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已被撲滅,可是余溫仍舊很高,到處冒著燒完之后的余煙。
褚玉蘭往里跑了沒幾步,就停下不敢再往前,消防員沒攔住她,急的就要追她,見她停下了,才松了口氣,很生氣的訓道:“這里很危險你知不知道,這房梁隨時都可能倒塌你知道嗎?”
褚玉蘭像傻了似的,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就連丈夫背叛,孩子殘疾,她都沒這么絕望過。
你試過,一個人心里充滿了希望,歷經千辛萬苦馬上就要爬到山頂,可是一瞬間就被打落山腳的那種感受嗎?
她身體晃了晃,終于受不了這個打擊癱倒在地上。
她搭伙的男人外號叫王鐵匠,慌了,忙過去抱起她,又有幾個熟悉的一起出攤的過來,大家一起把她送到了醫院。
出了這事,歷天明他們也只好返回。
這事也不用查證了,褚玉蘭一來,鄭慧雅姐妹就認出她了,雖然她蒼老了不少,但十幾年的鄰居,是不會認錯人的。
小四也舉著小胖手跟媽媽說:“就是這個阿姨。”
歷天明沒打算放過她,他不相信她是出于好心跟小四說的那些話,但是她的貨被燒沒了,讓他想起那句話“惡有惡報”。
“算了,天明,她也受到懲罰了。”鄭慧雅拉了拉男人,“以后咱們把孩子看好就行了,估計她也不敢干別的壞事。”
歷天明不置可否。
齊浩和姜宇軒也很難過,他們幸好沒有多少貨了,想著這些賣完護照簽證也差不多辦下來了,要不然,掙那點錢怕是都得搭上還得欠歷嬸貨款。
“媽媽,這些貨被燒了,沒有人賠他們損失嗎?”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因為現在那些攤主的悲傷,一直在感染著他們。寧寧是女孩子,當然會心軟一點,看到那慘狀,心里酸軟的一塌糊涂。
“應該是查到責任,由庫房賠錢吧!”以安眉頭皺的緊緊的,“不過,這這么多貨,就怕庫房主人也賠不起,要錢那就費勁了。”
鄭慧雅也不知道會怎么處理,這時候大多數老百姓都不知道有保險這一說,誰也沒有這個先進意識把貨物保險。
“估計,這么大的事,這么多的損失,政府會出面協調,賠償肯定會賠償,但能賠多少,多長時間內賠完,這就不好說了。”要知道當地經濟剛有起色,肯定不會讓這些淘金者們不滿,影響了城市的信譽,耽誤了城市的發展。
不過,這個事情,給鄭慧雅敲響了警鐘,她開始琢磨要給幾家工廠投個保險。
天有不測風云,這要是著了火,出的就是大事。
“你們的護照馬上就要到了,到了之后你們就得出國,趁這幾天不能出攤去附近走走吧,也不算白來一趟。”歷天明開導二人,“至于損失的貨,不要放在心上,你們和他們那些人不同,你們不差這些錢,而且,這也算是一個教訓吧!”
齊浩二人聽了同意了,第二天就坐車去了寧縣。
本來以安也想跟著一起去玩的,聽說去寧縣,他搖了搖頭,“我剛從那回來,就不去了。”寧縣他去的次數不多,可該玩的地方也都玩過了。
鄭慧雅讓大姐夫買了回程的車票,聽說她要走,小靜非要請客,姐妹聚一聚。
褚玉蘭那天昏倒送去了醫院,醒了后就掙扎著回了家。
可回到家,家里亂成一團,破衣服舊被套扔的到處都是,她的眉頭直跑,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直覺。
再一看兒子坐在炕上正哭呢,想到鄭慧雅家的孩子和兒子差不多大,已經能掙錢了,她這個還跟個沒斷奶的孩子似的,頓時心煩意亂的吼道:“哭什么哭,你娘我還沒死呢!”
她兒子嚇了一跳,她壓住心里的絕望、憤怒的情緒,問他:“到底咋回事?咱家進賊了?”也懶得收拾,往炕上一躺,抹了把眼淚,心說我怎么這么命苦。又問了一句:“你鐵匠叔呢?”
