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嘯天在忐忑不安中過了三天,這三天來,他因為心里惦記著事,所以顯得無精打彩的。同桌李菲兒看出他不太對,關心的詢問過他好幾次,他也沒有對李菲兒說什么,在他看來,他的心事,不是李菲兒這種小女生能懂的。
好容易又熬到放學,杜嘯天照例拖著他的書包皮回家,書包皮是葛富家給發明的名字,因為杜嘯天的書包里跟本沒有書。打開家門,兩個大大的蛇皮袋把路給堵了。
“爸爸回來了!”這是杜嘯天的第一反映,除了這,家里不可能會出現這種蛇皮袋。
“老爸,老爸......”杜嘯天興奮的喊道。
“吁,你這孩子,叫什么呢!”張翠花小聲的喝道。
“媽,是不是我爸回來了。”杜嘯天見媽媽從廚房走出來,趕緊問道。
“嗯,剛到家一會,現在正在休習呢。你小聲一些,你爸爸好幾天沒睡好覺了。”張翠花看了一看緊閉的房門,心痛的說道。
杜大山這次出去進貨,足足去了七天,今天到家的時候,張翠花著點就快認不出他來了。她怎么也沒想到,才幾天的功夫,杜大山不但黑了,而且瘦了很多,只從他眼中透出的疲勞,就能看出這次出去,他受了不少的苦。
人生最苦為行商,拋妻棄子離家鄉;餐風宿水多勞役,披星戴月時奔忙。做商人是很苦的,杜大山這次是真正的親身體會到了。
他一人來到深圳,完全是兩眼一抹黑。看路路不認,看人人不識。出了火車站,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想找個人問路,好嘛,人家一口的粵語,他是有聽沒有懂。
粵語也叫做白話,在南方,尤其在兩廣地區的大部份地市內,都是通用語言,在八十年代電影語(國語)還沒有普及,如一個外地人,來到粵語地區,不會說粵語,很有可能連飯都吃不上。因為語言不通,人家跟本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說到這個粵語,杜大山就來氣。他就是兩廣人,兩廣的省會,廣州和南寧,說的都是粵語,可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卻不是說粵語的,說的是龍城話,你說這不是要命嗎?
其實要說起來,也怪杜大山他自己。怎么說呢,杜大山的爸爸,也就是杜嘯天的爺爺就會說粵語,而且是最正宗的粵語。杜嘯天的爺爺生長在粵語地區,當年因為工作的關系,才來到了龍城,一直到現在。
杜家老爺子一直就告訴杜大山,杜家祖上是說粵語的,要杜大山學,可杜大山認為會國語就行了,沒必要,死活不學,這下好了,來到了深圳,連半句話都聽不懂,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杜嘯天能說一口流利粵語,不知道他會怎么樣。
杜嘯天聽說爸爸在休習,也就不再叫了。
出差的苦,他是深有體會的。前世他大學畢業后,一直都過著出門在外的生活,從南到北,他一直都過得顛肺流離,吃沒得吃,住沒得住,沒經歷過的人,絕對想不到那是什么樣的滋味,簡直是比黃蓮還要苦三分。
杜嘯天很清楚杜大山的個性,他獨自在外的時候,絕對也是吃舍不得吃,用舍不得用,千方百計的想留下更多的錢來進貨。
想到進貨,杜嘯天的心理就癢癢的。老爸這次進回來的貨,肯定就在那兩個大蛇皮袋里。他很想去打開那兩個蛇皮袋,看看老爸帶了些什么回來。
“應該會有小虎隊的歌吧。”杜嘯天算算日子,小虎隊已經出道。
“杜嘯天,你干什么?”杜嘯天剛剛把蛇皮袋拉開一點點,就讓在往外端菜的張翠花看到了。
“我想看看。”杜嘯天回答。
