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冥珠

第57章 神石之二譜難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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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頭,白老頭…”

蘇詮來到谷懷五的竹林里連番叫喊,幾聲過后也沒有聽到什么回應。

“人呢?”蘇詮自嘀咕著,心情好不失落。他再看平日里谷懷五幾次舉杯小飲的石桌上也杳無人影,桌上的酒杯更是無處可尋。

平時谷懷五天天在蘇詮的眼前閑晃,仿佛是世外人,如今竟然也有找不到人的時候。蘇詮硬著頭皮要離開,腳下不經意被一根長竹絆倒,咕咚一聲,摔了個四肢朝天,痛意蔓延整個身體。

他沒有馬上起來,反伸平了雙腳如躺在床上一樣,呆呆地望著藍天,云游鳥翔,皆在他的眸底留下影子。前日在日月宮門口發生的一幕,突然迸入他的腦海里,一遍遍地重現。

有了心痛,身體里的痛都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的青衣會做些什么呢?蘇詮心想。

不對,她被我刺傷了,跟現在摔倒的我一樣痛吧…

蘇詮胡亂地想,心中越想越苦,眼角不禁濕潤。他跳起來,強迫把眼淚擠回去,撿起剛才絆他倒地的斷竹,當做長劍揮霍竹林。

他的心思越亂,武力就越快,耳邊的風聲嘯嘯地響,久久無法平靜。

一番熱汗滾燙由臉龐滾下來到浹背濕衣,蘇詮這才氣喘呼呼扔棍想冷靜下來,一屁股坐在泥地上,想起慕青衣又黯然深思:“是不是我誤責青衣了?”

腦中又是一千個小人在重復著這句話。蘇詮取了谷懷五的美酒,獨飲狂笑:“哈哈,我想多了,為何那么想維護她呢?為什么執著地為她找借口呢?可我怎么會誤會她呢!日月宮是江湖上殘酷的殺手組織,青衣潛伏在我身邊,若不是為了垂涎神天石,她還會有何圖謀?她自己也親口承認了,真如舒媚所說。可我又跟神天石有怎樣的聯系?青衣曾經殺了周係身邊的阿呆使我落下了同兇的罪名,又將能證明我爹清白的撫化鏢局屠門,最后我和太子遭阿古思逐殺,本是來拯救我們的燕王士兵又被她輕松松就奪了人命…這些罪名,慕青衣通通躲不掉啦!…”

“她通通脫不掉關系啦!”蘇詮瘋癲地嘲笑。

“為什么?慕青衣想害蘇家,那日在琴山卻又為我擋下一劍。原來,她早有計謀讓我不懷疑她,引得我對她百般信任…”蘇詮自言自語舉起酒杯,想醉又偏偏不醉,臉上都火辣辣的了,腦中還清晰自己是誰,在想著誰,自己在干什么,又在苦惱什么…

蘇詮把目光盯向酒壇,笑呼呼地摔了它:“原來是假酒…什么都是假的…人是假的,情也是假的…”

美酒潑在地上,嘩嘩滾出一淌亮澄澄的水,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凈澈的藍天,照出了傷悲的蘇詮,照出了冷淡的青衣,照出了虛假的過往…

蘇詮難過至極,起身一腳踩上酒面,腦海里不斷浮現出與慕青衣相識的種種過往,他悲嘆:“想我蘇詮一生放蕩不羈,從前視情為累贅之物,一度將對青衣所起的情故意置之不理,不僅徒勞無功,還適得其反。陷入之后也罷,心中就認定她是一生所愛,到頭來又被我那一劍親手泯滅。早知如此糾絆人心,倒是不相識的好!…”

他呢喃完又起身坐在石凳,翻出曾經慕青衣拾給的琴譜嘲笑:“此譜本是琴玉郞的一生,他為至愛的女子所譜,他們兩人是何等真心相對!原本想效仿他們二人琴瑟和鳴,如今我和青衣,卻因神石生了欺瞞和猜忌,到頭來,是自己一人難為情!”

蘇詮取出琴玉郎留給的髓簫,他凝望好久,仿佛是第一次見識這根簫。白潤的簫管不染一粒塵埃,若人也如簫一般干凈,那就好了…

他嘴角抿笑,苦笑,嘲笑,自己都分不清。他想起當日被琴玉郞為簫娘所譜之曲打動,他就有用這根髓簫為慕青衣譜上一曲的念頭,況且也早已譜過大半,如今那半曲是該舍棄還是遺忘?

有始亦有終。他突然想起白老頭教導的話。

想到此處,那半曲不如就依了今日之事。蘇詮以簫泄悲,循循道盡心傷之情,一心譜起剩下的這半首曲子。

宮商角徵羽,一曲音律掩情心…

蘇詮的音韻天賦本不差,再加上琴玉郎的琴譜為教引,細細將新譜的曲子完成之后,便立在風中隨風吹送。

簫聲先是婉轉情思,轉作長風薄涼,初遇相識,情便油然而生;知是相思之時,此情揮之不去;感懷到極致,訴盡萬縷愁腸。蕩氣至情之處,諧諸音律,鏗鏘頓挫;音容至悲切,雁過哀鳴,葉落為之扇情。

若此髓簫如同人一樣有感知有淚,也定然會落淚成江。

且不說簫的淚會流成江,蘇詮的淚已成江。這一曲欲將他的懷情掏空,悲嘆道:“曾以為是一首仰慕思心之曲,卻沒有想過會成凄然淚下的曲,如何不叫人難為情!索性今日將它名為‘難情’,終究不辜負了自己曾癡心一番。”

難情,難情…

難情之音,簫聲傳頌。

或許是此‘難情’過于悲涼,四處聞聲趕來的陣風無情拍動石桌上的譜本,想是連這紙張也聽出了曲子的如泣如訴,看見吹曲之人涕泗橫流,它隨風任意翻動,不作抗議,嘩嘩的頁聲,也好像在為蘇詮哭泣。

那陣風才剛離去不久,眼前才安靜了一些。蘇詮曲終歇息,忽然一束陽光四射,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蘇詮連忙遮眼擋光,恍惚望見石桌上琴玉郞的譜本被血浸過的地方散發出金光色的字體,莫非是他被風迷了眼睛看錯了?

太陽的反射之光吧,他揉了揉眼睛。

那束光依舊從他的指間縫隙中穿過,如曇花一現,整個世界以恢復平常。

“咦,莫不是我眼花了?”蘇詮愣是驚成了呆頭鵝。

陽光下,一切靜好。蘇詮走到石桌旁,用各個角度斜眼看譜本,前面的白紙黑字無異,翻到血跡的地方對準陽光,他何曾看錯過?陽光所照之處皆散出金光的光芒曲譜,這才勾起蘇詮的好奇之心,將方才心傷之事暫時拋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