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4點多,小西還在睡夢中,何溪醉已經悄悄起床了。在給小西留下一張便條之后,她便獨自來到海邊,沿著海岸線散步。
昨晚離開邱烽回到自己住的酒店以后,何溪醉幾乎立刻就上床睡覺了,卻差不多整夜未眠。認識邱烽這么久,她從未見過他那樣生氣過,也從未聽他用那樣的口氣說過話。
那個男孩大概是真的對我失望透頂了吧……被自己在乎的人欺騙這么久,這種感受我可以理解……
海風裹挾著孤傲的寒意,吹透了何溪醉的衣衫。她抱起雙臂,望著與天際相連的茫茫大海,一種發自靈魂最深處的寂寞如同夏日雨后瘋狂蔓延的藤蔓植物,將她整個人都密密的覆蓋住了。被厚厚的寂寞包裹著,何溪醉覺得胸口發悶。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感——沒有能力好好愛一個人也就罷了,卻為何連不傷害他都做不到呢?我是一個這么沒用的人嗎……我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人……對不起,讓你受傷了,可那真的并非我本意……
沿著海岸線慢慢走著,何溪醉突然覺得或許自己的人生小車就行進在宿命海灘邊。就像現在一樣,遙遠無邊的海岸線上,只有她一個人在孤獨前進。前方,沒有人在等她,也沒有令她滿懷憧憬、一心向往的風景。只是為了前行而前行,毫無目的的漂泊感會終生與她相伴……
何溪醉從胸腔里發出一聲深深嘆息。她停下腳步,面朝大海。
亙古不變的海浪涌上又退下,何溪醉心里冒出一個念頭來——重生這一次,究竟有什么意義?如果生命只是重復上一次庸庸碌碌的人生,又何必重來一次呢?與其這樣寂寞地活著,還不如早早解脫,免得這顆心總是被傷害,也免得自己再去傷別人的心……
前方不遠處海灘上矗立著一塊礁石,面積不大,大概只有一張三人沙發的大小。何溪醉走過去,攀上礁石,面朝大海坐下,陷入沉思。
昨晚何溪醉離開之后,邱烽也幾乎一夜未眠。心里那團火在寂靜黑夜中漸漸熄滅之后,剩下的,只有被深深灼傷后的傷痛。
從何溪醉以前的種種異常舉動中,邱烽猜到她和童彥若之間的關系似乎出現了問題,可沒想到,他們居然早在年初就已經分手了!如果不是何溪醉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他還不知會被蒙在鼓里多久……
生氣是肯定的,但邱烽心里更多的是傷心和失落。
她寧愿一直演戲,也不愿透露自己已經單身,難道她就那么抗拒我的愛意……
一直輾轉反側到天色微亮,邱烽實在坐不住了。他必須馬上見到何溪醉,讓她當面把真實情況統統告訴他——她和童彥若為什么分手;她為什么一直對他隱瞞分手之事;如今都已單身的他們,究竟還有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邱烽心里憋著一口氣,出門就直奔何溪醉所在的酒店。站在酒店門口,他撥通了何溪醉的電話。
電話響了七八聲一直都無人接聽,就在邱烽準備掛斷的時候,電話居然被接通了!一個明顯沒睡醒的聲音含含糊糊傳來:“喂……”
“何溪醉!你現在馬上給我出來!我必須馬上和你談談!就現在!我在你們酒店門口等你!快點!”邱烽話音落下好久,電話里才重新傳來聲音。
“邱烽?那個……我是路杰西啊……小溪她留了便條,說到海邊散步去了……你有急事找她?可她沒帶手機……”
邱烽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電話里那個聲音的異樣,原來是路杰西接的電話!他胡亂道了歉便掛上電話,匆匆向海灘跑去。
此刻還不到清晨五點鐘,寂靜的海灘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海風和海浪潮涌的聲音不絕于耳。風很涼,邱烽拉緊運動衫前襟的拉鏈,沿著海岸線向前尋去。
腳部猛然傳來一陣冰涼的感覺,何溪醉從一個光怪陸離的淺淺夢境中清醒過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居然坐在礁石上,把頭埋在手臂上睡著了。一陣因為睡眠不足而引起的頭疼襲來,但何溪醉卻顧不上它了——她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看到的景致,難以置信!
