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原本只是單純的冒名頂替案件,最后竟能牽扯出來這么多東西。
兩天后,看著口供里抽絲剝繭出來的東西,褚明梁徹底垮了,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伏跪在老太太遺像前,無聲痛哭。
褚智慧和褚軒政再怎么對老太太疼愛褚西不滿,也沒有想過讓老太太死,只是羨慕褚西有那么一個疼愛她,給她錢的爹。
如今,看著把自己關在房里一天一夜,滿頭華發的褚明梁出來,倆人崩潰了,紅著眼睛沖上去,“爸!爸……”
褚軒政和褚智慧手足無措,到了近前,卻不敢碰他。叫著褚明梁爸,卻說不出除這個字之外,其他任何安慰他的話。
褚明梁眼睛發直,很久才動了動,干裂發白的嘴唇張了好幾下,才發出嘶啞的聲音,“軒政,今年21周歲多,智慧你周歲也有二十多了……”
說到這里,他仔細看了兩個兒女,虛弱地點點頭,“你們都成年了,爸也不多做干涉,以后的路你們自己走吧。”
“家里的錢物,爸全留給你們。”褚明梁平和地看著兒女,不悲不喜,見他們淚眼朦朧,嘴角徒勞地動了動,卻沒能作出一個笑模樣,“人這一輩子很長,長到可以試著做個好人,以后你們……走正道吧……”
“爸!”
褚智慧聲音打著顫兒,冷意一股一股往身上撲,滿心惶恐,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爸你說這些干什么?你不要我們了嗎?媽從重判了十年!我們沒了媽,你要讓我們也沒爸嗎?”
褚明梁抬手,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卻沒有回答他們的話,只徑直說道,“她做下的事情,從頭到尾,爸都沒有瞞你們,你們心里如何想,爸不知道……”
他頓了頓,眼里帶著看透世事的蒼涼,隱藏了幾分淚光,“我無法面對這樣……失了良知,失了做人底線的人。你們奶奶她以前吃了很多苦,我……我還沒有……”
說到這里,他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喃喃道:“我娘從不虧欠任何人的啊,為什么老了,卻這樣……”
褚軒政和褚智慧猛地抱住他不松手,哭得痛徹心扉,
可心已經涼透的褚明梁,再沒辦法做出什么回應。
許久,他才慢吞吞地把自己從回憶中拉回來,仿若遲暮老人,滿身倦怠,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這婚,我一定要離的……以后,你們照顧好自己吧。”
直到他們哭累,褚明梁才掙開他們的手,獨自乘車去了市里,先去處理了辭職交接,才又去了公安局,處理凈身出戶,離婚事宜。
一樁樁,一件件事情,他處理得冷靜而又克制。
當褚智慧和褚軒政終于勸說通自從發生這事兒之后,就龜縮不出的外公李大柱,讓他過來調解褚明梁和李霞離婚事宜的時候,褚明梁已經簡單收拾好自己的換洗衣服,包好老太太的遺像,了無牽掛地去了火車站。
兄妹兩人拉著李大柱沖回家,看著沒有絲毫熱乎勁兒的家,還有留在桌子上“我走了”的字條,頓時崩潰,委頓在地上嚎啕大哭。
爸,他竟然連他們最后一面都不見,就這么干凈決絕地走了……
“哭啥!要不是你媽怕老太太癱瘓在床得她照顧,說褚明國死了,褚西瘋了,錄取通知書也遺失了,老太太能一口氣沒上來厥過去嗎?”
“她一個人倒霉也就算了,還連累別人!”那些跟她摻和這件事的人,判刑的判刑,降職的降職,停職停薪的停職停薪,去除職務的去除職務……
李大柱陰沉著臉,想到以前李霞出招對下鄉知青做的那些事兒,又想到她如今從重判刑十年,還被人保留追償權利,恨得咬牙,跺腳道,“又壞又蠢,說的就是你媽!她關進去了,我們老李家咋辦?!”
聽人說有留在鄉下的知青去派出所,揭發多年前閨女做下的那些腌臜事兒了……
想到“報復”倆字,李大柱忐忑不安,狠心道:“你們是褚家的人,跟我們老李家沒關系,以后別來找我了!”
說完,拔腿就走。
斷絕關系,以后即便不能當村長,看在他大義滅親的份上,老李家總也能安穩過日子!
褚智慧和褚軒政看著李大柱決絕的樣子,驚到呆滯。
斷親了嗎?外公這個時候竟然也……也不要他們了嗎?
火車上,褚明梁抱著老太太的遺像坐在窗戶邊上,表情平靜,看著外面深秋時分的涼意,眼神蒼遠。
明國還活著,這應該是所有不幸中,最幸運的事了。
他去贖罪,給娘,也給弟弟……
基地。
趙常助理:“領導,褚工他哥已經坐上了火車,過幾天就能到咱們市里,住處怎么安排?是醫院就近安排,還是住褚工家里?”
基地給褚工分了個小院兒的。
“醫院就近安排。”趙常說完,又道,“就準備個小院吧,等聯系上褚西,大家輪流給她補課,有個住處也不用來回跑。”
基地不會放棄褚明國,為了保障他的安全,肯定是要留在醫院就近觀察診治。
等褚明國清醒過來,可以出院,有個帶院子的地方,也有利于他的進行康復訓練。
“好,那我就這么安排下去了。”趙常助理合起來本子,“房間擺設和廚房用品,您看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嗎?”
“你都問過咱們基地的家屬了,這些應該可以。后面要是有需要添置的東西,你直接跟我說,不用申請,我掏腰包。”
趙常說完,在助理即將轉身的時候,又喊住他,“你給褚明梁準備個書桌,把近年來的高考大綱和高考資料什么的準備一份,讓他研究研究,就說要給褚西再考大學用。”
想到那邊說起褚明梁時的唏噓,趙常嘆了口氣,不管咋說,有點事兒做,還是自己喜歡的東西,褚工他這個哥哥,應該能暫時緩一口氣兒……
趙常助理了然,跟著嘆了口氣,“那我再給準備幾本推拿按摩的書,也跟康復科打個招呼,他要是想學,就教教他?”
“行,康復科的孫老頭還挺好說話,從不藏私,誰想學都愿意教一手。”趙常直接點人,彎腰從抽屜里拿出一小包茶葉,“把這給他送去。”
那真的就是一小包,頂多一兩!
趙常助理:……這茶葉應該是領導您寶貝了大半年都沒舍得喝一口的那包吧?
“怎么了?”見他不接,趙常看他一眼,見他眼里滿是不可置信,茶葉往他手里一塞,趕人,“趕緊拿了走,別在我眼前晃!”
不然,他可能就舍不得了……
趙常助理點點頭,拿了茶葉,頭也不回,拔腿就走。
干凈利落的勁兒,讓趙常突然牙疼。
目送助理離開,他心痛到咬牙,“褚明國,要是這樣你都不醒,你他娘都對不起我這罐茶!”
全國啊,也就那幾棵茶樹啊,一般人都喝不到啊……
“你要是不醒,我就抓你閨女往這方面發展,讓她給咱們基地當牛做馬!做苦力還債!”
趙常心疼了一會兒,趕緊收拾了情緒,繼續看文件,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