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到前夜,家興在床上翻來覆去沒有睡著。家興一貫的個性凡是做了一件事,決不后悔。但他知道,這次不會像以前去俱樂部、輪船上打雜,說不干就不干,說回來就回來。這一走,三年五載,十頭八年回不來都有可能。
愛芬話還未說完,家興、錦繡、家興的姐姐和姐夫,分別坐的兩輛三輪車先后在學校門前停下,家興和姐姐他們下了車,付了車費。大家趕緊上前,幫助把行李提下了三輪車。
世界上的事就這樣奇特,急于要訂婚,想方設法企求的,但未如愿;并不那么著急的人卻一蹴而就。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天下午,場面非常熱鬧,君蘭一家,愛芬一家,陳慧、張榮都請來了。君蘭還把錦繡和她父母、外婆,還有家興的母親、姐姐、姐夫都請了來。還有兩親家的一些親朋好友,特別是許船主他輪船公司的一些朋友,有好幾位是輪船上的船主,上海人叫船長的都來給他們賀喜。君蘭和愛芬還請了好幾位大學里的同學,王有德也硬是吵著、跟著來賀喜。
“我會等著你,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會一直等下去。我的心永遠會同你在一起跳動!你走后,我會照顧好我自己。我父母的工作我會做好,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最使你放心不下的是你的媽媽,你也放心,我會盡一切努力把老人家照顧好。”錦繡說著,面部雖有笑容,但顯然是很勉強的。眼中強忍著不讓它流出來的淚水,最后還是涌了出來。
陳慧此時提醒說:“張榮,讓家興和錦繡倆單獨去好好談談。”
大家聽了這話,心情忽然都沉重了起來。歡送他光榮參軍,本是件大喜事,可眼下大家心里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這么多年在一起,結拜兄妹也好,師生之間也好,姐弟、同學、同志、愛人也好,彼此間感情的深厚程度,是不言而喻的。現在突然都要分離,這短短的幾十分鐘的時間,實在太少、太少了。這別離之情,肺腑之言,怎能說得完、倒得盡!
團結就是力量------,
那天,家興正好在南市發電廠附近有事。他親眼目睹了被轟炸后的慘烈景況,真是慘不忍睹。
家興說:“后來媽媽終于止住了眼淚,反過來安慰我說,家興你真要走了,總歸有些舍不得。你走吧,放心的走吧。還是張榮說得對,好男兒志在四方,應該到外面去闖闖。解放軍部隊是造就人才的地方,興許能把你培養成才!解放了,現在正是國家用人的辰光。你放心地走吧,我會照顧好我自己,好在還有你姐姐、姐夫、君蘭、錦繡----”
這天下午,天氣特別好,真是個風和日麗艷陽天。這對戀人的頭頂上,朵朵祥云,在藍天中慢悠悠地隨風飄移。他倆往右望去,不遠處就是外白渡橋,行人、車輛來來往往,絡繹不絕;他倆身后,是蘇州河和黃浦江的交匯處,明媚的陽光灑落在水面上,微風吹來,被吹皺了的江面,嶙嶙波光在歡快地跳躍著、閃爍著,好似也在為他倆的訂婚,真誠地祝福!