她兒子一邊哭一邊說:“鐵匠叔走了,把咱家的錢和新衣服,新被都給拿走了,我不讓他走,他還踢了我一腳,你看,”他擼起褲腿給母親看,“都踢青了。”
褚玉蘭呆了片刻,她兒子見她沒看自己,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你看——啊”,褚玉蘭煩躁的把他猛地推到一邊,“滾滾滾!”
她好像瘋了一樣,眼睛圓瞪,雙手掐腰,啊的一聲尖聲叫起來。
她兒子嚇的往后縮了縮,接著又爬過去,抱住她叫道:“媽媽媽媽,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啊!”
褚玉蘭喊完一股氣泄了出來,抱住兒子痛哭起來,“沒了沒了,兒子,全沒了……”
她兒子有些不明白,“媽媽,什么沒了,你還有我啊!”
對,她還有兒子,她推開兒子,仔細的看他,看著那越來越像他那死鬼爹的臉,她的心里涌起一絲疲憊。
她是還有兒子,可這個兒子,是個廢物,有什么用?
她上了炕打開柜子,看到往常藏錢的地方,空空的,什么都沒剩下,心中升起怨恨,恨離婚的男人,恨鄭慧雅,恨跑了的男人,恨自己,恨兒子……
這股恨意迅速膨大,恨的她恨不得拿刀把這些人都殺了,都無法平息她心中的怒火。
她胸膛不住的起伏,眼睛瞪的很大,卻很空,她兒子真的嚇住了,覺得她今天很不正常,想了想,下了地,準備去給媽媽做飯。
褚玉蘭不想看兒子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她覺得她得出去走走,否則她會瘋了的。
出去跑了一會,她本就住在南山,跑到山上無人處喊了一會,才慢慢下了山,坐到道邊開始想以后怎么辦?
她現在一無所有,辛苦了幾年,結果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
房子是租的,破舊衣服和破舊被褥,也就比剛回來的時候強點。
可那時有爹娘接納她,現在她和爹娘哥嫂都鬧翻了,下一步該怎么走?
賒貨?
只能這樣了,再從頭開始唄,她能從零開始,掙了兩萬多塊,現在還能掙到這筆錢。
她發了狠,準備明天就先去熟悉的總去上貨的小賣店拿大大泡泡糖,這個本錢最低,又熟悉還好賣,她決定就從這開始。
她給自己打了氣,站起來剛要往下走,就見以前一個對她很好的男人走了過來。
看樣子他走的很急,有些氣喘,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臉上露出笑容,“玉蘭,你可讓我這一頓好找啊!”
走的近了,打量了她一番,才說:“你沒事吧,我都聽說了,你別難過,錢,我有,你想要重新開始,我給你。只要你好好的,以后咱們什么都會有的。”
褚玉蘭有些感動,這時候她實在是太累了,無論是身體不是心情,看到有男人這么關心他,頓時就溫暖了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李軍,為什么對我這么好?”還挺言情,只聽李軍深情的說:“玉蘭,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啊!”
褚玉蘭只覺那顆冰冷的心有了溫度,迫切的希望這溫度能再高些,把她的心徹底融化。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跟這男人回到自家滾到了炕上。
她兒子目瞪口呆的看著母親和這個男人的丑態百出,“你們,你們,你們怎么這么不要臉?”
褚玉蘭覺得有個男人肯拿錢給她,對她好,比這個無用的兒子強百倍,“滾出去,我不要臉,你也是喝著我的奶長大的。”
她的兒子臉通紅的,眼圈里含著淚,覺得媽媽一定是被這個男人誘惑的才會這么罵他,少年的心是敏感的,他忍心不住上前去拉李軍,“你滾,你滾,你滾啊!”
李軍眼里閃過一比戾氣,佯裝要起身,“玉蘭啊,你兒子不接受我,看來,我們的事就算了吧!唉,我是真喜歡你,沒想到……”
這殘廢兒子純是來拖她后腿的,她想也不想的,一抬腿朝他踹去,“滾,老娘讓你滾你沒聽到啊!”
