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瓊林閣時,盛裝的華灼竟然沒被那些女孩兒們一下子認出來,還是莊靜曾經見過她穿紅妝,眼前一亮,迎上前來,圍著她轉了兩圈,贊嘆道:“灼兒姐姐,你早就該這樣打扮了,那話皮的襖兒雖好,卻襯不出你的光彩。愛情頻道:”。
她這樣一說,那些官宦千金們這才認出來,一時間竟面面相覷,不知道華灼這一去一來,換了裝扮,是存心要壓她們的風頭,還是有別的什么目的。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像,先前那件難得的招皮失襖已經足以壓她們一頭了,又何必特地再換一身來,只怕是華家姐妹間在互相別苗頭,一會兒指不定有場好戲瞧呢。于是靜默了片刻,女孩兒們又都露出笑臉來。
“華家妹妹可真是會打扮,方才進來,竟教我們一時認不出,還當是哪家的郡主、縣主不小心迷了方向,誤跑到瓊林閣來了。”。
最先開口打趣的,仍然是那位庚蒹葭庚小姐。
“方才去更衣,怠慢諸位姐妹了……”華灼笑了笑,好聲好氣,也沒有解釋她為什么要換這一身,只以一句更衣為由就揭過去了。
這個更衣,自然說的是人有三急的那個更衣,卻是一語雙關。
這些官宦干金們哪個沒有幾分玲瓏心思,聽出幾分意思來,卻是笑得更歡了,對待華灼的態度也更加親熱。
閑聊了沒一會兒,便有個管事媽媽來到,道:“老祖宗請諸位小姐們入席。”
華灼一聽,就知道前堂的拜壽已經結束,當下便起身,以半個主人的身份”對這些女孩兒們道:“宴席也在囤子里,姐妹們請隨我來。”。
這次的宴席設在來兮園的西南角的黃金臺上,所謂黃金,自是指金菊一片,眼下這個季節,獨以黃金臺的風景最好,整個樓臺”便建在一片菊花叢中,階上廊下,遍布菊花,卻俱是金黃色,再無一絲雜色”殉染得整個樓臺都是一片金黃,故而名之黃金臺。
華灼她們一行到得有此晚了,來到黃金臺時”廳堂上,諸位夫人們已經俱都到齊,各自坐定,各家小姐們,凡是已經到了的,都坐在夫人們身后”一個個瞧去,無不是嫻雅端秀,賢淑貞靜。
當堂坐在主位上的,自然還是老祖宗嚴氏,新封的孝貞國夫人。
“灼兒給老祖宗請安。””
看到廳堂上已經到了這么多人”跟隨華灼而來的官宦千金們中,有幾個膽小的頓時止步不前。倒是華灼拉著莊靜的手,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先給老祖宗請安”然后向四面福身,又道:“諸位夫人們安好。”。
莊靜也不是膽小的,跟在華灼身后半點不怯場,隨著華灼一起行禮、請安完畢”抬起頭來時,精致美麗的容貌已是引來一片贊嘆聲。
“真是一對壁人兒…””
“穿紅裳兒的是華家的姑娘吧”好一身的氣派,瞧這白臉蛋兒,襯著紅、黑二色,真是宛如冰雪人兒一般…”,”
“旁邊是莊家的姑娘吧,先前見了莊二夫人,已是少有的美貌,不想她的女兒竟跟她一個膜子刻出來般,咱們京里的女孩兒,可沒幾個比得上她…”,”
莊二夫人聽著,幾乎沒笑出聲來。
老祖宗嚴氏卻是教華灼的打扮給驚了一下,招手道:“八丫頭,你上前來。””
華灼連忙依言上前幾步,莊靜照樣緊跟在她身邊,半步不離,因為她已經看到了,楊馨就坐在離老祖宗不遠的地方,而且還是跟舞陽縣主在一起。
老祖宗嚴氏微微瞇著眼,仔細打量了華灼一會兒,才突然綻開笑顏,道:“好孩子,這樣兒才好,像是榮安堂出來的小姐,煙兒可就讓你給比下去了。一會兒開席,你就坐在我身邊,讓老祖宗也跟著光彩光彩。”。
這一句話說得站在老祖宗身后不遠的華煙頓時臉色發青,又由青轉紫,都快跟她身上的衣裳一個色兒了。
華灼正要答應,忽聽得身后一聲笑,隨即莊二夫人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老祖宗,你身邊已經有了舞陽縣主和六小姐這樣出色的人兒,可不能跟我搶人,灼兒便讓給我吧,我這席上,還缺了一個座兒呢。””
有好戲!