對此,家興感觸很深。自己是一個有正義感的、憂國憂民的有志青年。現在家鄉上海是解放了,新中國剛成立,但全國還未徹底解放,他怎么能繼續沉浸在只為追求個人前途、幸福的生活之中呢。
從表面上看,家興現在是大哥落在了后面,而君蘭這個二弟卻搶先了一步,后來居上,風風光光地在大庭廣眾,諸多親朋好友面前,公開亮相,宣布訂婚。
家興呢,似乎也已透徹地體察到錦繡此時心里的想往。見到她那深含情意的眼神,有點羞答答的美麗容顏。想到她對他的一往情深、對他的期盼,使他更加愛戀眼前的未婚妻------谷錦繡。
解放區的天------,
從家興這方面來說,首先是讓家興的媽媽放了心,她老人家客客氣氣地把表妹這頭親事回掉了。她把玉鐲拿給兒子當訂婚信物,也就是說她接受了這門親事。至于后話,以后再說。
“先別亂拍馬屁,重要的是做你媽媽的工作。讓我想想,怎么來說服我這個脾氣比我還要難弄的女兒。”她又想了好長時間,才說:“我做你媽媽的工作是一個方面,為了能達到目的,按照常州人的規矩,男家應該派個媒人來提親。”
再說上海,自一九四九年五月底解放后,雖然社會經濟各個方面恢復很快,但是過了十月以后,上海的經濟情況發生了麻煩。一些不法資本家、奸商、銀元販子,開始擾亂金融、糧食市場。社會物價也開始出現波動,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遭受到種種的壓力。
“本來早該來了。開頭家興媽媽還可以,后來當家興真的要離家走時,她老人家眼淚止不住就嘩嘩地流了下來。我一面伴媽媽流淚,一面再三向老人家保證,我這個未過門的兒媳,一定會盡兒女孝心,常來看望、照料媽媽------”錦繡向大家說了來遲的原因。
錦繡媽媽看女兒態度這樣堅決,攔不住了。想了一會兒,就又說道:“但是有一條,家興大學不畢業,當不上工程師,就不準結婚。”
按上海人的風俗習慣,要過了正月十五,點過兔子燈,吃過元宵湯圓,春節才算過去,各行各業才會真正開始運轉起來。可如今情況不同了,什么都在革新。
“張榮爺叔、陳老師,你們來了。新年好!”君蘭上前同兩位老師握了握手。
“家興來了嗎?”陳慧問。
當時,躲過飛機的轟炸之后,警報剛解除,他就奔進火場,幫著搶救傷員。被炸傷的有大人、小孩,有男、有女。他在倒塌房屋的瓦礫堆里,幫著把壓在里面的傷員扒出來。傷員搶救出來時,鮮血淋漓,非常痛苦地哭喊著、呻吟著。還有不少人被炸死后,在火海里燒焦了,縮成像一段漆黑的木炭段子一樣的尸體,抬出火場。
因此,使他最放心不下的還是那兩件事:首先,是媽媽年老多病,今后誰來照料,真是忠孝不能兩全;第二,是他這一走,錦繡寂寞時誰來安慰,苦悶時誰來解憂,困難時誰來相助?
家興是第一中隊的第一分隊、第一小隊,排在隊伍的最前面;家興是第一小隊的小隊長,自然是成了這個中隊的排頭兵。
就在這時,家興收到了麗絹來信,大意是:她已經在巴黎落下了腳,一切順利,不要掛念;現在她正在求學,先學法語、英語;再就是希望君蘭假如已有合適的姑娘,早早定下;最后說她一定會回來的,但沒有時間,可能是十年、二十年。
參軍的男女青年,一個個手中拎著被子、箱子、網袋,在尋找自己的中隊;送行的人們也跟著東轉西轉。一時間亂哄哄的,大約十分鐘的時間,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隊伍很快集合好了。
家興則把自己心上人緊緊的擁在懷中,熱烈地親吻著------
家興知道,錦繡現在的心情是最最復雜的。他用手指幫她把眼角邊的淚水輕輕抹去。
李家興就這樣離開了親人,正式參加了革命,至于他的這條革命道路將是怎樣走下去,會走得怎樣?且聽下回分解。
錦繡真是喜憂摻半,思緒萬千。不禁回想起前些日子他們兩人在外灘公園里私訂終身時,曾經甜mi過、興奮過的情景。
說到最后,錦繡的媽媽也亮了自己的底:谷家在前清時代是官宦世家,到了民國是文化世家。現在雖然解放了,但谷家的女婿最低條件必須是大學生,別的沒有更多要求。
那天,在熙和陽光的映襯下,在沙沙作響、輕輕吹拂、陣陣微風的伴奏下,這外灘花園里的棵棵樹木、株株花草,也像在為她搖曳、歌舞,向她點頭微笑,招手致意,祝她和家興,今后情愛長駐,婚姻美滿!
“時間要抓緊,最近上門來說媒的還真有幾個。不過都給你媽媽回掉了。”最后外婆透lou了新情況。
隨即,一股青年參軍、參干的熱潮在上海xian起。學生、工人、社會青年,紛紛報考華東軍政大學、公安學校、知識青年南下服務團------這時,正好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個兵團的知識青年訓練班在上海公開招生。張榮就趕緊對家興說,他的部隊屬于這個兵團,他報名參加后就有機會分到他所在的那個部隊里去。
家興報到過后,很快又回到了學校門口。這時他胸前已掛了一朵顏色鮮艷的大紅花,非常高興地對大家說:“我去報到過了,還指定我為一小隊臨時小隊長,就是臨時班長。”
“怎么來遲了?快八點了。”君蘭問家興和錦繡。
家興知道了這個結果,高興極了。家興的母親更加興奮。又隔了兩天,家興、家興的母親,帶著聘禮,由張榮,陳慧陪同,和家興一起,到錦繡家來認親家。家興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姆媽”。這訂婚之事,總算比較完滿地補上了一課。這個“白衣”女婿,丈母娘這關,勉勉強強總算過去了;但家興下一步到底怎么辦,是得好好商量!