她的兒子沒提防,或者壓根沒想到,母親把她當成了絆腳石,這一腳正好踹到了他的心窩,他的身體被踹的往后倒退了好幾步,頭正好磕在了桌子角上,依著木頭桌子,慢慢的滑到了地上。
鮮血,從他的后腦勺浸出,慢慢的流到地上。
褚玉蘭根本不知道兒子被她踹死了,她猛地撲到男人身上,想從他身上得到慰籍,來讓她那顆冰冷的心得到溫暖。
此時,什么兒子會不會受傷,兒子會不會看見她丑態,她全都顧不得了,腦子里什么都沒有,只是不停的索取,索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二人滿足的癱倒在炕上,她問李軍:“你真的給你錢讓我東山再起?”
李軍摟著她,一只手揉捏著她胸前的豐滿,別看這女人三十多歲了,可長的不賴,要是好好捯飭捯飭,還是蠻漂亮的。他一邊琢磨著,怎么能拿出最小的利益,來換取最大的收獲,一邊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當然,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這話說的褚玉蘭心花怒放,她卻不知道,李軍滿打滿算加起來,也不過只有一百多塊錢。
對于很多家里還欠有饑荒的人來說,這些錢不少了。
可褚玉蘭見過大錢,哪會把這些錢看到眼里,在她想來,李軍敢說這話,手里肯定得有個萬八千的。那樣她上貨的錢再借借就差不多,大不了少上些多跑兩趟就掙出來了唄。
二人又弄了一回,她覺得餓了,喊兒子:“祥子,祥子,趕緊做飯,我和你叔餓了。”
喊了兩聲沒聽到回答,不禁罵道:“這死孩子,又跑哪去了?”
她坐起來,想要穿上衣服去弄吃的,正好看到祥子倚著桌子腿,眼睛還是睜著的,頭上流滿了血,直愣愣的看著她。
祥子完全是失血過多而死。
要是當時她長點心,看他一眼,趕緊給他止血或送醫院,這孩子也許就死不了。
沒有也許了,祥子死了。
那瞪大的眼睛,顯示了他的不甘,他的不解,他不明白,他的母親,他的親娘,為什么要這么對待他?
褚玉蘭嚇呆了,李軍看她不動,躺著推了推她,“咋了?著急你兒子就出去看看?”他還是挺知道該怎么說話的。
褚玉蘭被他一推驚醒過來了,啊的尖聲喊,接著那喊聲像被人掐住了嗓子似的,突然停止了,李軍被嚇的坐了起來,也看到了對面,那死不瞑目瞪著他的祥子。
李軍也嚇傻了,他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樣樣精通,可就是沒沾過人命。
“你,你,你把你兒子殺了!”他此刻的心里,就不出的什么滋味,明知道她是誤殺,他還是這么說。
“我,我沒有,我沒殺祥子,祥子沒死,他只是,他只是受傷了,祥子,祥子你快起來,坐地上干什么,快起來,上炕來,上媽這兒來,媽看看……”她有些語無倫次的說著,可是腳下卻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心底明白。
李軍猶豫了一會,到底是男人膽子大些,下了地,磨蹭著到祥子面前,蹲下伸手試了試,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玉蘭,祥子他,沒了,你節哀吧!”
李軍過后分析自己的心理,覺得也挺不可思議的,他一再的說出刺激褚玉蘭的話,把她心底潛藏的那個兇獸放了出來。
祥子的后腦一個很大的洞,是被桌角嗑的,要是報正常死亡肯定會被發現。
再說,才十幾歲,說是突然病死的,不會引起懷疑嗎?
褚玉蘭傷心過后,冷靜了下來,指揮著李國,“晚上你幫我,抬到南山上埋了。到時候就說,我心情不好,罵了他一頓,他跑了。”
李軍很驚訝,又有些興奮,覺得刺激,“行,不過,南山離著太近了,土又硬,怕是挖不動吧!”
“那你說怎么辦?”褚玉蘭冷靜的讓人害怕,“現在,終于沒有人再絆著老娘了,老娘怎么這么輕松啊!”
也不知道她是真覺得輕松還是自我安慰,反正李軍沒理她這茬,“要不埋遠點,直接進山,給他立個碑吧,怎么說也是你兒子。”
褚玉蘭陰沉著臉坐在炕上想了又想,家里被之前那個男人翻的亂七八糟的也沒收拾,她腦子里突然顯現出一個想法。
“不用,那太遠了,不埋南山,去東山,扔垃圾堆那。要是被發現了,就說是王鐵匠干的,”她面露兇光,咬牙切齒的說:“他欠我的,我得讓他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