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烽停了下來,慢慢轉過身,“什么事?”
像是剛剛被水雷炸過的魚塘,各種思緒如同死魚般翻涌在波浪中,其實童彥若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問什么。房間里寂靜了一陣子,他才開口,“你還在喜歡小溪?”
邱烽的右嘴角咧了一下,“是啊,我還喜歡她。怎么?想和我決斗嗎?”
“沒必要。”童彥若的聲音不帶太多情感,“反正無論如何小溪她也不會喜歡你。”
邱烽被噎得夠嗆,再開口時,語氣中已經沒了調侃色彩,“你就是想要告訴我這些嗎?今天我過生日,不想和人找不痛快。”
“你媽媽真的很喜歡小溪?”童彥若對邱烽的不快毫不在意。
“是啊。”邱烽的語氣又緩和下來,“這房間,這壁紙,這家具,這床單,還有一柜子衣服,都是她給小溪準備的……這么說吧,她想讓小溪當兒媳婦想得要發瘋,我每次回家她都故意長呼短嘆怪我沒本事,到現在還沒搞定小溪。”
“小溪還真可憐,將來只能嫁到‘惡婆婆’家……”童彥若笑了笑,“和伯母相反,我媽非常不喜歡小溪,從高中時候她就反對我和小溪在一起,甚至還說過如果我將來真娶了小溪,她肯定會少活15年這種話。”
“那還不好辦?為了你老媽能多活15年,你把小溪讓給我不就行了?這樣我老媽也能高興得多活15年,雙贏。”
邱烽的話不知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童彥若懶得去分辨,他終于還是下決心問出了他真正想問的問題,“路杰西那個人……他和小溪關系特別好?”
邱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出聲來,“原來你真心想問的是這個!是啊,路杰西他和小溪關系好,好到他們全中文系都知道他倆是‘閨蜜’——只要找到其中一個,就一定能找到另一個。怎么?你為這事吃醋了?”
童彥若不置可否,反問道,“如果你是我,你不吃醋?尤其是知道他們倆好到可以幫對方脫衣服?”
沉思片刻,邱烽實話實說,“不吃醋就不是男人了。不過,可能我比你更了解路杰西,所以也比你安心——小溪她絕對不會愛上路杰西,路杰西也絕對不會愛上小溪。吃醋歸吃醋,我到不至于像你那樣杞人憂天。”
童彥若沉默著,若有所思。這時,一直在床上昏沉沉睡著的何溪醉突然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睛。
“咦?啊?”
待睡眼惺忪的何溪醉終于看清眼前這個人是童彥若之后,發出一聲驚叫。她抬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邱烽,驚慌失措用手指指童彥若,“邱烽!你看我床邊有沒有一個人?我好像出現幻覺了!”
“不是幻覺,屁溪!”童彥若笑著拍拍何溪醉腦袋。
“你怎么會在這里!邱烽!是你故意把彥若找來的嗎!為了給我驚喜!”何溪醉又想哭又想笑,表情怪異。
“神經病,是我生日哎,又不是你過生日,干嘛給你驚喜……”邱烽撇撇嘴,“你男朋友偷偷跑來看你,沒想到你居然死豬一樣睡在情敵家,于是人家就找上門來嘍。你的醉后丑態全被心上人看見了,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也是人家不嫌臟幫你換的,怎么樣?絕望不?想撞豆腐不?你等著,我下樓給你拿一塊。”說著,邱烽走出房間,輕輕掩上門。
“彥若!不是他說的那樣,你別生氣啊……”何溪醉慌忙解釋,“是邱烽他媽媽逼我……”
“沒事,我又沒對你們倆產生什么誤會。”童彥若微笑著捏捏何溪醉的臉蛋,“冬眠醒了?”
何溪醉不好意思地抓抓散亂的頭發,然后撲進童彥若懷里,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彥若,我想死你了……來,親個小嘴兒安撫一下吧……”
童彥若故意推開何溪醉,“得了吧,一身酒氣。”
“竟敢嫌棄我,看我不……”話沒說完,何溪醉已經撲過去吻上了童彥若的唇。
邱烽的生日派對一直到凌晨一點才漸漸散場。一些人叫了出租車離開,一些人則索性住在了邱家。童彥若和何溪醉打車回到K大附近,將何溪醉送回寢室之后,童彥若去一個朋友家住了一宿。
對于何溪醉找了一份夜間兼職的事,童彥若是一直持反對態度的,可何溪醉執拗起來兼職固執得讓人崩潰,所以,在勸解無果之后,他最終還是默許了。其實,讓童彥若不安心的不僅是下班時間太晚,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不安全,還有一點他也十分介意——何溪醉安慰他說,小西兼職上班的地方離“凈琉璃”家居飾品店不遠,下班后他會陪她一起回學校的。
路杰西……
最終,童彥若帶著無處排解的郁悶回到S市,將自己沉浸在無休止的實驗之中。
上班第二個禮拜,何溪醉就遇到了第一位外國客人,不過她的英文絲毫沒有派上用場,因為那個老外的中文實在太好了。
晚上九點五十分,B乳ce走進這家名叫“凈琉璃”的家居飾品店時,夜班店員何溪醉正在擦拭一塊精美絕倫的土耳其瓷盤——剛才,兩位不知為何那么晚了還在外面遛彎兒的五旬大嬸對這塊瓷盤贊不絕口,全然不顧何溪醉的善意委婉提醒,在瓷盤上留下了無數手印。
一邊小心翼翼擦著瓷盤,一邊在心里懷念今天的兩位優質顧客,何溪醉輕嘆一口氣,人的境界怎么能差別這么大?