“我走了,祝你大學讀得順順利利!”
但是,家興的事情進行并不理想。姓王的先走了一步,王家派來說媒的把王家說得天花亂墜,說得錦繡母親動了心。而跟著君蘭、陳慧再來,怎么說都沒見效。錦繡母親最后的回答是:容我再好好考慮考慮。
家興松開了懷里的錦繡,向操場中間走去,不時回過頭來望望錦繡;錦繡卻還呆呆地站在原地,不住地向家興揮著手------
訂婚儀式搞得非常隆重、正規,按照排定的順序,正一項一項氣氛熱烈地進行著。進行到兩位準新人交換信物時,在前來賀喜的貴賓中有兩個人突然不見了,那就是家興和錦繡。這兩人哪里去了,去干什么了?
這天,訂婚證明人是解放軍團長、君蘭的老師張榮,男方介紹人是陳慧老師,女方介紹人是愛芬的好姐妹、周芬醫生。
第三十六回私訂終身誓言永相隨妹我一定等著哥哥回
不久,愛芬的父母、程大哥,趙愛純夫婦,還有原來輪船廚房里的梁師傅等一行六人,都來到了上海,一起來看望家興。倆親家碰頭后,君蘭和愛芬的婚事一拍即合,非常順利,而且選擇了個黃道吉日,在上海大新公司七樓,辦了五桌訂婚酒。
特別是海關大樓上清脆、響亮的鐘聲,不斷地敲著。這鐘聲傳向四面八方,到達了他倆的耳旁,也像是在為他倆的定親,鳴鐘慶賀!
大家一面說著,一面往學校里面走,在大操場上停住了。家興感慨地說:“上海解放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我們本應團聚一起,再不分離,一同為建設我們的新上海努力工作。可現在我們卻要各奔東西,真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聚!”
“媽媽,我決不后悔。我嫁的是自己心愛的人,就是今后一起去討飯也心甘情愿。”錦繡斬釘斷鐵地說。
“她老人家最后有這樣的態度,我和張榮就放心多了。”陳慧說了這話后,又對家興說:“馬上要八點了,你先到招生處報到一下。”
回家后,家興就提出要到張榮所在的部隊中去當兵。可張榮說不行!現在不是過去,部隊打到哪里,就在當地招兵買馬。現在,必須經過部隊招兵機構,進行正規報名參軍,野戰軍自己不可以隨便招兵。
“私訂終身后花園”本來是隨便說說的,現在倒是成了真!
“還沒來。”君蘭答。
九點鐘到了,集合的哨音不停地吹著,解放軍和地方招兵的工作人員手里拿著花名冊,在大操場上來回走動,邊走邊喊:
“你這個孩子,竟敢教訓起媽媽來了,氣煞人了!”媽媽氣得幾乎要昏過去。
解放戰爭還在進行著,西北、西南,有好多地方還在進行剿匪,全國還未全部解放。特別是蔣介石逃到臺灣后,還經常派飛機竄犯大陸,轟炸、掃射沿海城市。
“應該這樣。”張榮就推著家興說:“還有半個多鐘頭,你們倆去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面對眼前的一切,家興的腦海里形成了一個新的概念:革命還沒有結束,還在進行之中。主席已發出號召:將革命進行到底!