剛才明明還在遠處的海水,此刻居然已經涌上了礁石!近在咫尺!何溪醉的倦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慌忙站起身來觀察四周,驚恐地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這座礁石孤島上!海岸已經退到了身后十多米的地方!
漲潮了!居然在我睡著的時候漲潮了!
一陣猛浪撲來,海水濺起,打濕了何溪醉的小腿。她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過不了多久,這礁石便會完全被海水淹沒!如果她不盡快想辦法回到岸上,后果不堪設想!
抬頭望望海岸,何溪醉知道,對于不會游泳的自己來說,那距離簡直可以用“遙遠”來形容了。她又回憶了一番礁石的大致高度,覺得這里的水深至少可以淹到她前胸。
就這么跳下去,慢慢走到岸上?可行嗎?中途會不會被海浪卷走?
或許留在礁石上呼救更保險?可是放眼望去,岸上哪里有人啊……
何溪醉舉棋不定,焦灼萬分。礁石露在海面上的部分已經越來越少……
風漸漸大了起來,海浪的潮涌聲更使得邱烽心煩意亂。
奇怪,小溪這家伙散步散得這么遠嗎?難道我找錯了方向?不會啊,海灘另一邊是一家高檔酒店的私屬海灘,她如果想要散步,只能朝這個方向走……
因為昨晚幾乎沒有睡覺,邱烽覺得腦袋又漲又疼。他用力揉揉太陽穴,想清醒一下,耳朵卻在此時隱約捕捉到一個聲音——“救命……”
有人喊救命?
邱烽前后望了望,海灘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奇怪,沒有人啊……難道因為睡眠不足出現了幻聽?
正在邱烽納悶的時候,又一聲“救命”聲傳來,這次他聽清了,那絕對不是幻聽,而且聲音來自海上!
邱烽瞇起眼睛朝海面望去,海里居然有人!而且那個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何溪醉!
“邱烽!救命!”
何溪醉的聲音夾雜在海浪和海風中,傳入邱烽耳中,他的神經立刻緊繃到了極點。何溪醉的樣子很奇怪,她腰部以下全被海水浸沒了,卻又不像是馬上會溺水的樣子。顧不得細想,邱烽便沖進海水中。
“小溪!別急!我馬上過去!”
看到邱烽奮力和海浪搏斗,一點點向自己靠近,何溪醉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輕生想法是多么荒唐!失去了自己所愛的人,可身邊還有愛自己的人啊,比如這個全然不顧自己安危趕來救自己的男孩,比如一直與自己分享快樂,分擔痛苦的小西,還有遠在家鄉的爸媽……小店的生意,也不是剛剛起步嗎?怎么可以就這么把它扔下?
重新看到了生命希望的何溪醉心里頓時涌上一股勇氣——我要好好活著,老天爺越是不讓我開心,我越要爭口氣,讓自己過得好!過得比上輩子更好!
邱烽的身影越來越近,何溪醉滿眼含淚,激動得沖他揮手,卻沒注意到自己已經站到了礁石邊沿處。一個大浪打來,她身子一晃,一腳踏空,瞬間跌進海里!
突如其來的沒頂海水完全讓何溪醉懵掉了!她的整個身體被密不透風的冰冷緊緊包裹著,體內最后一絲溫熱立刻消耗殆盡。然而,更大的恐懼還在后面,因為落水時不小心嗆了一口水,此刻她的整個呼吸系統都火辣辣的,從肺部到鼻腔似乎有無數小針在扎。
窒息讓何溪醉的意識混沌起來,只覺得恍惚中,有人拉住了她……
一陣難以抑制的劇烈咳嗽使何溪醉蘇醒了,她猛烈地咳了好一陣子,才終于令咳嗽平息下來。待呼吸基本順暢之后,何溪醉這才感到全身冷得要命,似乎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發抖。她發現自己是趴在海灘上的,全身濕透。
得救了……不管怎么樣,總算得救了!
身體接觸著大地的感覺是如此令人踏實,死里逃生的何溪醉由衷體會到“大地母親”這個詞是多么地貼切。
對了……邱烽呢?
何溪醉突然想起了那位救命恩人,趕緊四下里張望,結果,她那剛剛恢復正常的心跳又立刻加速跳動起來!
邱烽就仰面躺在距離她不到三米的地方!雙眼緊閉,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