廳堂里,所有的竊竊私語瞬間消失,剎那間便是一靜,虧得現在堂上是燈火通明,不然華灼肯定能看到,從諸位夫人、小姐、仆婦、丫環們的眼中射出的光來。
老祖宗仿佛也沒發現異常,仍是笑道:“你這破落戶兒,專與我搶人,我原瞧你這丫頭也是極好,但想你身邊還缺個座兒,便不與你搶,不想你竟放著自己的女兒不要,搶起我家孫女兒來了。”
莊二夫人并不在意破落戶兒這個稱呼,索性就真當自己是個破落戶,道:“女兒養來是敗家的,總有一日要出門,我這會兒疼她也是白疼。”
這話雖然拐了個彎兒,但誰又聽不出來,女兒是要出門的,所以不疼,那疼的那個自然就是要進門的,韋氏為了搶到華灼這個兒媳婦,真是不遺余力。
若換了平時,莊靜大概又要嘟起嘴來,但這會兒她忙著拿眼睛瞪楊馨,韋氏說出這話來,她還特地地往華灼身邊靠了靠,又看向楊馨,那炫耀的意思不用說出來,誰看了都明白。
華灼微笑起來,這個時候她可不能說話,只能在臉上掛上微笑,站在那里沒有動,既不往老祖宗身邊湊,也不往莊二夫人身邊走,她在等兩方交鋒結束,如果老祖宗這個時候退讓了,那么韋氏今天晚上想帶走她問題就不大。
“這話可就不對了,不論男還是女,總歸是咱們這些當娘的人身上掉下的一塊肉,若只為了女兒早晚有一日要出閣,就不疼愛、不管教,那可不是為人母親的道理。”
老祖宗慢條斯理說著,到最后還笑望著在座的夫人們,道:“你們都說說,可是這個理兒?”
這個時候還有誰會敗老祖宗的興,自然一個個開口附和,這個道“可不是,我家的這個丫頭片子,可不知教我操了幾回心了,眼看著快要及棄了,還只知道在娘懷里撤嬌。”那個便道“你家的姑娘還是好的,我家的這個才真教人操心,整天就知道在屋里繡個花兒草兒的,讓她多跟姐妹們玩,她還怕給人家添麻煩。”諸如此類,聽著都是在說自家女兒不好,其實個個變著法子夸女兒呢。
堂上一下子就熱鬧起來,莊二夫人先前搶人的行為就這樣被不著痕跡地消去了,老祖宗慈祥地對華灼招手,笑道:“你便坐到我旁邊來吧,莊家的丫頭也來,你親娘不要你,老祖宗要,你這樣的人品,也不知是多狠心的娘,才舍得不要。”
華灼笑著應了一聲,拉著莊靜走到老祖宗的身邊,略打量了幾眼,便在華煙旁邊坐下了。這位子坐得有些微妙,華煙旁邊就是林鳳。而在她們前面一張桌案,坐著的就是舞陽縣主和楊馨。
華煙見地過來,臉色更加難看了,華灼只當沒看見,笑道:“六姐姐,鳳表姐,我和靜兒來與你擠一擠。”
“桌子小,坐不下。”
華煙毫不客氣道。一張桌案標準的座位是兩個人,不過真的橋一橋,四個人也不是不能坐下,她只是不喜歡華灼靠她太近,平時看華灼就已經很不順眼了,今天這個女孩兒又刻意盛裝而來,一身紅色的衣裙使她耀眼萬分,即使華煙自認為容貌要勝出一籌,可是在這樣的光彩面前,她竟然感到了黯然失色。
嫉妒,像河底的水草,在她的心底滋生。華煙能感覺到,無數地視線在有意無意地往這邊掃過來,都會在身邊這個女孩兒的身上頓一頓。
就是身旁這個女孩兒,搶走了莊錚,搶走了老祖宗的關注,現在還來搶她的風頭,而她竟然無法壓制住身旁這個女孩兒身上散發出的光采。
嫉妒之外,華煙更多的是懊惱,她不明白,只是換了身衣服而已,為什么華灼整個人都不同了,變化的不是容貌,而是那是舉手抬間的透出的氣勢,這讓她想起了明氏那個女人,可是明氏是宮里出來的,她的氣勢是在后宮那種傾軋紛爭、你死我活的地方熏陶出來的,華灼才多大的年紀,經歷過多少事情,竟然也能擁有不弱于明氏的氣勢。
“煙姐姐,那我跟舞陽縣主擠一擠好了。”
林鳳做勢欲讓,被華煙一把扯了回來,語氣更是酸澀:“你怎么總是護著她。”
“煙姐姐,這種場合,大家都看著呢。”林鳳輕聲道,提醒華煙不要在這個時候鬧出跟華灼不合的事情來。
華煙輕哼一聲,不悅道:“你當我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嘛。”
林鳳低笑起來,道:“那煙姐姐為什么一臉的不高興呢?”
華煙心中憋悶,賭氣道:“堂上人多,我氣悶不行嘛。”
正說著,忽見坐在前排的舞陽縣主突然轉過身來,華煙一愕,舞陽縣主身份尊貴,又不像林鳳這樣是自小熟悉的親戚,她身為主人家,也不好再崩著臉,只得擠出一絲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