“七中隊的同學到這里集合”,
一輛輛滿載參軍青年的軍車,徐徐地向前開動了起來。車上和車下的人們,都在紛紛地互相不斷揮手,告別自己的親友!軍車全部離開了集合地點,向目的地開去,愈開愈遠。耳邊只傳來車上的熱血青年那整齊、嘹亮的歌聲:
再見吧媽媽------,
“外婆,那您的態度呢?”錦繡跟著問。
“我的女兒,外孫女今天不能算私下訂婚。我做外婆的完全同意,這事是我作的主,送給家興的訂婚證物玉如意是我給錦繡的。”外婆站出來為外孫女說話了。
經張榮這樣一說,大家的心情好多了。
1950年2月28日一清早,在道院中學的教室、辦公室、操場、大門口,已經里里外外擠滿了前來報到參軍的男女青年,還有不少歡送親友參軍的人們。
“我怎么是私下訂婚,之前我不是向你講了又講,現在是正式告訴媽媽,這有什么不當。現在是解放了,政府提倡男女婚姻自由,反對父母包辦。媽媽是人民教師,應該帶頭響應------”錦繡是理直氣壯說道。
家興個子又高,人又魁梧,走在隊伍的最前面,顯得格外神氣。家興第一個走出校門,第一個上了一號軍車,又站在了軍車的最前面。
家興、錦繡就走到了這操場西南角人少的地方,正好看到那里有一條狀石凳,兩人就并肩而坐。
話說這家興和錦繡兩人正說得來勁,外婆從樓上下來,聽到這兩個年輕人在說什么“私訂終身后花園”------還說得那么大聲、興奮、熱烈,覺得很是好奇。錦繡、家興,兩人隨即立起,讓外婆在沙發上坐下。
“八中隊的同學在這里集合,”
“這不行,還是請陳慧老師來說媒,兩個人都是老師,會有共同語言,而且都是女的,說媒成功的把握要大得多。”家興說得也有理。
那天,君蘭和愛芬訂婚選的日子確實是個黃道吉日。家興和錦繡同時進行,雖然是“私訂終身”,應該說也可以借點光,其效應可從兩個方面來說。
“我和家興訂婚去了。”錦繡十分明確地回答了媽媽。
那天,錦繡回到家天已暗了,她爸爸、媽媽、外婆都已先回到了家里。媽媽就問女兒:“你后來到哪里去了,怎么現在才回來?”
“我昨天聽錦繡說啥子她今天早晨要到家興家里頭,先看望家興的媽媽,再伴家興一起來報到。家興肯定還要和媽媽說說話------”四川妹子也說。
“家興,松開我,快去集合吧!”
我們是民主青年----,
他又一次感到需要改變思路:抗日戰爭打日本侵略者他沒趕上;解放戰爭的浪潮他沒跟進;現在,又在繼續升學還是參干、參軍這兩者之間舉棋不定。但就在這面對國民黨飛機的轟炸面前,他堅定了去參軍的決心!
原來儀式在進行時,兩人該說就說,該笑就笑,談笑風生,若無其事。但就在兩位準新人交換信物、儀式進入高潮時,錦繡向家興使了個眼色,兩人就先后離開酒桌,溜出了大廳,乘電梯下到底樓,一同走出大新公司,到了南京路,直往東向外灘方向走去。
她又想到,新中國的前程肯定是光明、燦爛,無比輝煌的。她和家興的人生,以及今后她倆組成的家庭,也會跟隨祖國前進的步伐,同樣光輝燦爛,美好和美滿。她倆將來會有一大群活潑、可愛的兒孫,享盡天倫之樂。她倆的人生將會更加甜甜mimi、歡歡樂樂!那天,她感到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兒。她身體里的血液,正在加快流動,臉龐熱乎乎的,她不時地羞答答的望著家興。
“有了,家興你去叫君蘭來做媒人,他也常來我家,而且他和我媽媽也蠻說得來的。”.錦繡提出要君蘭來提親。
“家興還真行,上來就弄了個九品芝麻官當當。到部隊好好干,說不定今后還能弄個營長、團長什么的。”君蘭現在同愛芬已經訂好婚,心情自然較為輕松,人也變得乖巧多了。今天他知道家興的內心十分矛盾:去參軍確是他最佳的選擇,但現在馬上要同大家分離,特別是和錦繡分別,這又是什么樣的心情。因此他就找些快樂的話來說。
“您同意了,謝謝外婆。外婆萬歲!外婆萬萬歲!”錦繡站了起來,向外婆又是鞠躬,又是亂喊口號。
“好了,好了,你們三個人,我一個人,我說不過你們。不過我這個做媽媽的,也是為女兒今后怎么過日子著想。女兒,你今后不要后悔,后悔藥是買不到的。”媽媽無奈地說。
