杜家有客來訪,杜如晦去接待客人了,就讓華灼和杜宛在書房先練字。

華灼進去的時候,杜宛正在凝神抄錄一篇心經,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她進來。華灼也沒驚擾她,在一張桌案前坐下,讓七巧研磨,她提筆寫了幾個字,終是覺得心在不焉,寫出來的字也有形無神,讓先生看到了,恐怕又得打她的板子,便將紙一揉,捏成團扔到一邊。

杜宛正好收完最后一筆,轉頭看到她一副煩悶的模樣,不由得笑道:“怎么了?我瞧你無精打采的,聽說你家最近來了親戚,莫不是招待得太殷勤,把你給累著了。”

華灼輕哼一聲道:“你倒是什么事兒都知曉。”

說起來,她這幾天還真是有些累,既要躲著方燾那個沒臉沒皮的家伙來糾纏,又要盯著舅母那里,不讓她摸著什么機會將自家的東西擼走,還要防著方懷柔在她屋里鉆來竄去,時不時就想看看她屋里那幾個鎖著的箱子里裝的是什么。

要是自己上頭也有幾個哥哥就好了,至少她也不會為了躲方燾而浪費了那許多精力。

杜宛呵呵笑起來,道:“那你到了我家,便算忙里偷閑了,還苦著臉做什么,過來瞧瞧我寫的字如何?”

此時離華灼拜師已有半年之久,兩個女孩兒在一起學字,不論是她自己,還是杜宛,都難免會有爭勝之心,因此各自都進步神速,杜宛的字,比之半年前,一筆一畫已流暢許多,而華灼的字,更是漸漸少了幾分媚俗,多出幾分崢嶸。

“這是心經?”華灼看過之后,不免有些驚詫,“好端端的,你抄錄佛經做什么?”仔細端詳了片刻,又笑道,“這才幾日不見,你又進步了,我這幾日忙,都沒能好好的練,教你給比下去了。”

“你呀,真是忙人多忘事,靜兒妹妹的生辰快到了,我抄這部心經,便是預備著送禮呢,莫非人還一點準備也沒有?”杜宛嗔怪道。

華灼一拍腦袋,道:“哎呀,你不提,我還真差點忘了。”

她們三人都是同年,只是月份不同,杜宛是三月生,華灼生在六月,而莊靜生在十月底,三月和六月時,她們分別收到莊靜送來的禮物,杜宛的是一張楠木棋枰,華灼收到的是一把檀香美人扇,當時兩人還商量著,到了十月底,各自給莊靜準備禮物,不料讓方家人那么一鬧,華灼就給忘了。

“還有大半月的時間,你要趕緊準備起來了,不然靜兒妹妹一著惱,你可小心姐妹沒得做。”杜宛調侃她道。

“那我也寫幅字吧,正好讓靜兒妹妹評一評,我與你哪個的字寫得好。”華灼笑道。

“只是一副破字,你也好意思送人。”杜宛碎了她一口,抬臉笑道,“我還請大哥畫了一幅白衣觀音像,配合著這心經,勉強才算成了禮。”

華灼不由得哀嘆一聲,道:“有個畫兒畫得好的哥哥,真好。”

杜宏的畫,可是連父親都要稱贊呢,華灼覺得很嫉妒,有個好哥哥,上可以拿出來炫耀顯擺,下可以拉出來教訓登徒浪子,她卻只有一個弟弟,還在襁褓之中,指望他替姐姐出頭,黃花菜早涼了。

“我哥哥難道就不是你哥哥了,你若真想送字,就找我二哥去,二哥的字,就是我爹爹也夸口說已得了他七分真傳呢。”

華灼一撇嘴,道:“算了,我才不拉杜二哥下水,在靜兒眼里,恐怕天下只有她那個二哥寫的字才是好看的。”

這半年來,莊靜沒少跟她們通信,每次不是在信首,就是在信末,都要把莊錚狠狠地夸上幾句,仿佛她這個二哥就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男孩兒,杜宛每次看了,不過一笑置之,但華灼卻不屑得很,那種性情的男孩兒,哪怕再有才華,她也照樣不喜歡。

相比之下,她還是更喜歡章亦樂一點,這個男孩兒雖然任性霸道,但是還是很投她的脾氣,那次她給章亦樂回了信說明原因之后,很快章亦樂就寫信來道歉了,知錯就改,比莊錚那個可惡的家伙討人喜歡得多。