“你小孩子家家,別亂動東西,要是碰壞了怎么辦。”張翠花嚴肅的說道。全家財產可都在這里,張翠花可不敢大意。
“我只是看看,不會有問題的。”杜嘯天還在努力。他到不一定要看磁帶,那東西他前世見得多了,他主要是想找找看,有沒有進貨單,只要看了進貨單,他就能知道這次老爸進了些什么類形的磁帶,能不能暢銷。
“我說了不許動就不許動,你想看,等你爸爸起床了再說。你要是不聽話,小心我揍你。”也許是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重,張翠花又接著道:“小天,就快吃飯了,一會吃完飯,我讓你爸爸打開讓你看。”
話說到這份上,杜嘯天也知道老爸不醒,他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于是他也只好先回房里,等杜大山起床了再說。
杜大山仿佛知道兒子的心情似的,沒過多久,他就醒了。他先簡單的洗漱了一下,連飯都沒吃,就把杜嘯天和張翠花全叫到蛇皮袋前,親開蛇皮袋。
“你們看,這是什么?”杜大山很得意的笑著問道。
杜嘯天仔細的看一了眼杜大山拿出來的東西,長方形,比家里的14寸電視機還長些,但沒有電視機那么高。用紙盒裝著,盒上也沒寫字。杜嘯天判斷那應該不是磁帶,因為磁帶沒有這么大。
“是錄音機。”杜嘯天很快想到了那是什么。
“哈哈......還是我兒子聰明,對,是錄音機,而且還是雙卡的。”杜大山說著打開紙盒,把錄音機拿出來放到桌子上。
“啊,好漂亮呀,比我們單位用的還漂亮。真好。”張翠花小心的用手撫摸著錄音機光滑的外表,好奇的看著每一個按鍵,想像它們的功用,興奮之色溢于言表。
相比于張翠花的激動,杜嘯天只看了一眼那個在現在來說最新式的錄音機,就不再看了。他關心的是杜大山這次究竟進了些什么磁帶,有哪些歌手的磁帶。
“老爸,你這次都進了誰的磁帶?”杜嘯天看爸媽在那擺弄著錄音機,半天沒有把磁帶拿出來,不由有些著急的問道。
“嗯。”杜大山這時也想到了磁帶才是重點,錄音機只是買來方便賣磁帶的。
“說到磁帶,我還真得謝謝一個人。這次要不是這個人,我別說進貨,連飯都有可能吃不上。”杜大山回憶起剛到深圳的哪兩天,那日子真是沒法說了,像個聾啞人一樣,整天只知道比手劃腳的。
“大山,怎么了,說來聽聽?”張翠花問道。
“嗯,是這樣的。我剛到深圳那會,人生地不熟,他們講的那些話我又不懂,在街上轉了兩天都沒找到地方,后來多虧了那個人,不但給我引路找到市場,還親自帶我去那些老板的工廠里選貨,教我怎么運貨,要不是他,我可能現在都還在那瞎轉。”杜大山話里話外都透著對那人的感激。
杜大山的這些話,張翠花聽得很高興,直說出門遇貴人,有機會一定要好好感謝人家。但是杜嘯天聽得就驚心了,杜嘯天混在社會這么多年,還多是混在最底層,什么事沒見過,他早已經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好心人,直覺告訴,這回杜大山一定是被人給騙了。
杜嘯天是越想越覺得那人是騙子,想到杜大山這次很可能進了一堆過時貨過來,他也沒有心情再聽杜大山說什么了,他跳起來一把位開蛇皮袋,拖出一只裝滿磁帶的小紙盒箱,猛的撕開,直接把里面的磁帶給倒在地上,他連倒了三箱才停手。
“小天,你干什么呢!別把磁帶弄壞了。”
“杜嘯天,你給我過個。”
杜大山兩人見杜嘯天亂來,同時跑過來拉著他。
杜嘯天兩眼直直的看著滿地的磁帶,感覺不可意思,耳中跟本沒聽到杜大山兩人說什么,自己在那喃喃自語道:
“別安,居然全是別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