其他前來歡送的人們,跟著陸陸續續都走出學校,來到學校門前,站在馬路兩側的軍車四周:有的幫著往車上遞著行李;有的車上和車下的人們在緊緊地握手,久久不忍松開;有的在互相囑托、安慰,告別------
“我馬上也要調往蘇北老解放區工作,還準備去同我愛人結婚,今天也就這個機會同大家一起作個告別。”陳慧同大家也說了一句。
“你不就喜歡姓王的?我這個做外婆的就看不起他。論人品、聰明、長相,哪一樣趕得上家興。就算是在讀大學,也不過家里錢多一點------”外婆又進一步說了自己的看法。
那天,錦繡想得很多很多。她雖然只是訂婚,且不管是私下還是公開,她都認為自己已真正開始走上了人生之路,已向孩童時代告別,成為大人了。她已經感到,她自幼確實得到了父母、外婆的溫暖、寵愛。但在今后人生漫長的歲月中,已經有了一個可以絕對依偎、依kao,相依、相守的男人,他將伴她走好美好、幸福的一生。這個男人,就是眼前的英俊青年------李家興。
“后來老人家怎樣了?”陳慧著急地問。
“好妹妹,你等著我,等著我!”家興反復地說著。
“九中隊------”
家興的媽媽那邊,經兩位老師講了一些實實在在的道理,工作做通了。最重要的一點是兩個年輕人是否真真相愛!因為最終是要兩人能長久一起過下去,其他都是次要的。可錦繡的媽媽那里,陳慧再怎么說都沒有得到定論。最后還是那一句:容我再細細考慮考慮。既沒答應、也沒拒絕。
他倆面前,沒有賓客、沒有掌聲,也沒有葡萄美酒。但他倆有藍天作證,浦江為憑!有的是兩顆真誠相愛、火熱奔放的心;兩顆心心相印、相互愛慕的心!
“什么,你好大的膽子,沒有我的同意,竟敢去私下訂婚!”錦繡的媽媽真的非常生氣。
這個姑娘,在他心目中稱得上是絕代佳人,可敬、可愛;也可算是他心中的天仙、女神。人說情人眼中出西施,她比西施還要勝三分!想到這里,家興感到自己肩上責任重大。一個男人,愛上了一個女人,就要一生呵護她,要使她一生幸福、快樂!愛既是幸福,更是責任!
家興把他媽媽給他的一只翡翠手鐲,套到了錦繡的手腕上;錦繡將她外婆給她的一只玉如意,掛到了家興的頸項里。兩人交換信物后,錦繡水靈靈的兩眼,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家興;家興一雙明亮的眼睛,也滿含深情地望著錦繡。
幾位帶隊的解放軍喊著:“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的口令,這一支支隊伍,很快整理好了。這些畢竟是學生,工人,城市青年,過去都受過體育、隊列的訓練,有一些軍事基礎,這些新兵還比較好帶。
地方上有組織的歡送隊伍,在馬路上敲起鑼鼓,扭著秧歌。
外婆倒是對女兒十分坦率地都說了心里話,也堅持了自己的看法:現在他們兩人愛得那么深,不是這個那個條件可以拆得散的。難道現在這個新時代,還要叫他倆來演《西廂記》里的張生和鶯鶯嗎?外婆甚至說了這樣的重話:你真是要到了“生米煮成熟飯”才會放手!
“我當然舉雙手同意。我看你這個落難公子,不一定非要中狀元,你們兩人也不必私定終身,還是來個公開定親,流行的叫法是訂婚。”外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兩人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錦繡開了口,深情地說道:“家興哥哥,我們倆任何愿都不必許,我們今天的行動,是許什么樣的愿都替代不了,表達不盡的。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外婆聽完,看著這對可愛的青年,想了想然后慢吞吞地說:“你們兩人先訂婚,倒是個萬全之策。但我女兒、女婿對你們兩人做好朋友,早已承認。栽培家興成材,也是鐵了心的。不過對你兩人要結成美滿姻緣,似有這等想法,但無定論。”
在學校門前停著的軍車馬達已經轟隆隆地發動起來了。這哨子聲、馬達聲,同樣催人心碎!
一曲又一曲在申城上空久久回蕩!
最后錦繡也放了狠話:家興我已愛定,別人誰都不嫁。媽媽實在不肯放手,女兒也不讀什么大學了,只有一條路,離開這個家!