現在華灼幾乎每個月都能收到章亦樂一封信,信里無非是些瑣事,什么背書沒背出來,被夫子罵了,又什么在族兄的浴池里塞了一只死老鼠把族兄嚇得光溜溜地跑了出來,不過更多的是得意地夸耀他又做了多少好事,今天上街看到有人病得暈倒,他好心送人去了醫館,明天看到有人追著狗打,他指揮下人圍上去,把打狗的人給嚇跑了,順帶把狗也一起嚇跑了云云。

有時他做的事都讓華灼哭笑不得,就懶得回信,章亦樂這回有了教訓,也沒再急著寫信來斥責她,照樣一個月一封信地托人送過來,有時還送了些禮物,多半是汾陽那里的一些時新玩意兒,不值多少銀子,勝在新奇。

華灼自然也要有回禮,一來二去,別的沒什么,倒是華、章兩家的關系越發好了些,兩個小的來往密切,做長輩的,少不得也要有些禮節上的往來,上個月重陽節時,章家還特地送了禮物來,說是敬貢華家的曾老太爺靈前,而華家也沒忘了送一份禮物,拜請章家老太爺笑納。

后來章亦樂特地來信說,收到華家的禮時,自家老太爺那張臉都笑成了菊花狀。

杜宛讓華灼的話給逗笑了,道:“你呀,為什么總是瞧莊世兄不順眼,虧得當初郡守夫人上門,義母沒答應她的提親,不然你這一輩子豈不都要跟他做冤家對頭了?”

華灼臉一紅,氣道:“跟你說過幾回了,莫再提這事,不然我跟你翻臉。”

一想到這事,華灼心里就嘔得慌,好懸自己差點就被許給莊錚那個討厭的家伙。這樁事情,其實方氏根本就沒跟她提過,還是后來莊靜寫信跟杜宛說的,小女孩兒喋喋不休,說什么她更希望宛兒這樣性情好有才華的姐姐做她的嫂嫂。

杜宛自然沒把信給華灼看,不過郡守夫人上門提親的事,她倒是說了,當時差點把華灼得嚇得臉上都沒了血色。

其實準確的說,也不叫提親,當時韋氏不過是登門向方氏辭別,順帶提了提說她十分喜愛華灼,又旁敲側擊的打聽華灼有沒有許過人家,方氏當時已經和華頊議定了應對的法子,自然就說女兒年紀還小,過幾年才考慮這些事兒。

韋氏是個通透的人,一聽就知道華家暫時還沒有替女兒擇婿的心思,她也不好強求,說了幾句場面話就走了。回到夫家以后,恰巧郡守大人又跟她提起要讓二兒子過繼到大哥膝下的事情,韋氏心中氣苦,便說要過繼也成,但媳婦兒一定要自己挑,絕不能由著大伯家去挑,言語間不免提到她看中了華家榮安堂的長女,偏偏不提防莊靜那會兒正在屋外,全部聽了去,不但跑去給莊錚通風報信,還寫信給杜宛說了這事兒。

這下讓杜宛抓到了把柄,沒少拿這事取笑過華灼。

“好吧,我不說便是,只是到底要送什么禮,你想好沒有?”杜宛捂著嘴,悶笑了一會兒才問道。

華灼白了她一眼,這時候她心里亂糟糟的,哪能想到什么,便道:“你容我考慮幾天,總不能送得比你的差便是。”

杜宛被她的語氣逗得大樂,笑道:“怎么連這個你也要與我爭一爭。”

“閑著唄。”華灼沒好氣道。

“小心被我爹聽到,罰你每天再多寫一百大字。”

華灼腦袋下縮,下意識地往門外看去,待想到杜如晦還在待客,不可能這么快就過來,方惱羞成怒,去呵杜宛的癢癢。

杜宛慌忙閃躲求饒,兩個女孩兒嘻鬧了一陣,忽聽紫娟細細的聲音傳來:“小姐,老爺已經送客了。”

兩個女孩兒連忙整理因玩鬧而略顯凌亂的衣襟,然后各自在書案前坐下,丫環研磨,開始認認真真地練字。也虧得這一鬧,華灼心里頭那點煩悶都拋去了,這時再寫字,端端正正,筋骨儼然,流露出幾分不似女孩兒心性的崢嶸之勢。

再活一世,少了柔弱無依,多了堅韌自強,些許改變,便全在這字里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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