當晚八點半左右,兩位大學生模樣的女孩走進店來。這兩個女生不僅身材高挑、容貌秀麗,而且衣著非常時尚,何溪醉心想,她們大概是藝校的學生。
可能覺得店員跟自己年紀相仿,這兩個女孩與何溪醉聊得很融洽,而她們對各種精致飾品的贊嘆也令何溪醉感到自豪。在店里欣賞加閑聊的半個小時后,兩個女孩各買了一張小巧的威尼斯面具冰箱貼,然后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如果能多遇到點這種投緣的顧客就好了……正想著,門口小風鈴響起。
何溪醉向門口看去,一位身材嬌小的年輕中國女孩款款走進來,而她身后,一位中年外國男子正替她拉著玻璃門。
一瞬間,何溪醉倒忘了擔心自己的英文口語,而是替中國男孩憤憤不平起來——又一個漂亮女孩被外國男人釣走了,中國男孩也應該多多出國,多多搞定外國美女……
“歡迎光臨!”
何溪醉將土耳其瓷盤重新擺放回去,然后微笑著打招呼。
女孩微笑著看了何溪醉一眼,禮貌地微微點了下頭,然后便流連于琳瑯滿目的展示架前。
何溪醉站回收款臺后,只介紹了一句“右邊展示架上有我們昨天新到的新品”,然后便不再做聲。她自己當顧客的時候,最怕熱情過分的營業員,每次遇到那樣的營業員,她不是找借口匆匆離去,就是不情愿地買下一樣小商品,以“回報”對方的過度敬業。
女孩像甄選珠寶一樣仔細打量每一款飾品,還時不時用某種何溪醉聽不懂的語言小聲與外國男子交談。
店里音箱播放著舒緩鋼琴曲,何溪醉的目光情不自禁被女孩的高跟鞋吸引。目測了一下鞋跟高度后,她對對方的忍耐力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前面防水臺高度至少就有3厘米多,后面鞋跟高度少說也有15厘米!
對從來都忍受不了8厘米以上高跟鞋的何溪醉來說,這“身懷絕技”的女孩無異于一位雜技演員。她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女孩腳步,仔細揣摩她究竟是怎么走路的,居然踩著高蹺還能將步伐走得如此優雅。
在一番仔細觀摩學習之后,何溪醉告訴自己還是別幻想自己能練出如此絕技了,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隨便模仿的,于是,她將目光投向女孩身后的外國男子,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男人俘獲了這女孩的芳心。然而這一看不要緊,何溪醉嚇了一跳,因為那個西服革履的外國人正眼含笑意盯著她看呢!
被人家男朋友逮了個正著!居然在國際友人面前丟臉!太慘了!由于自己的“偷窺”行為被發現,何溪醉尷尬地笑笑,跟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你也覺得驚奇是吧?我一直納悶設計這款鞋的設計師究竟有沒有研究過人體結構和人體力學。”
這下,何溪醉更驚異了!他、他、他居然會說中文!這么長的句子!比我說得還利索!不過這外國人也太直白了吧!他這么一說,那女孩不就知道我剛才盯著她高跟鞋使勁兒看了嘛!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好像再次看穿了何溪醉的心思,外國男人笑著安慰道,“放心,她聽不懂,她是日本人,只懂日文和法文。”
何溪醉暗自松了口氣,對這老外又感激,又有點氣惱。您老人家就好好陪著小女朋友買東西唄,費什么話啊,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有讀心術還是怎么……
大概是何溪醉有絲慍色表現在臉上被外國男子注意到,他沒再同她說話,而是一心一意陪日本小女友選飾品。
最終,日本女孩選了一尊晶瑩剔透的白琉璃“水月觀音”擺件,四塊一套的荷蘭風車圖案壁掛裝飾盤。何溪醉把它們仔仔細細包裝好,將手提袋遞到外國男子手里,她可不希望這么精致而昂貴的東西毀在超高高跟鞋某此不小心的趔趄中……
“歡迎下次光臨!”
目送這對異國情侶走出店門時,何溪醉看到在門關上的瞬間,扶著女朋友下臺階的外國男子回頭沖她“頑皮”地笑了下——她理解那應該是種關于超高高跟鞋的“頑皮”笑容吧……
隨后的一個月里,外國男子又光臨了“凈琉璃”四次,每次都是獨身一人。
從第二次光臨小店開始,這位自稱叫做B乳ce的法國男子開始稱呼何溪醉“Amber”。當他第四次到店里來“買飾品送朋友”時,又被莫名其妙叫為“Amber”的何溪醉終于沉不住氣了,客氣地問道,“請問,您每次叫我Amber是什么意思呢?法語里營業員叫做Amber嗎?”
B乳ce藍灰色的眼睛離開一尊小巧耶穌雕像,轉移到何溪醉臉上,他滿含笑意,“噢,不是。Amber是我給你取的名字,它是琥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