走不多時,他倆到了外灘公園,家興買了兩張門票,兩人就進了公園,在有陽光的地方,找了一只長條形的石頭凳子,兩人就并肩坐下。
張榮覺得這個氣氛不好,需要調節一下,就說:“今天我們分離,都只是暫時的,不必難過。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人生追求目標轉換的需要,這是常有的事。家興今天光榮參軍,是他人生道路上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也是走向更加光明前程的一個新。我們應該為他祝賀!”張榮既嚴肅、又十分中肯地說,然后又轉了口氣,臉lou喜色地繼續往下說:“家興,你不是對‘三國’很有研究嗎?三國里面不是也有這樣的說法: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們幾個人不是分過手,后來不是又聚到一起來了嗎。要不了多少時間,我們可能又會聚在一起的。”
現在,家興和錦繡倆人在操場一角緊緊相擁著,互相都能感到對方心臟的激烈跳動。錦繡望著心愛的人,輕聲地說:“家興,你抱我緊一點,再緊一點。再好好地吻我一下------”
于是,就在1950年2月10日臘月二十四那天,家興報考了這個兵團的“青訓班”。經過正規的報名、體檢、考試等手續后,正式被錄取參軍,并且接到了于2月28日集中報到的通知。
“怎么還不來?已快八點了。”張榮從軍上裝口袋里掏出掛表,看了看四周。
這婚算是訂過了,家興和錦繡的愛情更加深厚,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兩人朝夕相處,難分難離,最好能能馬上結婚。但這又是一個甜mi的夢想,目前根本沒有可能。錦繡大學還有兩年才畢業,才能有工作;而按照家興自己目前的經濟收入,也沒有條件組織家庭。就在這種情況下,家興才走上了革命之路。
“我事先也知道的,對你來說這最多只能叫‘先斬后奏’,我說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家興這孩子確實不錯,有什么不好?”錦繡爸爸也完全站到女兒了一邊。
從另外一方面說是錦繡放心了。今后家興不管走到哪里,他總會把她放在自己心里。美中不足的是雖然外婆支持,爸爸默許,自己同意,而媽媽卻始終搖頭。
就在1950年2月6日,農歷大年三十的前十天,上海市民正在興致勃勃地準備歡度解放后的第一個春節,可逃到臺灣的蔣介石喪心病狂到了極點,竟然冒天下之大不諱,進行了“二、六”大轟炸,國民黨的飛機不但把上海南市發電廠給炸了,還向平民百姓投下了罪惡的炸彈!周圍不少民房被炸毀,燃起了熊熊大火,還死傷了不少無辜的老百姓。上海老百姓實在恨極了蔣介石,就叫他“蔣該死”。
錦繡按第一方案進行了。她靈機一動,就也坐到了沙發上,幫外婆捶背、捏捏肩,向外婆大獻殷勤,同時把兩個人遇到的難事向外婆透lou無遺。
正因為在“丈母娘”這一關沒有過得了,現在家興和錦繡兩人就只好到公園里來“私訂終身”了。雖然也許形式沒有君蘭那樣風光,但從愛情的角度來說,意義卻更深。他們倆敢于排除一切阻力,朝著既定目標勇往直前!
“那就叫君蘭、陳慧老師一起來說媒。”錦繡道。
“你們兩人剛才在談些什么,說給外婆聽聽。”外婆在沙發上坐定,笑瞇瞇地注視著兩人說道。
“好了,時間不多了,到學校里操場上找個地方,大家好好話別一下。”張榮順便也給大家做了個交代:“噢,我也先同你們說一下,我們部隊很快要離開江蘇,移防到海邊去練兵,準備解放臺灣。今天也算是同大家告別吧。”
這一年正好是虎年。過了年初五,人們就虎里虎氣地開始行動起來了。一句話:革命斗爭的步伐不能停頓!人們很快投入到了發展大好形勢,保衛革命勝利果實的斗爭中去!開始同不法商人作斗爭;同銀元販子作斗爭;同破壞生產、擾亂人民正常生活秩序的勢力作斗爭。最為震撼人心的,是上海市軍管會把二馬路(如今的九江路)上的證券大樓給查抄了,將上海地下金融黑市徹底摧毀了,真是大快人心!
給家興來送行的人也跟著到了軍車前,把被子等行李一件件遞給了家興。
君蘭和愛芬先到了一步,等候在學校門口。不一會兒,張榮和陳慧也相繼到來。
“該來了吧,他知道今天是上午八點半集中,九點半開車出發。”陳慧就說。